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
虽已入了秋,但阳光还是有些刺眼。
褚粟依打了把伞,微眯双眼,看着远处驰骋着的少年公子们,问覃玓“大人,你不参与吗?”
“不感兴趣。”
“行吧。”褚粟依踮起脚尖,继续说,“唉,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比完呢?我还等着女子马球比赛呢。”
“你感兴趣?”
“我可是好久都没把我的鎏金拿出来了溜溜了,听说,这次的彩头,有一本奇书。”
“嗯。”
正说着,远处想起锣鼓的声音“男子马球比赛结束!胜者是——吴二公子!”
“看!吴二公子!他好俊朗啊。”
“听说他还没有说亲。”
“啊,那我可让我父亲多跟他家说说去。”
看台上的一些女眷凑在一起,悄声讨论。褚粟依也凑了过去在里面听着。
又一声锣声响起,褚粟依赶紧从人群中抽出来,准备赶去参加比赛。
“褚姑娘,你也要参加吗?”
“是的。”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一起去吧。”
几名女眷也打算参加马球比赛,邀请和褚粟依一同前去。
她们说着笑着,下了看台,整理好衣服,牵来自己的马,来到目的地。
别看贵女们平时柔弱,手上常绣着帕子团扇,温婉可人,打起马球时却巾帼不让须眉,大有花木兰,樊梨花的风采。
这场马球打得褚粟依酣畅淋漓,最后她获得了彩头。
彩头是一支精巧的金步摇,褚粟依拿着步摇晃了晃,流苏上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但她却并不想要这支步摇,她最想要的是那本奇书。
前两场的彩头都不是那本书,就只有最后一场了。双人马球,要求一男一女参加。这本来是向大人为了给自己女儿选夫婿准备的,同时也为了撮合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所以特意破个例,男女也可站在一起,不用保持距离。
褚粟依有些颓丧,京城中女子们她熟悉的倒是不少,男子们来来去去也就认识这么几个,而且大多都不会打马球。
只有
褚粟依的目光落在覃玓身上。
只有他会打,而且打得很好。
褚粟依正看着覃玓,想着要不要邀覃玓来参加最后一场马球比赛,但又一想,大人已经说他不感兴趣,再去叫他是不是不太好,还是算了。
正在她看着覃玓出神时,覃玓也转过头来,目光正对上她。
褚粟依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把目光转过去。
突然,覃玓站了起来,走了。
褚粟依站在那里,心里有点失落,心想自己与那本书无缘了,只求哪位公子贵女得到那本书之后,她能借来粗略通读一二。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离开,却见覃玓牵着一匹毛色发亮的马向她走来:“上马。”
褚粟依惊讶地看着覃玓,但很快缓过神来,迅速跳上马。
鎏金兴奋地嘶鸣,其心境正和褚粟依一样。
随着锣声响起,两人飞快地进入场地。意外的是,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褚粟依发现,覃玓的马球,打得比印象中还要好。
看来以前大人和她打马球的时候,相当让着她了。
两人几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那本奇书也毫无悬念地落入褚粟依的手中。她如获至宝般地捧着书,这是自明子写的《浮生奇闻录》,里面记满了各地的奇闻轶事,风土人情,一共十三册。
她没去过多少地方,所以这十三册的书,给了她莫大的慰藉。每当她翻阅这本书,都如身临其境一般,也就当去过了。
只是这书其中还有不少辛辣讽刺之类的言论,皇帝老儿不允许这种书大量刊印,每册仅仅有几本印刷本,几本手抄本。算上原稿,也不过十本左右。
之前她费劲力气才集到十二册,且其中有好几本还是印刷本,手抄本倒是没有,她怕手抄的人抄错了什么字,什么行数,曲解了意思。
而这第十三册,更加稀少,她到处都找遍了,甚至放低到找手抄本,但仍然一无所获。
但这一本却是原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也费些功夫。
她万分小心地收好这本奇书,待人员散尽,她也心满意足地跟着覃玓回家。
回到自己的屋中,天色已晚。她本想挑灯夜读,却又担心油灯烧毁了书,只好把书放在其他十二册之后,忍着第二天再看。
人定、夜半、鸡鸣、平明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褚粟依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刚翻开看了一会儿,却见她院子里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褚姑娘!褚姑娘!不好了!”
褚粟依见她慌慌张张地样子,连忙合上书:“怎么了?”
“褚姑娘!我我刚才出去,路过大人的院子,看见向大人、向大人在主君屋里”
“哪个向大人?”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向大人!您昨天去的什么什么马场的向宗回向大人。”
“那、那你可听到,他们都说些了什么?”褚粟依有些紧张。
“奴婢也是个爱听闲嘴的人,就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大概是向大人来给他女儿说亲。”
褚粟依合上的书用重新打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说亲。想着大人也老大不下了,也该有个管家的人了。”
“褚姑娘,难道”
“你出去吧。以后这种事,不用再多嘴告诉我了,主君想娶谁,与我何干。”
“褚姑娘是,褚姑娘。”
褚粟依想着若覃玓真的成亲了,她就早早收拾,回到自己的山里,就当来东京这几月只是一梦繁华,从此以后两人毫不相干。他坐船出海卖他的瓷器,再经营好名下的几家布坊首饰铺;她继续卖那些胭脂水粉。
哦,苾琬居的名字也该换了,省着看着晦气。
算了,这名字用了这么久,还是不换了。
想好这些,她本该舒口气的,但心里还是莫名有些堵,翻开的书也一个字都未看进去,临近晌午,书都没有翻页。
越想越堵,她只好把书重新放回去,坐在榻上发呆。
也不知为什么,这件事总是牵着她的情绪。不,好像覃玓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牵着她的情绪。
她似乎有些明白这些都是因为什么。
她的内心反反复复问她数遍,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
想通了之后,她起身去了东厨,拦下了正打算筹备午饭的师傅,亲自做了些菜,并用食盒装好,想着给覃玓送去。
她要亲自问问覃玓,问清楚这件事,看看覃玓的态度。不管结果如何,覃玓的选择如何,起码要让这件事明朗起来,不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她总是像脑袋上悬着一把剑一样忐忑不安。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向覃玓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