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霄身后的护卫纷纷抽刀将他与谢阁护在中央。龙霄冲着平宗怒喝:“晋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平宗看着王范、王越被拿住,这才转向龙霄,笑道:“让尊使受惊了,真是很抱歉。王范、王越二人交结敌国重臣,图谋不轨,今日证据确凿,所以一举拿下。此事与尊使和使团无关,大家不必担心。朝廷不幸,出了不肖的逆臣,在登基大典即将举行之时清理门户很有必要。”
龙霄惊得瞪大了眼睛,去看被按在地上的两人。王范也正奋力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甫一接触,押着二王的贺布铁卫就用力将王范的头掼下去,喝道:“低下头!别东张西望!”
龙霄若之前还有疑惑的话,现在心中已经如明镜一样清楚,他通过晗辛与王范取得联系的事情平宗已经知道。对方之所以在这样的场合突然发难,自然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龙霄身为南朝使者,只要北朝不愿对南朝正式宣战就不会对他有分毫冒犯,但当着他的面整治王范,这其中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龙霄知道这个时候一点也不能示弱,不假思索地抬头冷笑:“晋王清理门户害怕没有机会,却在我面前喊打喊杀,难道是要让我来给你们充任廷尉辨是非黑白出来?”
平宗朝龙霄这边走来,刚动了两步,龙霄身后的护卫齐齐向前两步,执刀挡在他的面前。这边贺布铁卫自熟不甘示弱,也纷纷抽刀相抗,两边对峙,彼此毫不退让口龙霄带来的护卫也都是他从羽林、明光两军中选出的精锐忠心之士,虽然身在敌境,面对的又是北朝最声名威赫的贺布铁卫,却丝毫没有半分怯意,手中齐刷刷地亮着刀刃,迎向摆布铁卫。
一时间厅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副使谢阁不由自主向后退,无奈膝盖发软,刚退了一步,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他身后两名随员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谢阁心知自己丢了人,惭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顺手扶住身边随员的手臂,这才发现这个二十岁出头名叫顾廉的年轻人,虽然看上去面不改色十分镇定,但几层衣物下紧绷着的肌肉却在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心中的惊恐。南朝众人将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龙霄。
龙霄看着平宗冷笑:“怎么,晋王今日是要将我的使团全毙于此吗?”
平宗却对眼前这针锋相对的对峙处之泰然,淡淡地说:“这些都是我们草原上的勇士。草原的习俗,面对敌人的刀剑,只能以无畏和勇气去面对。是你们先挑衅的。”
龙霄被他的话气得笑了:“原来当着我的面亮刀抓人不是挑衅,却嫌我的护卫护我周全是挑衅。贵国勇士的胆量就只有这些吗?”
平宗朝楚勒笑道:“你看,咱们这个不是待客之道呢。后退三步,想来南朝尊使也不会在这种情形下擅动兵戈的。你说对不对,龙大人?”
楚勒这才发出号令。贺布铁卫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听到楚勒的号令声,整齐划一地收刀向后连遇三步,与南朝护卫拉开距离,却人人都紧紧盯着对面,握刀的手毫不放松,区区三步的距离,对他们来说几乎就像不存在一样。
龙霄知道也只能争取到这个地步,便不再纠缠这样的事情,转而问乎宗:“虽然殿下捉拿自己本朝的官员我们无从置喙,但凡事说不过一个理字,你们再有理由,这毕竟是我们在做东,就这样被你们搅了,总得给个正当的说法吧?”
平宗倒是被他这话逗得乐了:“尊使想要什么样的说法?”
“既然是在我的宴席上抓人,总得拿出证据来吧。”
平宗冷笑了一下,问:“尊使真的想要证据?”他冲楚勒使了个眼色。楚勒捧着一样东西来到龙霄的面前。平宗问:“这个作证据不知道尊使觉得如何?”
龙霄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看见楚勒手中那个手架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笑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难道尊使看着没觉得眼熟?”他压根儿不给龙霄辩解的机会,径自说下去,“这难道不是尊使遣人送给王范的吗?”
龙霄只觉凉气顺着衣领往后背里钻:“原来晋王所指结交敌国重臣指的就是我?所以连王典客这个根本没见过这东西的人也被牵连了?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望明示。”
贺布铁卫向两边让开一条通道让平宗来到龙霄面前。龙霄挥手让在身前的护卫们退后,三丈见方的地方只有两人面对面凝视着彼此。平宗能看出龙霄眼中的怒意,心中觉得十分快意,语气便也就轻佻了起来:“意思还不明白吗?还有五日登基大典便要举行,这几日龙使和诸位随员不妨在龙城好好逛逛,不要惹是生非,与不该见面的人见面。待到登基大典结束,这二位便交给尊使,送归南朝如何?”
龙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殿下真会说笑话,二位大人又不是我们南朝的人,怎么肯别妻弃子背井离乡地跟我走?”
“跟着尊使去南朝,过了落霞关,天高地阔四通八达,要走哪条路都行。若留在龙城,沾染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你不妨问问他们二人,愿意选哪条路。”
“就算他们愿意跟我走,”龙霄仍旧冷笑,已经猜到了平宗的本心,“我又有什么道理要带他们走?你北朝的官员犯事儿,按照你北朝的律令去处罚便是,与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平宗一拍手,转身面对被按在地上的二王,淡淡地说:“你看,不是我不赦你们,是南朝无意为你们出手。这就怨不得我了。楚勒,将两位大人带到大理寺去,待登基大典过后,由大理寺卿顾少庭连同有司官员审理。”
王范的脸被迫贴在地砖上,冰凉的寒气侵染全身,听见龙霄拒绝,突然不顾一切地抬起头来大声道:“龙使莫忘了琅琊王的许诺!即便对我置之不理,还有我琅琊王氏全族上下几千口人的性命,万望龙使出力保全!”
龙霄一皱眉,向后连退了三步。他与乎宗周旋,本来就是故意搅浑水寻找机会摸清底细为两人脱罪,不料他如此沉不住气,一句话将自己结交南朝琅珊王的事实供认不讳不说,还扯上了琅琊王氏的全族。龙霄心中疑窦大起,王范好歹出身名门望族,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愚蠢,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阴谋。
平宗皱眉看着王范,对楚勒说:“将他的嘴堵住。琅琊王氏好歹也是几百年的望族,他这个时候四处攀咬,也不嫌丢人?”
龙霄抢着说:“你们只凭一块木头做的东西就能给人定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木头又不会说话,你们说我与这两个人暗中结交,总得有人证吧?他们俩一个是鸿胪寺的典客郎,一个是礼部侍郎,与外国使臣接触不是理所应当吗?”
平宗笑道:“我又怎么会冤枉好人?在你们之间传递消息的人是谁,尊使还不清楚吗?”
龙霄之前再三问过谢阁,知道晗辛不在这里,心中安稳,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清楚,还望晋王殿下明示。”
焉赉眼看事情要扯到晗辛身上,连忙大声打断:“将军——”
平亲和龙霄一起向他看来,焉赉却不知道后面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被几遭目光瞧得一滞,更是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忽然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扑棱棱地飞进来一只黄绿色的鸟儿,也不顾堂中紧绷得令人几乎上不来气的紧张气氛,嘴里咕咕地叫着,在众人头上盘旋。焉赉眼尖,一眼认出这是一只鹦鹉,心中突然—沉,喊遭:“哎呀!不好!”
平宗沉住气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握,竞在瞬息之间,将那只鹦鹉捉在了手中。他打量了一下这鹦鹉,皱眉问焉赉:“什么不好?”
焉赉心知闯了祸,但这样的场合下也没办法细说,只能来到平宗身边,低声说:“这鹦鹉我见过,当初晗辛让我将它带给叶娘子a”
平宗听了眉心一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楚勒惊讶地说:“既然带给了叶娘子,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这话简直是落井下石,焉赉狠狠瞪了他一眼。楚勒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这鹦鹉又自己飞回来了?它飞回来做什么?”
龙霄在一边几乎幸灾乐祸起来:“鹦鹉的本事不就是学舌嘛。”
平宗握着鹦鹉上下打量,突然伸手轻轻挠挠鹦鹉的下巴,口中吹着口哨,稍加逗引,那鹦鹉便开口说话,发出的声音赫然类似晗辛:“哥就可感!”
平宗回头看了看身后一千人等,又朝龙霄望去。龙霄一摊手:“我可听不懂。”
“这就去办!”乎宗替众人翻译,“这是晗辛对任务的回复。她要去办什么事儿?”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堂中一时非常安静。平宗目光从焉赉面上掠过,眼风凛铡,刮得他面皮生痛,焉赉惭愧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平宗再开口时,声音阴沉:“晗辛在哪里?”
楚勒:“我这就派人去找。”
平宗想了想:“让乐川王去找,要是还有人能找到这个人,也就只有乐川王了。”
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龙城开始宵禁,城中戍卫士兵奔走坊里之间,大声吆喝着。禁时已到,坊门关闭,各安枕席,慎勿轻出——”龙城七十二坊同时关闭坊门,一百六十一条街道,渐次响起关闭坊门时的金钟之声,一时之间,偌大的龙城便街道肃清,闲杂人等尽皆消失。只有一队队士兵在街坊间巡走,查找还没有回到坊中的行人。
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行走在坊间道路上,不时被巡逻的士兵拦下来询问。晗辛坐在车中,手执焉赉送她的那枚令符,每遇到盘查便亮出来,巡街士兵见是太宰府的令符便纷纷放行,竟然让牛车从龙城东边的长生坊一路来到了大理寺监牢所在的庆善坊。
大理寺的监牢自然重兵把守,但因为崔氏有二百多人关在这里,一时间人满为患。晗辛来到狱卒所在的屋外,见四五个狱卒正在里面一边喝酒一边扔着几枚筹码赌钱。晗辛叫出领头的一个,亮出焉费送她的太宰府令符,板着脸对狱卒说:“奉晋王之命来提一个人,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崔璨的?”
狱卒狐疑地打量她,问道:“既然是晋王的命令,为何不是焉赉或者楚勒将军来,倒让你一个女子来?”
晗辛冷笑:“原来太宰府的令符还需要看是男是女?这话你怎么不对晋王说去?”
狱卒却是个惯经场面的老油子,也不着恼,只是笑道:“小娘子这话说得却是有趣,我若见得着晋王,哪里还会天寒地冻地在这个地方待着?你也莫用晋王的大脑袋来压我,他那么个大忙人若有工夫跟我生气,也是我家祖坟上冒烟嘞。”
晗辛瞪着他看了半晌,反倒笑了:“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令符是谁的!”
她说着将令符背面亮了出来,偌大的“焉赉”两字的阴纹刻在背面,狱卒看了一怔。晗辛冷冷地说:“你不是说要让焉赉将军来提人吗?想来这令符劳动不了你的大驾,不妨我这就去回禀他一声,只说他这江北通行的令符唯独你老人家看不入眼。晋王忙,他就不忙?你当他就有空拨冗来跟你嚼舌头吗?”她将令符晃了晃,收回袖中,“你可想好了,我出了门,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那狱卒还在犹豫,晗辛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寻常我也不爱做这等毁人前途的事儿,可被人欺负了总得回去有个说法,这你就怨不得我了。”
眼见地已经快要出门,狱卒连忙出声叫住她:“罢了,罢了!”我惹不起你们这些贵人们,我一家老小的,犯不着为此丢了饭碗。你且略等等,我给你提人去。”
晗辛转身看着他冷笑:“你可想好了,万一我是来诓你的呢?”
“不敢不敢……”狱卒一连声地告饶,想了想仍是不甘心,试探地问,“可是按照规程,这令符我得去将前后图案文字拓下来,日后有人来核查的时候好交代。”
“这是自然。”晗辛口气放缓,脸上也带了些笑容,“我是跑腿办事儿的,你记录明白,以后查证大家都方便。”
狱卒见她如此,这才放心,点了点头不再耽搁,一面叫人去将崔璨提出来,一面当着晗辛的面拓令符。他见晗辛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有心搭话,便问道:“这批人犯已经关了两个多月,眼见着都到年关了,人到底还杀不杀啊?”
“怎么,你就这么想杀人?”晗辛斜睨了他一眼,叹气摇头,“要我说,还是别杀的好,造杀业!”
“小娘子也信佛陀?”狱卒登时来了兴致,说,“人人都说这佛陀保佑来世,可这辈子都还没活出个模样呢,谁还顾得了下辈子?譬如今日都要饿死了,谁管明日是不是有绫罗绮缎穿?”
晗辛本没有心情与他废话,只是听见他这样说,不免觉得有趣,问道:“你觉得来世不可求?”
“不是不可求。”他叹了口气,”我们家那口子就日日拜佛吃斋。可我想,她求的是她的来世,我也就与她一世夫妻,来世就各奔西东了,谁在乎她过得如何呢?”
晗辛听着呆了一呆,笑道:“你这人的想法倒是有趣。”
狱卒将令符拓好,双手捧着递给晗辛,笑道:“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想得多些。所以刚才多问两句,倒惹得小娘子生气了,你可千万别见怪。”
正说着有人将崔璨带了出来。
狱卒对晗辛说“还得留人犯一个手印,小娘子稍候。”说着拿出一张纸来抄写文书。
晗辛打量眼前之人。在这个监牢里关了两个月,早已经蓬头垢面,满面胡须,看不出面孔原本的模样来,身上极瘦,褴褛的衣裤穿在身上就像是套了个麻袋一样,露出手腕脚腕,又干又瘦,形如枯槁。晗辛问:“你就是崔晏的侄子?”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灿若明星,倒是令晗辛猝不及防地心头一怔。只见他轻声说:“在下清河崔璨,已故常山公礼部尚书崔晏是我二伯父。”
晗辛倒是从来没见过有人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情形下,还能这样不亢不卑,仿佛他此刻不是衣衫褴褛地被人从监牢里拖出来,而是峨冠博带地站在书院中向同侪之辈侃侃而谈。她清了清嗓子,说:“我奉命带你出去,你跟我走吧。”
崔璨什么也不问,只是点头说:“好。”
那边狱卒将手续办好,拿着印泥走到崔璨身边:“你按个手印就可以走了。”
崔璨使伸出手指来。晗辛忽然喊住他们,说:“这位崔相公出身世家,签写名字也可以吧?”
狱卒怔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历来犯人都是留手印……”
崔璨却道:“不妨事。”他伸手在文书上按下手印,又看了晗辛一眼,说:“我再签上名吧。”
狱卒连连点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随即有人拿来笔墨,崔璨伸出枯瘦的手,捏住笔管时手微微颤抖,晗辛看得分明’知道他是被关得久了,体力精神都不济,也暗怪自己多事。“既然有手印了,就这样吧,不用签了。”她匆匆地说,想尽快带他离开。
崔璨却微微一笑,说:“很快就好。”说着笔走龙蛇,写下自己的名字。“崔璨”两个字写得遒劲张扬,力透纸背,全然不像是出自之前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他写完抬头问晗辛:“可以吗?”
晗辛面上突然一热,转身向外走:“走吧。”
狱卒已经将崔璨身上镣铐取下,他便扶着墙,跟在晗辛后面,缓缓走着。里面监牢石壁上插着的火把照亮通向外面的甬道,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落在身前。晗辛低头便能看见崔璨的影子在自己脚下微微颤抖。只消与自己的影子略一对比,便能看得出来那颤抖并非火把摇曳造成的。她放慢脚步,却没有转身,知道崔璨这样的人,宁愿死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软弱暴露于人前。
两人一前一后束到外面,苏翁赶着牛车就在门口相候。晗辛掀开车帘,让崔璨上车,他却一时没有动,看着晗辛问:“这是要去哪儿?”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她微微笑了笑,“这辆车会送你出城。”她将手中令符交到崔璨手中,“这个可以保证你通过各个关卡。城外有人等着你,只是……”她打量了一下崔璨枯瘦的身形,略有些担忧,“我怕你骑不了马。”
“没关系。”他轻声说,不动声色,“不妨事的。”
晗辛点了点头,继续说:“城外的人会带你去金都草原。”
崔璨眉毛一挑:“去贺兰部?”
晗辛点头:“你在那里会安全,也有你的用武之地。”
崔璨想了想,摇头:“我全族老小都还关在牢里。”
“眼下只能送你出去。”晗辛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只得把话说明白,“你在牢中这些时日,龙城的天早已经变了好几回了。新帝即将登基你是知道的,废帝梁国公去了金都草原你可知道?”
崔璨一怔,随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他低头想了想,“我伯父已经被杀,崔氏这一辈里我年纪最长,想来你们是想让我们崔氏继续辅佐粱国公?”
“总好过困守龙城,全族被诛吧。”晗辛知道明白人不用把话说得太透,“当日只斩了崔晏,已经是我家主人出力相救的结果。她在竭尽全力,只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崔璨这才醒悟过来.忙问:“尊主是哪一位?日后如果有机会,必定要当面向他致敬。”
晗辛点点头:“你快走吧,这令符出了城就扔掉吧,免得万一被人看见,后患无穷。”
崔璨惊讶地问:“你不要了吗?”
“用了太多次,这回提你出来,留了案底,只怕以后都不好用了。快走,再晚被发现就糟了。”
崔璨是个极其理智明白的人,听她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说,深深施了一礼,坐进车中。晗辛追着又嘱咐一句:“车里有肉脯米酒,你省着点儿吃,从这儿到金都草原要两天时间呢。”
“后会有期!”崔璨拱手道别。
晗辛一直目送着牛车走到街道尽头,向北拐走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慢慢往回走。她最近住在庆喜坊,离这里倒是不远,只隔着两三个坊。夜里坊间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她也不着急,慢慢走着。
这是个难得的晴雪之夜。大雪初霁,将天空洗得十分干净。难得冬夜里也有群星闪烁,满天星斗,虽然没有夏夜里繁盛,却令人更加清晰地看得清每一颗重要的星星。晗辛索性站定,抬头仔细辨认天上的星宿。曾经有人教过她天象,可惜只学会了辨认东方七宿和北方七宿,便再也没有机会学了。她怅惘地看着星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阵风掠过,刺骨的寒意让哈辛没来由地心中一寒。多年行走在外的经验,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不再俘留,加快脚步,匆匆向住处走去。
宵禁后的龙城街坊之间一片黑暗,晗辛行走其间,只听见自己脚步声落在雪地里咯吱的响声,却总觉得在黑暗的角落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小跑了起来,那种异样的感觉如影随形,令她越发确定危险就在不远的地方。
突然眼前亮起了两盏灯笼。
晗辛定住脚步,眯着眼试图看清打灯笼的是什么人。
灯笼微弱的光晕后面,影影绰绰有数不清的身影。
晗辛一怔,果断转身向来路跑,却不妨嘭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她吓得尖叫起来,随即被几只胳膊伸出来死死抓住双臂。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好大胆子,快放开我!”她奋力挣扎,尖声地呵斥。
四盏灯笼出现在眼前。晗辛挣扎不动,只得停下来,直勾勾看着眼前坐在肩舆上的人,一颗心冰冷到底。
平衍看着她说:“你不该留在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