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晚上,本就静谧的百里弄更为清静,院子里高高的路灯亮着昏明的光,不识路的小虫子嗡嗡地在光影中莽撞飞行。

做完作业后,柳向晚将上课的笔记一一整理出来,在脑中安静地复习,以加深记忆,巩固知识点。

正忙着时,卧室门忽然被轻轻敲响,见半天没人开门,李叔拧开把手,微微探出一个头来,声音很轻:“小晚,还在忙吗?”

柳向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思路,她扭过头来,走过去。

“还好,不忙。”

听到女孩说不忙,李叔才放心地进来,他将手里拿着的快递放在桌子上,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崭新的u盘同样放好。

“麻烦李叔了。”柳向晚说。

李叔祥和地摇头,但本着负责的态度又问了句,“小晚拿u盘是拷学习资料吗?”

家里对电子产品把握的很严格,非必要,柳向晚基本上碰不到这些。因此,当她主动开口要u盘时,虽给了,但还是要不放心问上几句。

柳向晚淡淡道:“嗯是,上课挺多地方没记录到,打算回来去找老师要ppt拷进来。”

李叔点点头,心里虽还有些怀疑,但也只是说:“好,那李叔先下去,你继续学习吧,但记得早点睡觉,别熬太晚。”

卧室再次恢复安静,柳向晚用美工刀划开快递盒,从中取出一本日记,一本精致的相框,还有一束针织永生花。

最底层还放了一张小卡片。

亲爱的晚晚宝贝:

咚咚咚,你在想我吗?(倾听你的心跳声)

我听到你的回答啦,哈哈,果然你也在想我吧。放心,我也好想你哦(o^^o)

除了这本日记本,我还额外寄给你一本相册,里面全都是我偷拍的你和我们的合照。看到之后,别太爱我,我会骄傲的哦。而且,我还亲手织了一束永生花,全程手工哦!(摆出骄傲的姿态)

见字如见面,祝卿好。

你的溪溪~

看着卡片,柳向晚难得发呆了下,下意识想摸出手机给钟溪发消息,但很快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已上交给程辛。

喟叹了口气,她环顾一圈房间,给花束找了个最显眼的地方,轻轻放好,又翻出钟溪准备的相册一页页翻过,看着照片里的他们,抽枝发芽,变成清秀的姑娘。

忽然间,她冒出一个念头。

有点想偷偷买一部手机了。

不过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很久,就被打消。柳向晚坐到板凳上,拿起钟溪的那本日记,依照约定记录下今日。

台灯泛着冷调的白光,少女一笔一画写下。

对了,忘了和你说。

我第一次有了同桌。

人比我想象中好,至少不会打扰我学习,我们……适应的还不错,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和别人坐同桌了。

一夜睡得很沉,再等回过神来,竟已一晃神到了英语课。

今天天气正佳,空气中少了几分灼热感,多了丝凉意,薄薄的日光从玻璃照入,轻轻笼在身上,有些令人享受的舒适感。

李珊的声音轻柔低缓,在安静的早日,像云雾一般回甘温柔。

她今日讲的英语报纸,等报纸讲完时,下课铃也恰好响起。李珊没急着走,先是叫来课代表布置完作业,才慢悠悠地折起报纸出门。

也就是此时,她前脚出班级,柳向晚后脚跟了上去。

李珊见她过来有些惊讶,停下脚步问:“怎么了吗?”

走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柳向晚并不想让人听见,有意把声音放低了点:“老师,我想帮我哥哥那张合照拷下来可以吗?”

“可以啊。”

李珊也意识到走廊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地方,她笑了笑:“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师生俩一路上默契地没提及任何柳知安相关的事,只是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学习,问了问柳向晚开学适应的怎么样。

问这话的时候,恰好也走到了办公室。

柳向晚推开铁门,实诚道:“感觉比我想象中适应的快。”

“怎么还是比想象中快?”

“我一开始以为我会不太适应,但实际上身体的本能,曾经居住过的记忆还是不会骗人。”

李珊笑了笑,将电脑中的图片调出,“这应该有挺多照片的,都是他们拍的,我给保存下来的,你要是看到有喜欢的都可以保存。”

柳向晚说了声好,把自己的u盘插了进去。

李珊的工位主任正对着窗户,微凉的风席卷过摇晃的樟树叶,缓慢地荡进室内,少女脸颊旁的碎发被吹起,露出精致的侧脸,后又嫌碎发挡眼,被主人干脆撩起束在耳边。

李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道:“你和你哥哥长的不太像。”

柳向晚愣了下,“确实不太像。”

“我哥哥比较像我妈妈,我可能更像我爸爸一点。”

从小就常有人说这对兄妹俩长相性格几乎是天南地北,毫不相似。哥哥沉稳有度,妹妹则机灵调皮,人小鬼大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向晚渐渐变了性格,又意识地成为哥哥那样的人。

只是再怎么变,她也终究成为不了哥哥。

李珊靠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撑着下巴,回忆起曾经往事:“时间过的真快啊,上一次知道你,还是从你哥哥口中得知。”

“什么?”

“说来这事也长了,好像是某次班会吧,你哥哥上去发言,说他的理想是快点长大,成为妹妹的庇护,也希望妹妹永远快乐,永远被人爱。”

李珊叹了口气,“我记得当时班级挺多人听完,都希望有柳知安这样的哥哥。”

“……”

曾经的年少往事似梦一般涌入脑中,柳向晚失神地错按到下面的某张照片。照片一下子弹出,照片中央的少年眉眼带笑,站在讲台上安静而温柔。

见到这张照片,李珊忽然往前凑了点,皱眉看着照片,冷不丁指着它道:“好像就是这个时候,你看后面黑板还写着理想二字。”

柳向晚回过神来,脑子里仍想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瞥过视线,蓦然看见照片中的少年。

“……”

各种情绪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女孩盯着那张照片神思恍然。

办公室这会儿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学生进进出出,嘈杂聒噪的声音充斥在耳间,却神奇地似消音了般,世界只剩下一片平静。

柳知安最近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好像自从她进入这个学校之后,任何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这是哥哥曾经学习过的地方。

柳向晚看着那张照片,反应比思维快上很多,她下意识点开手腕戴着的电子表,找到相机,对着屏幕“咔擦”一声。

一张模糊又清晰的男生单人照被定格下来,她垂着眸,平静而恍神地给它设成手表屏保。

之前屏保一直都是每日计划表,或者重要的代办事件,只有她觉得重要,才会设置为屏幕,屏幕也一定程度上是她心情的变化。

柳向晚低叹了口气,整理好情绪,再次平静地拷剩余的照片。

“你们兄妹俩感情挺好的。”李珊瞧着她的动作,失笑半天,又有些惋惜道。

“就是可惜你哥哥不在了,不能看见你现在的模样。”

悲伤永远是有时间限度的,柳知安已经快去世近八年,即使曾经的他再过优秀,现在也只在人心中留下一个模糊的边影,大家也逐渐适应了他去世的消息,开始能如正常聊天般提及他,提及一个天才的陨落。

等上课铃响起,柳向晚也启程回了班级。

她刚坐到位子上,老俞后脚就跟着进来了,他怀里抱着上周考试的试卷,面色有些铁青。

相比一中其他老师的改卷速度,老俞效率明显要低上很多,这周二,才慢悠悠把试卷改出来。

他上课不太喜欢直入正题,一般会先讲一讲班级出现的问题,跟开班会一样。而真到了班会课,他又不讲了,摇身一变成为数学课。

讲完前要之后,老俞不紧不慢地拿出试卷:“试卷批出来了哈,大家考得怎么样,相信各自心里都有数。”

“有些同学啊,我是真不想讲你。”他一顿,“但我还是要讲你,写题一定要细心起来,怎么还能有计算错误呢?还有的同学一个暑假都把知识点还给老师了是吗?一张试卷考成了啥样,基础题都不会写了。”

“这像话吗?!”

班级同学一个个都瞬间跟缩头乌龟一样,安静得不说话,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掩埋,让老俞看不见自己。

唯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出头说:“明明是试卷太难了嘛。”

“试卷难?试卷难才要找自己的问题啊,怎么还能怪到试卷身上呢。”老俞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严肃且活灵活现地把中年教师的那套pua拿了出来。

他说完,拿起试卷,一一报分数和姓名。被点到的同学挨个上台取走试卷,顺带得到几句批评,表情瞬间如便秘了般,走时还不忘瘪瘪嘴。

试卷估计是按照交上去的顺序来排列的,很快就来到了第四组,挨个念完了几个同学名字后。

老俞忽然停了下来,冷哼着抖了抖手中的试卷。

坐在前面的同学立马清晰看见,试卷背面的空白,崭新如初。

“……”

正在大家猜测着是哪位大神时,老俞猛地瞪向梁旭:“梁旭,48分。”

班级里一片死寂,谁也不敢说话,怕引火上身。

毕竟一百二的试卷,只考了48分,无论是放在实验班还是火箭班,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按照平时老俞的话来说,把试卷放地上,随便踩两脚,考得都比某人高。

“梁旭,考试睡得怎么样?”

老俞看着他试卷,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针对我呢,故意不写试卷?”

“虽然暑假作业,我是没给你免,但多写点题,巩固巩固知识点,这不是挺好的吗?”

老俞此话一出,班级里面稀稀拉拉地笑了。

梁旭听到这话,也有些诧异,完全没想到这两件事能够被联系在一起。他原先还坐在位置上,晏然自若着,现在各色目光集聚他身上,被盯的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少年慢吞吞站起来,身形板正英挺,站直时如雨后苍绿的松树,任凭风吹雨晒,屹立不倒。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走过去,从老俞手中接过试卷。

甚至特意停留了会,主动等老俞批评完。

可谓是睡觉坦坦荡荡,挨骂受批时也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和忸怩作态。

见他态度良好,老俞再大的火气也没了,摆了摆手便让他下去。

陆续又上来几个人拿试卷,老俞靠在讲台边,瞟一眼试卷:

“柳向晚,114分。”

少女从座位起身,接过试卷,除了平静淡然,整个人没出现任何第二种情绪,对比考得高就翘尾巴的同学,身上有种格外讨老师喜的谦卑。

虽然这种谦卑,仅限于老俞眼里。他赞许地点了下头:“考得还不错,下次继续保持。”

“……”

“…………”

同学有点呆了。

谁也没想到一位刚转来的新同学能考那么高。

毕竟在人才辈出的火箭班,想要在考试中拔得头筹是一件极难的事。而从刚才报分数到现在,有心的同学数了下,竟发现柳向晚不过比第一低了4分,位居班级第三。

火箭班的孩子有个特点,有些慕强心理,永远向强者看齐。

如果漂亮是柳向晚递出的第一张名片,那这次的考试成绩就是打出的更漂亮一仗。

试卷发完,老俞挑了几道大题,粗略讲完思路,就开始新课内容。

内容讲完时,正好下课,班级瞬间热闹起来。

或许是抱着试探和交好的态度,不少人都跑来柳向晚这问好,而旁边,曾经的班级、年级第一倒是懒散地窝在座位上,凭轼旁观地看着人来人往。

柳向晚起初还能勉强应付几个,愈到后面,人不知为何越来越多时,也愈烦躁。尤其是在她应付完所有人之后,看到同桌悠闲得转着笔,跟个无事小神仙时,更不爽了。

“……”

柳向晚全身透着一股冷若冰霜的寒冷,让人看着都忍不住打个寒战。

人群瞬间很有眼力见的散开,一时间,只剩下梁旭和柳向晚两个人。

梁旭挑了下左眉,有些奇怪:“嚯,大家怎么跑了。”

柳向晚低下头,冷静地订正错题,也非常冷地开玩笑:“被你吓跑了。”

“……”

梁旭也配合她,丢了脸,微微靠近她了点。猛的一张帅脸出现在眼前,柳向晚笔尖一顿,在试卷下留下深深的墨印。

“看来还真是,你都被我吓到了。”少年眯了眯眼笑。

“……”

柳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他的试卷,心平气和问他:“你不要订正试卷吗?不要写题目吗?不要预习下一节课内容吗…”

少女一口气说了许多个不是,把梁旭砸得有些茫然。睫毛低垂,修长的手指在试卷上缓缓划过,他长长地哦了声,不太在意地反问:“老俞应该不会要求订正吧,毕竟一张随堂卷而已,他自己都没认真讲。”

看着他那散漫劲,柳向晚莫名地有些不爽。

这种情绪出现的原因,她也说不清。大概是被陌生同学拥围得过于烦躁,而等她艰难应付完,转身回头却看到身为年级第一的梁旭,作壁上观,一派闲适自得的样子。

“……”

那种感觉就跟她千辛万苦打怪回家,却看到实力更为强劲的队友在家混吃等死一样。

柳向晚面无表情地问:“你真是年级第一吗?”

啧,可以啊,刚进学校没几天,居然就知道他考过年级第一了。

梁旭撑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时浪荡劲明显。他无所谓地说:“是啊,怎么了?”

“……”

少女放下笔,冷哼一声,斜睨着他:“呵,看起来不太像。”

梁旭:“……”

嚯不是,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晚:鸡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