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龙城元夜听惊雷

  王范、王越在南朝使者的宴席上被捉拿的事情,让至正七年的最后一天的龙城充盈着诡谲的气氛。因为改立新君,所以至正这个年号也就用到头了。礼部尚书贺娄元光与太史令李嵘各自与僚属商议了十二个年号备选。平宗却无暇顾及,将这些事情全都交给平衍去操心。

  捉拿二王的影响比想象中要大,不但琅琊王氏新近提拔上来的几个官员纷纷上表请辞,就连与他们一同上位的范阳卢氏、赵郡李氏、河东柳氏等世家新贵们也都或委婉或直接地表达了不安。平宗只得将这些人叫来一一细谈安抚。与此同时,平宗与军中一些将领商议后决定将行动时间提前,出兵的准备也开始紧锣密鼓又低调不引人注意地展开。等到他终于将事情处理得略见头绪,已经有三四天不曾回府了。

  不料还没进门,就看见阿陁在王府大门前等着,于是便知道定然是有亲信之人在书房等着,只得一面吩咐阿陋准备些热布巾擦脸提神,一面匆匆向书房走去。

  不出所料,等他的人是平衍。看见平宗进来,平衍拄着拐杖站起来,倒惹得他赶紧趋身过来扶住说:“你这礼数是从哪儿来的?”

  平衍笑道:。这几日最大的收获就是拐杖用得越来越顺手了,这是专门给你看看。”

  平宗连忙拉着他坐下,说:“有这拐杖行动灵活自然是好,只是似乎更累了。”他仔细打置了一下平衍的脸,见他眼下有两团青黑,心中怜惜,说:“虽说是我一手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让你劳心劳力,可话我总得说到。你不要因为事儿多就不顾身体’说到底还是不能太不在意。尤其是你的旧伤……”

  “我的旧伤没事儿,今年不是好好的吗?”平衍并不愿人提起这个话题,温和地打断平宗,笑道,“我知道阿兄这几日定然忙得晨昏颠倒,昕他们说你今天一早就去了城西军营,这一路奔波,怕是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刚才等你的时候,让人准备了炙羊肝和汤饼,你先吃着,我有几件要事得跟你汇报一下。”

  平宗无奈地笑了起来:“倒让你来做我的主?”

  “王妃不方便出面,别人又不敢做你的主,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听他提起贺兰王妃,平宗沉默了片刻,问:“金都草原那边有什么动静?”

  “一切如常,不见异动。”

  平宗诧异地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对彼此心中的疑虑都十分清楚。“不见异动?”这种话他是不信的,“废帝投奔他们,这么大的事儿,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异动?”平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想了想问,“那边的探子可信吗?”

  平衍叹气:“麻烦就在这儿。普通的探子只能在外围打探,而贺兰部几个长老的部曲都知道你把贺兰王妃囚禁起来,还要杀世子,将跟他们联姻带去的贺布部众都排挤到了北逍草原去,水泼不进。”

  平宗想了想问:“为什么要去北边草原?”

  平衍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你的意思是……”

  “如果不希望嫁过去的贺布女子得知他们的动向的话,自然会让她们离得越远越好。”

  平衍也明白了,一拍手:“对啊!把她们打发到北边去,那定然是南边有问题。”

  平宗也顾不上吃东西了,起身来到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前细细查看:“扼守金都草原南边的咽喉之地就是雪狼隘口。这里是阴山余脉,山势平缓,对龙城却是俯冲之势,如果他们突然袭击的话……”

  “问题是贺兰部就靠那一万私兵大概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如果要招募兵马,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凑不齐人。”

  平宗点了点头,“大致也就是这样了,他们肯定有所动作了,但愿咱们还有时间,好歹忙过登基大典……”他停下来,问平衍,“听说你抓了那个晗辛?”

  平衍抓起杯子喝酒,一时没有说话。平宗也就明白了,想了想问:“她什么也不说?”

  “不是。”平衍摇头苦笑,“她什么都说了,却跟没说一样。”

  “哦?”说实话,平宗对这样的结果倒是不意外,因此也并不急着追问,等平衍自己说出来。

  “也简单,就是一切她都推给了她的主人。”平衍苦笑,“自从离开王府后,两人用鹦鹉联系,她只是按照指令去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比如这次放走崔璨,就是因为鹦鹉这么告诉她的。”平衍说到这儿顿了顿,说,“这件事情不妨从头梳理一下。龙霄在见过叶娘子后便让晗辛去见王范,我们将王范捉住的同时,晗辛又去放走了崔璨。”他看着平宗尴尬的表情似笑非笑。

  平宗恼羞成怒,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铁青着脸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笑的?”

  平衍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笑你又被耍了呗”。他此刻倒是十分庆幸自己的对手要容易对付得多。晗辛虽然狡猾灵动,却至少没有这样百转千回的心思。他怕平宗面子上挂不住,略咳嗽一声板起脸来说正经事:“不过你那位叶娘子却是从来不做无用之功的,她为什么要借你的手除去王范?又为什么要将崔璨送到金都草原去?”

  平宗听他这话诧异起来:“你不是将崔璨追回来了吗?审过吗?”

  “审了。”平衍依旧一脸苦笑,“崔璨比你我还糊涂。只说当时晗辛告诉他粱国公在贺兰部,让他去辅佐。”

  平宗皱眉:“这倒是符合咱们的推测,贺兰部拥立平宸是迟早的事儿,但除此之外,难道没有说去了贺兰部与什么人联系吗?”他心中明白,平衍若是能问得出来的话也不会在这里苦笑了。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平衍那苦笑中的意思,心头更是恼怒,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好几件事要说吗?换个话题。”

  平衍被他小小的任性逗得笑了,拿起放在手边的一卷纸递给他:“这是我从礼部和太史令拟定的新年号中选了六个,你定一个吧。”

  平宗皱眉:“这种事情你拿主意就是了,既然全权委托给你,何必还来问我?”

  平衍收起笑容肃穆道:“拟定年号是国之重礼,关乎国运国体,岂可由我一个人决定?”

  平宗将纸卷扔在案上,自己摆了摆手:“你是摄政王,当然可以自己裁决。再说定年号这种事情须得像你这样饱读诗书、熟悉经典的人来定,我一个武人定了只怕那些读书人也不服气。你要是觉得自己定没有底气,不妨将你门下那些名门出身的门客都找来帮你参详。”他说着站起来向外走去,“这事儿你定了告诉我一声,不必专门来找我请示。”

  平衍无奈地低声说:“我毕竟只是帮你一时,终究还得你自己去做。”

  听见这话,平宗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平衍看了半天,语气突兀地说:“什么一时,我是要你的一世,你记住了,是一世。”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仿佛是害怕再听见平衍多说一句话一样,脚下飞快地离开书房。

  外面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平宗疾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深深地吸气,定了定神走向书房后面他为叶初雪准备的房子。

  不料进门却发现没有人。他几天没有回府,这里竟和当日离开时一样,丝毫不见有人住过的痕迹。平宗心头先是一惊,随即镇静下来。

  出去打水的侍女苏詹回来看见平宗,唬得忙扔了水桶进来伺候。平宗板着脸问道:“娘子人呢?”

  苏信见她面色不善,忙说:“叶娘子这几日都在佛堂那边。”

  平宗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惊得苏信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既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平宗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吩咐:“你回去吧,不要跟着了。”

  贺兰王妃的佛堂如今倒成了叶初雪专用。平宗推开暗室的门,果然看见里面四堆炭火熊熊燃烧,中间的铁笼子里席子上铺着锦缎被褥,凭几、矮案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叶初雪就靠坐在铁栏杆上,正在悠然自得地抱着一个酒葫芦喝酒,看见他进来,便将酒葫芦递过去:“焉赉帮我找来的,青梅酒,你要不要来-点儿?”

  平宗看见她这个样子就生气,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喝过酒还是因为火盆的缘故,叶初雪的脸上少有地透着红晕。她嘻嘻地笑,带着微醺的醉意说:“这儿暖和啊。再说……”她说着站起来,手从铁栏杆中间伸出来,抚上他的脸,“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黑得跟炭一样,我就算不自己进来,你迟早还是得把我关进来,对不对?”她酒意上来,咯咯地笑起来,“崔璨已经到金都草原了吧?你发现得太晚了。”

  平宗也笑起来,发现与她对峙的时候略占上风实在是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尤其是她自以为是的计划被打乱而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笑道:“你知道作茧自缚这个词怎么解吗?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把自己关在这里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怎么就没想到敌人来不了的地方,消息也来不了呢?”

  叶初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就连红晕也逐渐散去,越发显得她面白如雪,双瞳漆黑如点墨,凝视着他,像是要用这样无言的凝视催他说出下面的话来。

  平宗享受着自己的话带给她的打击:“晗辛这回真的被抓了,在平衍那里。崔璨也没能出得了龙城,被贺布铁卫截了回来。这一局你占了先机,但赢的人是我。”

  叶初雪一时没有说话,而是在研判他所说的真实性。但这回她知道多半不会是假的。因为平宗说出了崔璨的名字。

  在此之前,叶初雪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真实的想法,而崔璨在崔晏的光芒掩盖下,并不是很引人注目。但她早在凤都时就已经听说过崔璨的许多事情,包括崔璨作为平宸伴读,因为不肯代替平宸受罚而被赶出太学;他在礼部侍郎的任上几次提出对官制的改革,要争取更多汉宫进入中枢位置,这些提议都被崔晏否决。

  当然最令当初的永德长公主印象深刻的,是他曾经写过一篇《论大业疏》。疏中崔璨详细论述了南北两朝彼此之间的异同联系,各自的历史传承和前景,最后得出了十分惊人的结论:南朝若不变革必然灭亡;北朝若变革太过激进也会分崩离柝。崔璨写就这篇文章是在三年前,因为文中观点太过惊世骇俗,崔晏担心会牵连自己,将崔璨叫来长谈通宵,终于迫他自己将此文毁去。然而不论是崔晏还是崔璨,谁都没有意识到就在他们彻夜长谈的时候,这篇文章的抄本已经送到了永德长公主的案前。

  “为什么是崔璨?”平宗也十分敏锐地洞察到了问题的关键,“当初你劝我只杀崔晏,莫非就是为了留下崔璨?你对他到底了解些什么?为什么要将他救出来送给平宸?”

  叶初雪仍然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实际上默认了平宗话外的意思,这令他的怒火猛地冒了出来,几乎是咬着牙问:“为什么要支持平宸?”

  叶初雪沉默地看着他,就连他的愤怒也在她的算计之中,她早就做好了承受他怒气的准备。甚至在心底,她觉得如果能被他的怒火烧死,或许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我在问你话!”他暴喝一声,火光被震得剧烈抖动起来,投在四壁上的影子也随之晃动,仿佛是被他的怒气席卷,无法自持一样。然而她却始终镇静,仿佛他那一声怒吼不过是春风拂面一般,丝毫不能撼动她的心智分毫。

  “因为……”她终于开口,本不想选在这个时机,绝杀还没有到来。但她心软了,知道自己如果不尽快结束这一切,也许会比他先溃败。成许这不是全胜,但也足以令他含恨终生。“因为我想让你生气,暴跳如雷,束手无策,眼看着你这一生一手创建的基业,从此衰落下去,分崩离析。”

  她安静清晰地说出每一个字,耳光清亮,眼神平静,唯有唇角似有似无的讥笑泄露了一丝快意,以至于平宗看穿了这份平静背后的恨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竟然这么恨我?为什么?”

  “为了我失去的一切。我到北朝来,来到你身边,就是为了让你也体会到你施加于我的一切痛苦。”

  他迷惑起来:“我施加于你的?我做什么了?”

  这话倒让她愣了一下,仿佛猝不及防遭受到重击,震惊地瞪着他,锐声问:“你不知道?你问我?”

  其实平宗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但他绝想不到一切的波诡云谲竟然源于那么久远的布置。“你把这一切归咎于我?”他觉得不可思议,“罗邂还在南朝做他的文山侯,你却来找我算账?”

  她诧异地盯着他,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她殚精竭虑,孤注一掷的复仇,他却连原因都弄不明白。难道这一切在他看来竟然如此荒谬吗?“我问过你很多次,你究竟与罗邂有什么样的交易,你从不肯正面答我。其实你这态度已经告诉了我答案。罗邂回南朝的目的根本不是为自己的家族洗清冤屈,而是要颠覆南朝整个朝廷。除去我只是第一步,之后他会夺取军权,然后除掉琅琊王,自己登上宝座,对不对?”

  “我不知道。”平宗直截了当地否认,“我给他的任务没有这么多的内容。”

  “是啊,你明确指示的只有一个任务。”她笑得十分苦涩,“利用他与我曾有婚约的关系除掉我。”

  平宗张了张嘴,却发现这话根本无法反驳。他的确是这样告诉罗邂的,虽然说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这样毫无根基的计谋居然会成功,但这的确出自他的布置。当时他在苦战高车,柔然与永德长公主合作,令他腹背受敌。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来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总觉得罗邂如果能在南朝立住脚便是成功。因此他也从没有将永德的失败归结到自己身上,但是没错,如果她要找一个人报仇的话,他的确不能算是无辜的。

  “原来你是怀恨而来。”他说出这句话,心情比想象中要沉重得多。比起这样的真相来,他倒宁愿她是暗受了委派,施展苦肉计,刻意到他身边来,为她的国家献身。如果是这样,至少他能向她证明,那些人不值得她抛却家园如此牺牲。但她不是,她来只是出于恨,这是人间最无法可解的情感。“所以你要让我体会你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你要亲手毁了我的朝堂?”他冷笑起来,“就凭你?”

  “凭人心。”她静静地说,丝毫不被他的挑衅煽动情绪。

  “人心?”平宗有一瞬间的失神,想起了那一次她坚持在床笫间与他面对面,她说怕看不见人心。

  “你与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算计?”

  叶初雪沉默了一瞬间,旋即点头:“是。”

  “你是个疯子!”平宗向后退了一步,从心底涌上来一阵恶心的感觉,不能自已地摇了摇头,“你太可怕了。”

  他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被叶初雪全都看在眼底。只要让他不高兴就好了。她冷笑:“所以你还不相信我能亲手毁了你吗?”

  平宗哼了一声,脸色铁青,看着她的目光中再没有一丝暖意。现在对他来说,她不再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也不再是个让他愿意付出代价去拥有的女人。此刻看她的眼神中,只有冷峭的傲慢,就像他每次上阵临敌时,抽出宝刀注视着敌人时那样,看着她。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决不会让你得逞。”他冷冷地说,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你是想让平宸和贺兰部跟我做对头,挑动我们的内讧。你所谓的毁掉我的基业,只有一条路,就是平宸自立为帝,并且在战场上打败我。就算你智计百出地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但有一样你永远无能为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初雪知道,但她无法说出口来。

  平宗替她说了,“最终的决战始终是在我和平宸之间,你就算再神机妙算也代替不了他。”他冷酷又傲慢地笑了起来,“他在延庆殿已经输过一次,你不过是让他再输一次而已。”

  叶初雪的目光不曾从他面上离开须臾,从始至终不为他的言语所动。直到此时才微微笑了一下:“既然这样,不妨走着瞧,看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必败的位置上,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论输赢?”平宗笑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中只有不屑。

  “我败了不过一死,你败了就是要整个国家为你陪葬,这个局我愿意赌。”她仍然气定神闲,对他的冷漠微笑以对。平宗有瞬间的恍惚,仿佛这微笑不再若以往那般缥缈,变得真切了起来。但那只是一时的眼花罢了,她的笑意依旧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他轻蔑地说出两个字来——“做梦!”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这间有她的房间已经令他无法再忍受下去。平宗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比可笑,他走进这间暗室的时候还以她的保护者身份自居,离开时已经是她的仇人。

  她原来这样恨着他。

  这个认知是所有的阴谋利用反目背叛中,最令他心痛的一个。平宗顾不得去想原因,只是知道当豺狼视你为仇敌,你却将它当伙伴的时候,必然结果就是遭到噬咬。他身上的疤痕还在,没想到又一次陷入了同样的危险之中。

  推开门的时候,暗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将火焰扯动着哗啦啦地猛烈跳动,火舌不约而同地向铁笼的方向卷击。叶初雪轻声惊呼,向后退了一步,退到铁笼的中央,远远看着他走出门去,突然忍不住叫住他:“你等一下!”

  平宗本不想理她,只是听见了她之前的惊呼,强忍着没有回头,听到这一声似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停下脚步的理由。他回头看着她,想看她还有什么有毒的话要说出来。

  果然,她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下风。她说:“你别死在平宸手下,我还要亲手报仇。我的仇,从来都要亲手报。”

  他像是听见最好笑的笑话,大笑着转身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漫天星光如雨,萧疏地落在头顶。平宗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气,匆匆向外走去。

  出了门才发现佛堂外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众人见他神色不对,期期艾艾不敢过来。平宗没好气地点名:“焉赉!”

  焉赉蹭过来,他还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已经决裂,为难地说:“是叶娘子自己要住那里的,说是将军你迟早还是会把她关进去。”

  “说得没错!”平宗冷冷地说,“钥匙在哪里?”

  焉赉从怀中掏出一枚黄铜钥匙:“那我要不要现在去把她放出来?”

  “放出来做什么?”平宗反问,见焉赉无措,给出一条明路来,“把钥匙扔了。”

  焉赉一惊:“扔……扔了?扔哪儿?”

  平宗突然发怒:“还用我教吗?湖里,破冰扔进去,保证永远不会有人找到!”

  焉赉犹自没有看脸色,证然问:“那不就打不开锁了吗?”

  “那就把她关一万年!”平宗沉着脸往外走,一边吩咐,“有事情要说的跟我来。”

  众人于是纷纷跟上他急速的脚步,刚刚走了没两步,不远处突然响起一连串噼啪的爆竹之声。

  火药塞入长竹竿的头上点燃,竹报平安,火星四溅,眼前一时无比绚烂,火光竟然掩盖住了星光。

  平宗诧异地看了会儿,才恍然想起至正七年已经过完了。

  身边一个属官上来汇报:“乐川王选定了‘大统’作新年号。”

  “大统?”平宗念着这两个寻常不过却叉被寄予了几代人梦想的字,看着远处夜色里星星点点绽放的爆竹火光,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