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巴卢布恩大道上,大道的两侧林木郁郁葱葱,亚森·罗平此时装扮成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绅士,正漫步在绿树荫之中。他现在的身份是勒乌·路·历蒙郅男爵,最近刚从西藏经中东地探险返回巴黎。
巴黎的各大权威报刊和著名杂志听说此消息,都争先恐后地刊载他惊险的旅行日记。法国一权威研究院邀请他讲述西藏的所见所闻,地点是苏罗梵大礼堂,听众是法国名极一时的科学泰斗。在演讲中,罗平充分展示他如簧之舌,把他的经历讲述得栩栩如生,使得众人身临其境。另外,他又放映了在西藏采拍的实地幻灯片,这使得他在众人心中身份倍增,无形之中他成为了巴黎学术界和新闻界的焦点人物。尤其是他那潇洒的举止,带有磁性的高音,不但那些迷人的女士为之倾倒,连那些年轻的绅士也钦佩不已。
其实,谁也没想到历蒙郅男爵就是亚森·罗平。
此时,罗平正悠然地漫步在巴卢布思林荫道上。他身材健硕,神采飞扬,边走边抽着雪茄。阳光自树隙间透过,反照在他的眼镜片上,熠熠闪光。
现在,春天的气息已降临这座美丽的城市,树枝上嫩叶初吐,微风轻拂,嫩叶随风摇曳,一种清新感觉激荡胸怀。巴黎的春景如此令人为之心迷,罗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满含嫩叶清香的新鲜空气,顿时感到沁人心脾,有点心旷神怡。
他悠然地向前走着,忽然“咦!”了一声,发觉一件事十分蹊跷。
一位妙龄女郎在前面走着,一个男子紧跟其后,看起来,二人好像各立独行。可是,罗平锐利的眼神一瞥,便发现那位男子正在跟踪那位女郎。
“那小子一定图谋不轨。”
罗平想看清他的面目,于是紧跟几步,自那男子身边经过。那男子大约三十岁上下,一身绅士装,黑色的西服,黑色的帽子,身材魁梧、健壮,唇上一撇八字胡,嘴含一支镶有黄金烟嘴的烟斗,手指上带着三枚戒指,闪闪发亮。罗平不仅看清了那男子的特征,而且还判断出他是一个没教养之人。因为他的服饰粗糙,态度显得粗野。
“那少女长得怎么样呢?”罗平于是又加紧了步伐,靠近那女郎。
他一打量,发现那实在是一个漂亮迷人的女士,尤其是那对宛如一潭深水的眸子,更是惹人怜爱。
女郎侧头瞟了罗平一眼。“啊!碧蓝的双眸,金黄的秀发,甜腻的脸蛋,太迷人了——看起来像个英国女郎。”罗平心里赞叹不已,不觉站住了,想要更细致地再睹芳容。可是,此时那英国女郎已走到歌剧院前广场的马路口,那儿交通甚是繁乱,她正准备穿过马路。
突然,一辆马车飞驰而过。
“哎哟,小心!”罗平禁不住高喊了一声。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女郎抓住了马的辔头。拉车的马仰天一声长啸,停在那里。
“喂,危险呀!怎么不看着些?”马夫骂骂咧咧地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那女郎紧握拳头,对准马夫的鼻梁就是一拳,鲜血立刻自马夫的鼻子涌出来,马夫忍不住痛叫。附近执勤的警察闻声赶来。
可是,那女郎却不以为然,悠然地走开了。
“哦!此女子非等闲之辈呀!究竟是何等人物呢?”罗平疑窦丛生,于是跟在她的后面。
走了一会儿,马路上有两个男孩子正扭打在一起。
“住手!难道你们不怕妈妈责骂吗?”女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住那两个男孩子的前襟把他们扯开。两个男孩在她的一扯之下,禁不住蹬蹬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郎不等他们爬起来,随手丢出两枚金币,然后扬长而去。
“嘿,不同凡响!”罗平继续跟在她后面。
来到何仕曼大街,那位女郎迈进一家咖啡馆。罗平正要跟进去,忽然看见刚才跟踪女郎的那位黑衣绅士,站在不远处的邮筒边。
“哦,他来了。”罗平又瞥了一眼,然后迈步走入咖啡馆,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座位坐下来。
他看见女郎叫了一杯咖啡和一份吐司,正在那里开怀畅食。
“她的胃口真不错呀!”正当罗平惊叹时,女郎已吃完了盘中的食物,又叫侍者再来一份。惊叹不已的罗平,迅速环视了一下咖啡馆,发觉他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女。又是一个金发女郎,但是她的眼睛碧绿得使翡翠望尘莫及,晶莹透澈,很是深邃,可是定睛细看,又带有一丝无法形容的孤寂。罗平不由为之失神。
碧眼少女的身边站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他们手捧食物,显得十分高兴。他们是流浪于街头的叫花子,在咖啡馆前徘徊,被碧眼少女叫了进来。
“哦!的确不同凡响。她虽然穿着朴素,可是也能衬托出她那高雅的气质。真不愧为巴黎女郎。”罗平不由心中赞叹道。
碧眼少女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满嘴的奶油和果酱,不由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是那么真挚而爽朗,听起来十分悦耳,罗平心魂不由地为之一荡。
蓝眼睛英国女郎,吃完了第二份吐司之后,默默地坐在那里,态度优哉游哉。而这时,那个碧眼法国女郎,正在和孩子们谈笑风生。罗平把她们二人比较了一番。伯仲之间,都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漂亮。
没过多久,碧眼女郎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咖啡馆。罗平不觉惘然若失,但过了片刻,他又似乎有了什么主意,也走出咖啡馆。
“咦?”罗平出了咖啡馆,又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只见那碧眼女郎和那追踪蓝眼女郎的黑衣绅士在说些什么,可仔细一听,才发觉他们并非在商量什么,而是在激烈地争论着。大概是绅士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让她过去。正在这时候,一辆汽车戛然停在二人面前,从车上走下来一位老年绅士。老年绅士一看到这情形,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即举起手中的手杖,把黑衣绅士的帽子打翻在地。
“真——真是岂有此理——”绅士气得面红耳赤地嚷道。
“岂有此理的是你!你调戏我女儿嘛!”
“爸——爸爸——您不用理他——”
碧眼女郎使劲挡着老人,想把他推进汽车里去,那黑衣绅士乘机夺过手杖,作势欲打。
“哎呀!”碧眼女郎一声惊叫。
罗平见此情形,快步上前,抓住了那黑衣绅士的手臂。
“住手!不要欺负老人嘛。”
“放开你的手,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绅士使劲甩动手臂,想要摆脱罗平的手,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最后感到手臂一阵阵酸痛袭来,只得把手杖丢掉。
这时,碧眼女郎和那位老绅士早已坐入汽车,绝尘而去。
“唔,抱歉,抱歉!”罗平看见汽车走远了,便笑着这么说,并松开了钳制绅士手臂的手。那绅士一经被松开立即逃之夭夭了。罗平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然后才转过身来,发觉那位蓝眼女郎正从身边悠然地走了过去,看她那表情,好像对刚才的闹剧熟视无睹。罗平略一沉吟,接着跟了下去。
没走多远,罗平又发现了那位黑衣绅士,此时他正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行走。“哦,他还在跟踪蓝眼女郎!确实有趣,看样子,我应继续跟下去看个究竟。”
蓝眼女郎穿过了数不清的数条街道,然后来到柯固大酒店门前。酒店门前的水银灯,发出夺目的光辉。女郎自大门进入。那黑衣绅士跟了进去,可是,不大功夫,便又自大门出来,并且很快地走。
罗平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好似有了主意,便守在酒店不远处。大概八点钟,蓝眼女郎出来了,她手提一个大旅行包,坐上了旅行车,离开了酒店。
“哦,看情形她大概是想去旅游。”罗平于是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
旅行车来到里昂火车站,女郎自车上下来,走入车站餐厅。罗平又跟了进去,找了一处不易被发现的座位坐了下来。九点半左右,女郎用完西餐,又抽了两支香烟后,旅行社的服务员给她送来头等快车票和行李票。女郎给了他一些小费,服务员告辞而去。
罗平注视着服务员,当二人的目光一接触时,罗平伸出食指,向里勾了两下,示意他过来。当他来到罗平跟前时,递给他五十法郎,低声问道:“那位小姐是什么人?”
“她是英国贵族巴科菲托的千金,每次旅游都由我们社为她服务。”
“她买的是去什么地方的车票呢?”
“是去姆特科路的特快夜车票,晚上九点四十六分发车,座位是五车厢。”
“旅游!”罗平说完,匆忙去买到姆特科路的快车夜票,然后走入月台。月台上的人和列车上的人都不太多。
罗平的车票也是第五号车厢,当他一迈入车厢,便感觉里面特别冷清。只有第一室有两个旅客,其它的小室都没人。而且第一室的乘客把窗户关得严严的,好像不想被别人看见,因此是男还是女,便无法知晓了。
不一会儿,蓝眼女郎走进第三室,倚窗而坐。(法国的头等车厢分为几个小室,每室大约有六个到八个座位,出入时可以随手锁门。)
“小姐,打扰了!”罗平热情地和女郎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
女郎瞥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自膝盖的盒子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放入口中,在雪白的皓齿上嚼动着。
“长得挺秀气,胃口可不小呀!”罗平想着,翻开了刚才在车站买的新书,一边看书,一边留意女郎的举动。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女郎谈一谈,可是,女郎只是专心地嚼着巧克力,连一眼都不看罗平。
罗平感到不能再这么空耗下去了,于是对女郎说:“哦,对不起——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一谈。”
女郎冷冷地道:“什么事?请你简要说一说,千万别啰哩啰嗦。”
“我告诉你,我曾看到一个人一直在跟踪你——”
“这我早已晓得,那位先生是位十分有修养的绅士,叫莫勒科恩。”
“原来,你们早已认识啊。”
“噢,前年我们曾有一面之晤。他十分注重礼节,即使是跟踪,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像有些人,不知避嫌,从餐厅直跟进车厢里来!”女郎的话字字直击罗平。
罗平赧然笑道:“小姐,既然如此,鄙人就不再奉告了。”
“那么,就不要啰嗦了,请您下一站下车吧!”
“不,我正打算去姆特科路办一些事情。”
“哦,你是在向旅行社的服务员打听后才作出这个决定吧?”
“不,不是——”素有怪盗绅士之称的罗平也感觉十分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回答这一刁钻的问题。
“当我在咖啡馆里一见到你时,便不由被您的美貌所倾迷,为此身不由己地跟了下来——”
“胡说,你的初衷是跟踪绿眼眼小姐的,只是中途发生了一些事,那位小姐溜了,你便认为只要跟着我,或许可以再一次见到她。所以你就跟在莫勒科恩身后,跟到柯固大酒店,后来又跟到车站的餐厅。向服务员打探我的行踪——对吧?”
“唔,聪明的小姐,你就不用再往下说了吧?”
大名鼎鼎的怪盗亚森·罗平,被蓝眼女郎的如簧之舌说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而女郎却若无其事地笑着望着他。
这个迷人的神秘女子,不仅作事无所顾忌,食量惊人,而且脑袋后面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知道背后有人跟踪——甚至把罗平心中所想都一语道破,太神奇了,谜一样的女人。
“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说得太对了。”
“是吗?”
“哦!那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那还用说,你是从西藏经中东返回巴黎的探险家历蒙郅男爵嘛!”
罗平闻之不禁大吃一惊,可脸上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
“小姐,你的确是非同寻常,居然这些都调查得如此详细。”
“那算不了什么。刚才你用名片代替刀片,划开新书的合页时,名片上的字恰被我一瞥看个清楚,因此不由想起各大报纸上刊载的那位探险家的大名。”
“噢,你的眼神真锐利呀!我一直以为你的眼睛没有离开那巧克力的盒子。对了,你现在正吃的是第十八块巧克力吧?”
“哦,原来你装作看书,其实一直在偷窥我的一举一动呀!”
“这简直是太糟了,这一切都被你看破了。”罗平有意地挠了挠后脑勺,表示略逊一筹。
女郎微笑着又道:“我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呢!”
“你还知道什么?”
“历蒙郅男爵只是你的化名吧?”
“不,这次你错了。”
“可是,你的帽子里为何绣着H·V两个字母呢?假如你真叫勒乌·路·历蒙郅的话,应该是R·L才对呀!要不,你这顶帽子便是他人的。”蓝眼女郎句句击中要害,弄得罗平哑口无言。
“H·V是谁的名字呢?”女郎一边说着,一边用雪白的牙齿又嚼了第十九块巧克力,然后微笑着道:“这个人我认识!”
“他是什么人呢?”
“难道你不认识吗?他就是乌勒士·皮尔梅先生。”
罗平又是一惊,不过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乌勒士·皮尔梅——他是什么人呢?”
“这也是某人的化名,他有许多化名。但是真实姓名却是——”
“叫什么?”罗平装作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就是——亚森·罗平嘛!”女郎果断地说道,然后用她那双湛蓝的犹如一潭深水的眸子望着罗平。
罗平抬头大笑道:“呵呵呵!如此说来,我成了亚森·罗平喽?您真幽默!”
“那得问你自己了,看谁在开玩笑。别再装了!缩头缩脚不是男子汉的作为。”
女郎一边笑着,一边把巧克力的盒子推到罗平的跟前说:“请吃一个,怎么样?”
“多谢,盛情难却,那便尝一个吧——可是,我也知道你的芳名呀!你是英国贵族巴科菲托的千金——是吧?”
“当然!因为你向旅行社的服务员问过嘛。是的,家父是贵族,我叫克仕苔斯·巴科菲托,这些一点儿也没错。我喜欢出外旅行,而且我经常外出。所以我知道许多政治家、实业家、艺术家、科学家和军官等地方贤达人士的秘密,当然,偷天大盗的轶闻也有所耳闻。哈哈哈!”
女郎大笑,露出她那洁白的牙齿。接着,看了一下手表说:“时候已不早了,应该休息了,晚安,明天见。”
话音一落,便翻过身去,用丝巾把脸遮住,把毛毯裹在身上,面向椅背,两条修长的双腿搭在椅子上面。
罗平呆呆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琢磨:她一边说知道怪盗的趣闻,一边还观察我的神色。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年轻貌美,有着贵族妇女的高雅气质。另一方面,腕力过人,一般的健壮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并且思维缜密,手脚麻利,具有惊人的洞透力和推测力。
对于眼前这位少女,罗平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只是紧紧地望着她那优美而又古怪的睡姿。
突然,他想起了帽子里绣着H·V这件事来,立刻拿起帽子,把绣着H·V的绣记撕下来,从走廊的窗子里扔了出去,然后返回车厢,把大衣蒙在头上睡觉了。
客车在漆黑的轨道上朝着南方奔驰而去。这时,三个蒙面人从四号车厢摸到五号车厢的走廊,其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手执枪站在走廊上把风,另外两个彪形大汉,偷偷潜进罗平和女郎的车厢。
罗平突然惊醒。
“谁?”就在他要起来的一剎那,一根木棒当头击来,立刻向后栽去,昏了过去。
大约二、三分钟,罗平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想站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手脚均无法动弹,被绑得紧紧的,而且嘴里塞着破布,身上盖着一块厚厚的布。
蒙面人发觉他醒了过来,上去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满信封的钱。罗平使劲地挣扎。
突然听到其中一个蒙面人道:“哎呀,糟了——弄错了——不是这个女人。”同时,听到女人的惊叫。
“哦,蓝眼睛的女郎还在这里——”罗平继续挣扎。
“糟透了,打错了人。”
“麻烦大了,怎么办?”
两个蒙面汉的声音都显得惊惶不已。
“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已经上手了,就干到底吧!”
“那就这样吧。”
接着是一声女子的惨叫,很像断气之前的哀叫,大概是脖子被卡断了。
“啪嗒”一声,电灯被关掉了,车厢内伸手不见五指。
火车仍在向前飞驰,罗平在不停地扭动着。
“小子,再动就打烂你的脑袋。”蒙面汉用木棒敲了几下厚布下罗平的头。罗平只得停止扭动。
“啊,这信封里全是钱啊!太好了。”
“这是额外的收获,好极了,打错了人也有报酬嘛!”
“女的怎么样?”
“好像是死了,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一个蒙面汉在黑暗中摸了摸女郎,突然一声惨叫:“痛死我了,她咬了我的手。”
“还活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送她归西吧。”
蓝眼女郎拚死抵抗,又是抓,又是咬,又是踢,弄得那蒙面汉无法下手。
“——唉哟,好痛呀!”
“结束了她!掐住脖子,别大声喊,列车长会过来的!快点用力勒死她。”在走廊上把风的蒙面人压声说着。
“不要杀掉那女的,要不就空手而归了。”
“但是,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我们找错了!”
“什么,那么,真货呢?”
“在前面的车厢里。”
“行了,快离开这里!”
室内的两个蒙面人闻声走了出去。然后三个人在走廊上嘀嘀咕咕起来。
“这回不会再错了吧?”
“哦,不会的,如果那个男的反抗,就结束了他!”
“千万别杀死了那个女人。”
罗平听了他们的阴谋,不禁心如火焚:很想追出去,可是手脚被绑得牢牢的,无法挣开。
这时,女郎的呻吟声一阵阵传来,细听,声音越来越微弱。
费了好大的劲,罗平才把头上的布摆掉。此时,窗外的月光照入,使得车厢里朦朦胧胧的。
只见女郎跪在那里,两手紧抓椅子,头垂了下来,金黄的头发蓬乱不堪。罗平开口正想问她,可是嘴里塞着破布,欲说不能。
突然,两声沉闷的枪声自前面的车厢传来,跟着,声音像开了锅似的。仔细一听,好似两个旅客在开枪自卫,鸣枪求救。
罗平用劲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挣,终于手上绑的绳子被挣开了,于是急忙掏出匕首,割断脚上的绳子,扯出嘴里的破布,把女郎抱起来,焦灼地道:
“小姐,醒一醒!”
女郎无力地睁开双眼,断断续续地说:“请你——请——拿——”
“拿什么东西?”
“袋子——黄皮袋子——袋子——有——有文件——请——拿——父亲不——知道——他——在——姆特——科路——我——要——去——父亲——”
女郎费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些话,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头也垂了下来。任凭罗平怎么摇,都毫无动静了。
罗平叹了一口气,把女郎放在椅子上,开始找那个黄皮袋子。可是翻遍了椅子和行李架,就是不见那个黄皮袋子。
他把旅行包拎了一下,上面有一道锁,无法打开。刚打算用匕首撬开时,忽然感到列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真奇怪。”罗平探头往外一看,原来列车就要开进正在修筑轨道的慢行区。“那几个蒙面人很可能准备从这里跳车逃跑,这是事先策划好了作案时间。”罗平这样推测着。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他急忙打开车厢门,只见一个蒙面汉手提一个皮箱,飞快奔入四号车厢。在他身后有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个右手持枪,左手拎着一个旅行包;另一个蒙面人身材矮小,头戴一顶和身材极不相衬的大帽子,上衣上有一片殷红的血。
“站住!”罗平一声大喝,跨出车厢。这时,列车长从后面追来,扑向那个彪形大汉,两个人激烈地扭在一起。
“车长,我来帮你。”正当罗平要冲向前去时,那彪形大汉一拳将列车长击倒在地,然后转身跑向四号车厢。
就在那一瞬间,那身材矮小的蒙面人头上的大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头金黄的秀发。
“啊”的一声,罗平扑上前去,撕下了他的面具。
“噢,是女的,碧眼少女。”
在咖啡馆里施济那几个男孩子的碧眼女郎,居然会是强盗,这是罗平万万没有想到的。正当罗平愣在那里时,女郎以极快的动作,把面罩戴好,跟在两个同伙之后,跳下车去了。
这时,被打倒在地的列车长从地上爬了起来,并立刻拉下了紧急制动的绳子,蒙面人的手枪掉在列车长的脚边。火车发出了一声哀号般地长啸,停住了。
“噢,那个美丽而又仁慈的碧眼女郎,居然会是强盗的帮凶——”
这件凶杀案发生的如此突然,罗平一时无法适应,感觉十分迷惘,就连蓝眼女郎嘱咐的那黄皮袋子和文件也暂时记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罗平从迷们之中清醒过来,急忙跑回车厢,用手一探女郎的胸部,心脏已停止了跳动,证明她死去了。
“可是,黄皮袋子会在哪里呢?”
罗平开始用匕首撬旅行袋子上的锁。这时,那些修轨道的工人们已拥上列车,他们是听到紧急煞车的声音跑过来的。
不一会儿,离煞车地点不远的车站站长,也带了几个人来到列车上。
“嗨,在这边,在这边!”列车长打开走廊的窗户朝外边大喊道。
在站长和列车长的简单查看下,发现有三名旅客已经死去,其中一女二男。
好奇的人们听说死了人,蜂拥而至五号车厢,争着想看一眼凶案现场。车厢里顿时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罗平为了现场不被破坏,便于日后查案,便堵在车厢门口。正当那些想瞧新鲜的人们往前拥时,忽听到走廊里有人高声大喊:“不要进去,请大家离现场远一点,不要摸门窗,否则手指纹会被抹掉——也不要动那把手枪,让它放在那里,那是十分重要的证据——喂——站长——”发出声音的人好像已经见到了站长,接着说道,“站长先生,请把这节车厢留下来,其余的开走!”
他用命令的口气大声吩咐着,好似经常发号施令,语言简短而有力。
“什么人?”罗平探头看了一眼。
“哦,原来是他——”见多识广的罗平不禁一惊。
此时说话的正是今天跟踪蓝眼女郎一个下午的黑衣绅士。在咖啡馆门前,跟碧眼女郎(强盗之一)争执不下时,被女郎的父亲打落帽子的那位绅士。蓝眼女郎说他叫什么莫勒科恩。这个行动诡异的绅士,不知何时上了车厢,现在正要把那些好奇的人们轰走,并命令站长马上把车开走。
在站长的指挥下,列车长把五号车厢留在另一条轨道上,把其余的联在一起开走了。
“站长,请你派几个人封闭现场,不准任何人进车厢里去。另外,给最近的警局挂一个电话,让他们派几个检察官和法医来——这是一起重大的凶杀案。”
“现场我已基本看过了,被害的人共三个,两名蒙面凶手已跳车逃逸。”和那蒙面强盗搏斗的列车长扼要地报告了一下。
“这些我早已知道,而且已派铁路工人抓那几个强盗了,抓到之后会被带到这里来。”
哦,这个神秘的绅士莫勒科恩已安排人员去追捕逃犯以及其它的临时措施,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罗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面孔。
莫勒科恩看了罗平一眼,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好似白天在咖啡馆前被罗平捏手臂一事从没有发生。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事情的发生只有几个小时而已,绝对不会忘得如此快!那么,他的行为是伪装的。假如真是这样的话,此人是一个来历不简单的角色呀!
“他究竟是什么人?”罗平的脑子急速地转动。
他跟踪蓝眼女郎一下午,然而离开大酒店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可能是经过乔装打扮,和另两个同伙,搭上这一列车,袭击了女郎和我。也就是说,他是蒙面人之一,做案之后,第一个冲进四号车厢,撕下面罩,换上原来的衣服,恢复他本来的身份——
没错,事情的发展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便出现了。
罗平不禁又望了他一眼。这时,那些好奇的人们已被轰出去了,车厢里十分寂静。罗平举步朝蓝眼女郎的尸体走去。
“不行!”莫勒科恩突然喝道。
“为何不行?我与这位小姐是一道的。”
“不管是谁都不可以,凶杀现场要严密保护!”
“这位先生也是受害人呀!”列车长在旁附和道。
“对于他的不幸遭遇,我深表同情,但是,绝对不可以让他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不,不是不可以碰,是不准碰,这是命令。”
“命令?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罗平激烈地反击道。
莫勒科恩自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罗平。上面写着:“内政部直属国际密探洛杜夫·莫勒科恩。”
“哇!——”罗平大吃一惊。
内政部直属国际密探,是法国政府赋予追捕不法之徒的侦探的称号,他们在世界各地通行无阻。因此,就是那些极凶极恶之徒,一旦被他们探出蛛丝马迹,即使上天人地,也会被缉拿归案。所以,各地的凶恶之徒一听到“国际密探”四个字,便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罗平不服气,可一看在这种场合,还是沉默为上策。
“由于此案涉及一些秘密,为此内政部委托我全权调查,我必须谨慎行事。”说到这里,莫勒科恩耸了耸肩,同时瞥了罗平一眼,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接着他又挺了挺胸膛。
“你叫什么?”莫勒科恩不屑地问道。
“勒乌·路·历蒙郅男爵,刚从西藏经中东返回法国的。”罗平谦逊地回答。
“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历蒙郅男爵,今日一见,实是三生有幸。”莫勒科恩像在作戏一般,说着向罗平鞠躬致敬。罗平见他一直在捣鬼,差点脱口而出“你这小子”,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一冲动。
“在检察官尚未到之前,任何人不要走进车厢里去。”莫勒科恩对罗平又说了一遍,而他则进入了车厢里面。他走到蓝眼女郎的尸首旁。蹲下去,揭开女郎的毛毯。
站在车厢门口的罗平,忽然瞥见女郎的腰带上系着一个黄色的皮袋子。
“哦,皮袋子原来在那里,真笨!”罗平真懊悔刚才没有搜女郎的身。
这时,莫勒科恩好似有意地背对车厢的门,以利于挡住罗平的视线。罗平注意到他的手在不停地翻动,好像在检查袋子里的文件。
“如果文件在袋子里的话,必定会被他取走。刚才只顾一心一意撬开旅行包上的锁,真是太愚蠢了——”罗平越想越后悔。
“我绝不能让他据为己有,得想法子取回来,女郎临死前曾嘱托我把文件交给她父亲的呀?”莫勒科恩蹲在女郎的尸首旁好长功夫,然后起身返回走廊,在他手里拎着一个黄皮袋子。
这时,被派去追凶手的三名工人已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追到了吗?”莫勒科恩急切地问道。
“我们紧紧跟在后面,当追到铁路那边的林子时,就失去了踪影。现在林子已被重重包围,其中有不少警察,相信他们逃不掉。”
“发现什么了吗?”
三个工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说道:“凶手——”
莫勒科恩示意其中一个人来说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胖工人抢着说道:“二名凶手中,有一个身材矮小,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在林子里的一个树下,丢着一只女高跟鞋跟,我们把它带回来了。这不——”工人递过来一只女式鞋跟。
“噢,会是那碧眼女郎的吗?多么漂亮迷人的姑娘啊!她为什么要杀人呢?”罗平心中不禁为她惋惜。
“哦!原来是一个女人的鞋跟。”莫勒科恩又问道,“还看见了什么?”
“其它的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有人在蓝眼女郎的尸体上盖了一块白布,莫勒科恩把黄皮袋子放在尸体边上。
“不知道,那个袋子里是否有文件一类的东西?”罗平试探着问道。
“那必须等警察来后,方可打开,便会知道。”莫勒科恩把原本系着黄皮袋子的皮带,挂在肩上继续道,“真是令人费解,凶手并没抢走那个袋子,不,不仅仅是袋子,连女郎的钱,手表,项链——都原封未动,真是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历蒙郅男爵,案发时你在现场,请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地叙述一遍。”
罗平把当时所听见、看见的都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只是把碧眼女郎托付的事隐瞒起来,只字未提。
当罗平讲述时,莫勒科恩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罗平。当中又提了几个问题,听完之后说道:“谢谢你,男爵先生,由于你的介绍,使我对案发当时有了一些了解,现在,我们去那边的车厢吧。”
那边车厢中的两具尸体长得十分相似,好像是孪生兄弟。二人的眉毛都十分粗,身着作工粗糙,不合时令的灰色服装。年长的那个,被子弹击穿脖子;比较年青的那位,前额被子弹打了一个血洞。毋庸置疑,兄弟俩都是一枪致命。
莫勒科恩仔细地检查过两具尸体的伤口、衣服和身上的东西后,对罗平说:“警察一会儿就到。男爵,请你不要走开,因为你是现场的唯一幸存者,所以你的证词十分重要。”
“唔?是吗?”罗平佯装十分惊奇的样子,瞪着双眼。莫勒科恩想不到这位男爵就是那个有名的法兰西怪盗亚森·罗平,于是便摆出官腔道:“瞧你吓得,吸一支烟定定神吧!”
“哦,谢谢——可是凶手能很快地缉拿归案吗?”
罗平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暗里却在想莫勒科恩的真实用意。
“这必须得进一步调查,才可以知道凶手是些什么人。不过,根据我的推测,目前已有两个结论。”
“是什么?”
“第一点,跟你同室的那位英国女士是被人误杀的。”
“哦?是误杀?”
“对!凶手本来找的是两名男的。他们潜到五号车厢,用木棒把你击昏过去,然后抢走你身上的钱,然后又去袭击那位英国女郎,这是因为她身上盖着毛毯,错使凶手误把她当作了一个男的——等到他们发觉打错了人,又恐怕那英国女郎惊起其它人,于是便下了狠心,干脆把她勒死了。这就是为何他们没有抢走女郎的任何东西,就跑了,因为他们要去找原来要找的那两个男的。
“由于他们要找的另外两个男人和你们在同一车厢的另一车室里,所以很快便找到了。当凶手一潜进车室,那两个男的立刻被惊醒,跳起来和他们展开搏斗。又因为凶手只有一、二分钟就要到了预定跳车的徐行区问,所以他们便掏出枪来打死了两个男的,抢走皮箱,跳下火车逃之夭夭——这便是当时的情形,对不对?”莫勒科恩洋洋得意地说个不停。
罗平心中不禁“噢!”了一声,案情确实如此。他好像亲眼所见一般,说得头头是道,不禁令人起疑,他可能便是那三个强盗中的一员——可是,如果怀疑成立的话,他又为何要把他的罪行当众讲出来?好狡猾的家伙呀!
正当罗平如此推测时,莫勒科恩又说道:“第二点便是——这件东西。”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作工精细的银制烟盒来。
“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美艺术品,案发之后,我在椅子下捡到的,发现里边还有七支香烟。”
“也许是从被害者身上掉下来的。”
“不,这是女人的东西。”
“怎么会是女人的?那个车室里不是只有两个男乘客吗?”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闻一闻。”说着,莫勒科恩把那个银制香烟盒递到罗平的鼻子下。
罗平吸了吸鼻子,然后说:“不错,确是女人用的东西。可能是放在装香水和粉盒的手提袋内了。”
“假如这真是女人的东西——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我也不能理解。两个被害者都是男性,而两个凶手也是两个男的——”
“不,里面肯定有位是女的。”
“那么——你说凶手会是位女的?”罗平又佯装吃惊地睁大双眼。
“假如凶手中没有女的,那么为什么会在凶杀现场有女式烟盒呢?是很奇怪的!况且在林子里又找到了女式高跟鞋的鞋跟,这些都是很有力的证物呀!”
“分析得十分精辟,那是再好不过的物证了。”罗平装成一副十分钦佩的样子,连连点头。
莫勒科恩于是更加自信地说道:“既然知道其中一位凶手是女性,所以只要由我坐镇指挥,相信迟早会把她们缉捕归案的,那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那简直是太好了!我曾被抢走巨额现金,所以劳驾您一定要把凶手缉捕归案。”
“这就请您放心吧!男爵,我定会把那笔巨额现金追回,使它物归原主——现在,让我们稍稍休息片刻吧!反正警察还没来呢。”
“谢谢,我就在这个车室里休息了。”罗平说着走进附近的空车室里躺了下来,可是无法入睡。一会儿,他的头脑欲加清醒了,于是便开始推测着这一凶杀案的细节。
“被害的蓝眼女郎——英国贵族小姐克仕苔斯·巴科菲托,她究竟是何来路?在她临死前,要我帮助交给她父亲的文件是什么内容呢?可是,黄皮文件袋在莫勒科恩手里,我又如何从他那里取过来呢?同时,那位碧眼女郎看起来,小鸟依人,温柔可爱,又怎么会干起强盗的勾当呢?莫勒科恩虽然自称是国际密探,然而可疑之处颇多,他是什么来头?如果揭露他的本来面目,他又会是个什么角色呢?”
正当罗平在推敲这些疑点时,从轨道边上传来许多人脚踏石子的声音,于是,他急忙坐了起来,侧耳倾听。
只听见莫勒科恩打开隔壁车室的门在打招呼:“嗨,各位警官,辛苦了。”
“您是国际密探莫勒科恩先生吧?我们接到站长的电话,便立即赶来了。”
“哦,凶手逮住了吗?”
“嗯!逮到一个。因为他摔倒在地上,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可是,另一个却被他逃掉了。”
“逮住的是个身材矮小的吧?”
“对。他戴着一顶帽子,怎么也不肯把帽子取下来,还一直在哭泣。不论你问他什么,他只是说:‘我会说的,我会说的,但是必须在警官面前才说。请你现在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
“好的,那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那边,我派人正守着呢。”
“我想去看一看。”
“好的——可是,还是先看一看现场吧!”
“行的,你们上来吧!”
警官带了五六个警察上了列车,莫勒科恩把他们领到停有蓝眼女郎尸体的车室。
罗平听见他们进了那间停有尸体的车室,心中暗想:“天赐良机,趁——”
于是,他立即站起身来,拉开窗帘,向外望了望,只见皎洁的月光洒在午夜的铁路上,四处鸦雀无声,不见一个人影。罗平纵身一跃,飞身跳出车外。
罗平顺着铁路线,朝最近的那个火车站跑去。整个车站戒备森严,不仅所有的电灯全部亮着,而且还点了许多盏煤油灯,车站亮如白昼。许多列车员、铁路工人和警察在站台上来回穿梭,站长室和办公室里的人进进出出,车站上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在月台边上,几个工人围在那里聊天,罗平偷偷地潜了过去。
“我们在林子里追了好长一段路,最后那个凶手还是被我们捉到了。”其中一个人洋洋得意地说道。
“对,这回逮着了,警方一定会给你颁奖金的。”
“领到奖金,可别忘了请大伙喝一杯呀!”
“太好了,到时可别忘了——那个凶手被带到什么地方了?交给警方了吗?”
“不,还没有,警官和站长商量,暂时把他关在那边的仓库里面了。”
罗平立刻离开月台,潜到仓库前,把耳朵紧贴在门上,从里面传来一阵阵女人抽泣之声。
“一定是那个碧眼女郎。”
仓库里面黑黑的,抽哭之声突然停止了,好像她已经发觉有人潜了进来。
“不要怕!”罗平压低声音对她说,“我是你的伙伴呀!”
“谁?是尤姆吗?”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罗平想:那个尤姆一定是蒙面人之一。
“不,我不是尤姆,可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少女默不作声,好像在揣摩对方的来历,怕上当似的。
罗平在漆黑的仓库里慢慢地往里摸,最后摸到堆着许多木箱和草袋的地方,少女便倒在其中。
“他们会判处你死刑的。我来带你逃离此地。”
“不!我是无辜的,我要把这件案子的真相告诉警察。我相信他们了解之后,一定会还我清白的,把我放了的。”
“他们才不会相信你呢!车上现在有三个人都被杀死,而你却和蒙面人一块逃跑,同时,你又满身血迹。你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些?快!如果不快一点——来,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可是,我的双手都被绑住了。”
“好,我过来了。”罗平顺着声音摸去,来到少女跟前,用刀子割断她身上捆着的绳子,拉着她,正打算逃出仓库时,忽然一阵凌乱的皮鞋声朝这边传来,他们立即站住倾听。
“就是这里,凶手被关在里边。”
“太好了,谢谢你。”女郎一听这个声音,不禁浑身哆嗦,问道:“啊——那个声音——我——我们该怎么办?”
“嘘,别作声。”
可是,女郎忍不住又问道:“那个声音——是他——他又来了,这可怎么办呢?”女郎惊慌之下差点摔倒。
罗平急忙扶住她,安慰道:“别慌!振作一点!——那个声音就是在咖啡馆面前纠缠你的莫勒科恩的吧?不要怕,我就是当时出来替你解围的那个男子,让我来帮你对付他。可是,现在还不能让他看见我,否则就坏了,他一定会指证我是凶手——
“不过,没什么了,我已想了一个对策:你趴在地上假装昏迷不醒,其它的事由我来应付。”罗平嘱咐女郎趴在原来的地上,自己则躲到行李后面。
刚准备完毕,仓库的大们被推开了,站长和警官留在门口,只有莫勒科恩一个人进来。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女郎趴在地上,于是上前想看清她的面部。
“啊!”莫勒科恩差点跳了起来,接着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女郎的身体。
“哦,是她,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杀人凶手——这太出乎意料了——嗨嗨!”莫勒科恩摇了摇女郎的手臂,可是,因为女郎听从罗平的嘱咐,眼睛闭着,佯装昏迷不醒。
“难道已经死了?不,手并非冰凉——脉搏还在跳动——还活着——太好了——可是,她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凶手呢?”莫勒科恩把嘴巴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我不相信你杀了人,可是,你的上衣和面罩上为何沾满血迹?另外,你不是跳车逃走了吗?为何又被抓了回来——唔!这不是梦吧?你趴着别动,让我把门口的人打发走——记着静静趴着!我想办法——千万记着啊!”莫勒科恩又用力摇了摇,女郎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昏过去了,真糟糕!——他们知道一个凶手已被抓住,还关在仓库里——该怎么办呢?一会儿检察官就会来了,必须马上想个法子!”莫勒科恩急急忙忙走出仓库。
罗平躲在行李后,听了听动静。这时,听见莫勒科恩在仓库外面说话。
“凶手十分年轻,好像疲惫不堪地趴在那里,我想,在检察官尚未来之前,还是不要动他为妙。站长,你先回办公室吧!我和警官在这儿盯着就行了。唔,对了,警官,你现在应该去追捕另一个凶手,这儿由我负责。赶快去吧!”接着,一阵皮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看来警官和站长都已离开仓库,只剩下莫勒科恩在门口思量着对策。过了一会儿,莫勒科恩也离开仓库远去了。
罗平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急忙从行李堆里抽出一个装满行李的包裹来。那包裹的颜色和女郎的衣服颜色差不多,罗平想利用它来蒙蔽过关。他将里面的行李全都掏出来,把女郎装进去,然后扛着走出仓库。
这时,月台上仍旧有许多警察和车站人员,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罗平佯装成搬运行李的行李工,大模大样地哼着小曲朝行李房走去。
当他快要走到行李房时,立刻绕到后面,行李房和它后面的公路只有一道木栅之隔。
罗平四处观察了一下,越木栅而过,来到马路上。他扛着女郎跑了一段路,然后放慢脚步,心中估计:现在已跑进林子里的小路了,警察不可能追到这里来,如果再扛着包裹四处走,反而容易暴露行踪,不如让她自己下来走的好。
于是,罗平把包裹放在地上,打开口,把女郎从里面扶了出来。女郎的两条腿已经麻木了,无法站住。
“打起精神来,你现在是在生死存亡的关键之处,必须尽快远离此地,必须振作起来!”罗平一边扶着她朝前走,一边给她打气。
罗平打算走到公路上找一辆出租车,可是,女郎已经走不动了,罗平只得把她扶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让她坐在那里。女郎再也支撑不住了,一下子便栽倒在草地上,眼睛也无力睁开,皎洁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她那清秀可爱的面庞上。罗平一边看着那张迷人的脸,一边在不断地揣测:
“她是什么来历呢?毋庸置疑,是杀害蓝眼女郎和那两个男乘客的帮凶。可是,她却极立否认杀了人,并说只在检察官面前才吐露真相——那么,她是被人胁持到凶杀现场的了?在列车的走廊里,曾听她说过‘不要杀掉那个女的’。如果她也是被害者,为何身上沾满血迹?这太奇怪了——在咖啡馆里的天使一般的少女会是杀人凶手?这些简直是个谜!
“可是,我为何又要救她呢?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可理解,也许是直觉告诉我她不是杀人凶手。不管怎么样,送佛送到天,救人救到底,还是先找一辆出租车吧!”
罗平让那个少女待在那里休息休息,而他则匆忙走出林子,朝公路跑去。
夜已经很深了,公路上半天不见一辆出租车的影子,罗平只得返回林子。当他回到刚才的那棵树下时,发现那个少女踪迹全无。
“跑了——这个神秘的女人。”罗平被弄得哭笑不得。
他略一沉吟,一条计策上心来。于是,他立刻返回停在铁路上的列车,从窗子上爬了进去,躺在椅子上,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闭上双眼,倾听车外的动静。
“哦,莫勒科恩回来了。”
皮鞋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来。一会儿,车室的门被推开了。
“男爵,睡得怎么样?”
“唔,睡了一觉,感觉很不错!莫勒科恩先生,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
“跑了。”
“什么?什么人跑了?”
“杀人凶手呀!”
“凶手已被缉捕归案,太好了!两个人吗?”罗平佯装胡涂。
“不,只逮着一个女的。”
“什么?一个女的?”
“是的,是一个女嫌疑犯。我暂时把她关在车站的仓库里边,谁知到,被她同伙摸进去救走了。”
“哦,功夫不错呀!”罗平暗里窃笑。
“那个凶手在公路上,劫了一辆医护车,然后溜走了。”
“什么医护车?”
“是从卢密鲁镇请来的验尸医务车。正当车子行驶时,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一个蒙面人,拦住了汽车,把医生从车里拽出来,手脚全都捆住,还用破布把嘴给堵住,然后扔在路边,而他则带着那个女的逃之夭夭了。”
碧眼少女的伙伴救走了她,那么,他一定是尤姆,因为她曾在那个仓库里这么问过。罗平一边听莫勒科恩说,一边推测着那个男人的身份。
“那不是太糟了,那个女的是什么来历?”
“目前,尚未调查出来。”
罗平明知他认识那个碧眼女郎,但不识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也不追问,主动转换话题说道:“那么,遇害的蓝眼女郎又是什么来头?已经知道了吗?”
“这已知道了,那个女人来头不小呀!”
“她是什么人?”
“国际盗窃集团的头子!”
“啊!——”罗平闻听不禁大惊。
“我跟踪了她好长时间,直到这里。她是英国贵族巴科菲托的千金,上流社会和社交界没有人不认识她的,她是圈子中的风云人物,可是不知为何,居然和一批歹徒沆瀣一气,成为一个贼头。巴黎,甚至是欧洲各大城市的豪华饭店、酒店、别墅所发生的盗窃案,都是由她指挥的。
“我接到命令,靠近她。为了使她相信我,好来个人赃俱获,所以有意和她交往亲密。
“她不愧为贼头,居然能看出我的来历,于是不采取行动,佯装无知的样子。而我呢?也就继续跟着她,打探她的计划。
“最近,她收到了她手下自法国南部尼斯寄来的秘密文件,于是,她乘坐这趟快车赶往尼斯。
“平时,她都把那些机密文件装在一个黄皮袋子里,随身携带,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她带着黄皮袋子上了火车。由于我一直跟踪她,为此也就上了这次列车,不过是坐在另一个车厢内。不料,她居然被人杀死了。从她的身上,我搜到那个黄皮袋子。现在,它在我这里。袋子中装着许多文件,也包括从尼斯寄来的那份密件。在那文件上,有着她们窃取尼斯的佛勒杜尼伯爵豪宅的计划,豪宅的平面图画得十分精致,其中还有她亲笔签的‘四月二十八日’。也就是说,她计划在四月二十八日采取行动,而四月二十八日就是两天之后——礼拜三。”莫勒科恩彷佛有什么深意,把盗窃案的事和盘托出。
罗平一边听,一边琢磨:“哦!真是难以想象,她居然是势力遍及欧洲的国际盗窃集团的女头子。难怪呢?她一看到我帽子里边H·V两个字母,便判定这是我的化名,而果断地说我就是罗平,判断力实在是惊人。她一定想到我这个怪盗是最可以信赖的,所以在临死前,嘱托我把密件交给她父亲。如果不接受她的嘱托,就是在我这个怪盗脸上抹黑,这岂不是件十分丢人的事?我必须想法子从莫勒科恩身上取回黄皮袋子,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莫勒科恩见罗平莫不作声,看了看表说道:“离天明尚早,还是先睡一觉。唉!太困了。”他躺下,不大功夫,便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儿,罗平见他睡得不省人事,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麻醉剂,往莫勒科恩的鼻子上喷了喷,立刻,莫勒科恩的鼾声迭起。
罗平立即从他身上取下那个黄皮袋子,翻了翻,然后走出那个车室。
又过了一会儿,从里昂车站开出前往南方的货车经过罗平所在列车的轨道。由于这里是徐行区,所以车速十分缓慢,罗平灵巧地纵身一跃,从客车上跳上了那辆货车。
当货车提速急驰时,罗平早已靠在苹果箱子上,十分舒服地进入了梦乡。
货车轰隆隆地渐渐驶向南方,一串串浓黑的烟有节奏地自烟筒里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