第2章 第2章

回房间的路上,走着走着,溪亭就开始打喷嚏了。

打完一个抖一下,声音小小的,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猫。

女孩子们都听得忧心忡忡的,把人赶紧请回房间洗澡,牛阿姨开始打电话叫医生。

溪亭洗完澡,脸上也有了些血色。换了身长袖睡衣,把手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躺进被褥里。

嘴里衔上医生递过来的温度计。

直到严殊来到房里,温度都还没量好。溪亭觉得丢面子,又没有地方可躲,臊眉耷眼的,脸拉得老长。

又等了一会儿,让医生看了眼体温,听到他笑着说:“还好,没有发烧。”

整个房间里的人除了严殊,都舒了一口气。严殊只听着,脸色莫测,“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事就和她这个病患没什么关系了,牛阿姨去给她端水喝药,医生和严殊边往房门口走,边小声交流着。

溪亭悄悄把脖颈伸长,偷看门口的情况。

严殊像是刚晨练结束,匆忙换了件衬衣,袖子半挽着。

从背后看,最惹眼的永远是他的长发。女孩子一般的长度,用一根黑色发带系着,那头发的光泽很容易让人联想那种极具风情的异族美人。

溪亭这么胡思乱想着,感到严殊简短应了一声,和医生结束交谈,朝她望来。

这一刻真让人有种被冷水从头泼到脚的感觉。如果说从背影联想,忽略他的肩宽,还能与雌雄莫辨的美人挂钩;但一旦他转过身来,这种红尘俗念就被神情中的冷漠一扫而空了。

并不是说他五官寡淡,相反他轮廓深刻,英俊逼人,非常符合国人对混血儿的构想。只有睫毛和眼珠的颜色柔美惊心,淡得异乎寻常,如同料峭风里一枚霜花,立于高岭之上。

溪亭:“……”

救命,别看我。

严殊活到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是一台质检合格的制冷机了。如果眼神能有实体,溪亭相信严殊的眼神会化成西幻小说里描写的冰雪长矛,把人捅个对穿,然后凉嗖嗖地钉在地上。

……

就在这时候,严殊走过来了。

溪亭突然觉得这里痛那里也痛,最痛的就是头。但是不理睬严殊是万万不行的,后续他会有上百种方法折磨你。溪亭硬着头皮,对他吭吭哧哧地:

“不行了,我好晕……”

严殊面容肃静,毫无波动。

溪亭感到特别尴尬,心想真是岂有此理。没有人会在她精湛的演技面前无动于衷,可见严殊是个多么可怕的怪胎!

由于羞耻和生气,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粉红色,眼睛盈盈的,比盛着露水的莲瓣还要更娇美一些。

溪亭毫不自知,依然使劲做她的无用功,“我觉得天花板在转……我想睡觉了。”

这回严殊总算有了点反应:“吃完药再睡。”

很适时的,药被牛阿姨端了上来。

一个小托盘里,装着溪亭最喜欢用的茶杯。茶杯胎壁匀薄,光润可爱,制成十分精巧的小南瓜形状,最特别的是小南瓜上还雕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溪亭一度觉得这个表情与严殊笑起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雷同,因此毅然决然,拿出攒了三年的零花钱在佳士得拍卖会上购得整套。

小南瓜很可爱,但药的味道却让人痛恨。

牛阿姨放下药就走了,走得过分干脆,连句叮嘱都没有。因为她知道只要严殊在,溪亭再怎么样都会把药吃了。

溪亭索然无味,拿起小勺子,用0.25倍速在杯子里搅了又搅。

搅到第五圈,被严殊制止了:“再怎么搅,它也不会变成英国红茶。”

溪亭:你以为你很幽默?

严殊说着,把杯子端了起来,向她靠近。

溪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太烫了呀,哥哥。”

她叫哥哥的时候声音那么甜,那么嗲,还搂住严殊的一只手臂,左右轻轻摇晃了两下。

但是严殊要是吃她这一套,那他就不叫严殊了。

他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继续把茶杯往她跟前递,递到嘴边。

溪亭:“……”

她知道她要是再胡搅蛮缠下去,下一步严殊就能把勺子怼到她牙齿里,于是无能妥协,拿起勺子喝下第一口。

溪亭:“…………”我草。

这什么味道啊?

溪亭只觉得有一股又咸,又苦,又酸的味儿从舌头直冲大脑,整个人顿时一醒,就有种天灵盖被唰的打开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和地狱沟通。

但是勺子又送到嘴边了,她强忍着喝下第二口。

等喝到第三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想把整杯药都掀了:“不是,这也太怪了吧!”

严殊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哪里怪?”

溪亭一下子安静下来,她怀疑这一切都是严殊的阴谋。如果她现在发作,指不定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在后面等着。

她皱着鼻子眉毛,挤出一个和小南瓜一样,似哭似笑的表情。

“这个味道怪……怪有层次的。”她听到自己颤抖着说。

喝完一杯苦口良药,溪亭又出汗了。

牛阿姨适时出现,把托盘端走,溪亭半躺在床上思考生命的意义,眼神暂时失去了焦距。

严殊问她:“要睡觉吗?”

这怎么睡?嘴巴里还很苦呢!

于是溪亭虚弱道:“哥哥,我想喝水。”

牛阿姨非常体贴,刚才把托盘拿走的时候,顺便留下了一杯温水。严殊把杯子递过去,看着她喝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眉头松开了,露出孩子气的欣色,睫毛伏着,脸颊一点红扑扑。

她不说话的时候,真是有十分的乖巧,看不出半点精怪心思。

严殊盯着她,像盯着一条美丽的观赏鱼。

溪亭喝完水,嘴巴里不感觉苦了,又生出一点折磨人的念头:“我现在睡不着,你给我读会儿书好吗?”

她自下而上的仰视,让人觉得如果有人胆敢拒绝她的请求,那这人必定十恶不赦。严殊在大多数时候是个恶人,但在溪亭生病的时候,偶尔也会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宽容。

他不置可否,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他去自己的房间拿了一本书,溪亭看到了露出的半枚书签,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书?”

“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溪亭:?

什么查,什么特,什么拉?

她面色镇定,不想让严殊看出自己压根没有听过这本书。随即清咳了一声,示意可以开始了。

下一秒,严殊如同棒读一般毫无起伏可言的腔调响起:

“我要告诉你们有关精神的三种变形: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最后狮子如何变成孩童……”

溪亭:“……”

不得不说,挺催眠的。她安详地把自己的手脚放好,并立刻打断了严殊:

“谢谢你,晚安哥哥。”

噢,查特拉,拉倒吧。愿梦里没有狮子,也没有骆驼。

严殊:“……”

……

………

溪亭入睡很快,并且做了个梦。

她梦到严殊穿着露肚皮的西域舞女装,袒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肩膀和背,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不得不说这个场面还是十分有冲击力的,但是严殊耳朵上挂着半透的面纱,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竟然也没有很违和。

溪亭惊得只会呐喊:“天哪,天哪!”

音乐越来越急,严殊脚踝上的银铃一阵乱颤,配上他的舞步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溪亭像被美人迷了眼的昏君一样,跌跌撞撞地去追他,然后不小心把舞女的纱质裙摆踩到了。

严殊这个舞娘使了巧劲一抽,就把裙摆从她脚下抽了回去,并且似嗔似怨地瞧了溪亭一眼,道:“陛下……”

溪亭倒抽一口凉气:Jesus,他叫我什么?

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值了,洒家这辈子值了!

眼见着美人的脚步离她越来越远,她三迷五道地跟在后面:“美人儿等等我呀——”

追到一层白帘后面,铃铛声就消失了,舞娘也不见了。溪亭正奇怪呢,突然从帘布后面窜出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大狮子!

“……!!!”

这下又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想逃也没地儿逃,刚往回跑了几步就被逮住了。大狮子宽厚的肉掌松松地捉着她,像捉着一只很喜欢的布偶玩具。

大狮子拨弄了她一会,开始给她舔毛。

可是溪亭没有毛给它舔,只能又哭又笑地瞎扑腾:“别!别!”脚不停地蹬。

蹬了半天,终于把自己蹬醒了。

一醒来就对着一张毛茸茸的狗脸,表情和严殊一模一样严肃。

溪亭面无表情,摸了把自己的脸蛋,有点湿。

她呼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恼火道:“金士曼,从我床上下去!你这个坏狗!”

金士曼是一只光鲜亮丽、皮毛丰厚的德牧。被她凶了也并不失落,从床底下叼起一只托盘,放到溪亭枕头边。

也不出声,用一双沉静的眼睛望着她。

溪亭的病还没好全,在梦里经历大起大落,现在起床还感觉眼冒金星。

她虚弱拒绝:“不,不行。我再也不陪你玩接飞盘了。”

上次跟金士曼玩这个,飞盘丢出去了金士曼都不捡,大家闺秀一样站在原地。

溪亭那时候还觉得他好笨,结果自己绕了老远,捡了好几次飞盘之后才慢慢醒悟。

这哪里是狗接飞盘,明明是人接飞盘吧!

还有桩桩件件,不胜枚举,金士曼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总之不愧是严殊养的狗,和严殊一样可恶。长得狗模狗样,狗中绅士似的,其实瞧不起这瞧不起那,鄙视一切智商比它低的动物。

真是讨厌死了。

溪亭脸上余怒未消,伸出两只胳膊抱住它的大脑袋。

“不许动,罚你陪我睡觉。”

……

窗外小雨霏霏,屋里一人一狗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严殊大美女……(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