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谷开着自己的事务所的水野律师,此时正在麦町六丁目的高级公寓中同新结识的三谷重子吿别。乘座着自动电梯来到楼口的大厅中。刚刚过了夜里零时。花白的头发上抹着发腊,显得风度潇洒。英国制的西装把略瘦的身体匀称地包裹起来。他轻轻地把手放在显示着旺盛精力的唇边,开心地嗅着三谷重子留在上面的隐隐的香气。
水野大摇大摆地穿过楼厅的接待间。今天一切都非常顺利。让部下站在原告一方,自己则替青涵公司辩护。经过两人或真或假的努力,这桩案于终于得以协商解决,转瞬间百万元的报酬从天而降。
三谷重子不知是他从新桥搞来的第几个女人了。他看起来虽显得天真烂漫,但技术却是出人意料地高超。水野很久没有这种心情舒畅的疲惫感了。重子的事现在谁都不知道。一是要小心,今天要劝她早点从他们经常一起散步的护卫山下回去。
另外——大约十天以后,亚洲电气公司的股东大会就要召开了。在那家公司中,水野一方面做着法律顾问的差事,同时手中收集有大量的有关总经理胡作非为的证据。只要把这些材料在股东总会一卖,自已再去想方设法把事情捂住,这样,可以一箭双雕。
水野走到楼外,回头望着三楼的窗子,重子正在探出头来朝自已挥手,水野朝她送了个飞吻,吹着口笛转过了公寓大楼的拐角。在附近,正停着他的私人汽车。
那一片空地很象免费停车场。一到夜里,总有大约十几辆私人汽车或摩托横七竖八地停放在那。
在水野的凯迪拉克的左面,并排停着水果店的小型运货车,是一辆达特桑。两辆车都是车头朝外。
在达特桑的后面,立着一个黑黑的身影。一身黑装。礼帽压得低低的,帽檐下一片黑暗中只见两只亮炯炯的眼睛。脚下周围乱扔着十几个烟头儿。
突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向空地这里传来。地上的蟋蟀静了一会儿,又开始鸣叫起来。
邦彦连忙把身体靠在达特桑上,朝有脚步声的方向窥望去。背后是暗淡的街灯,水野正朝这里走来。
邦彦立即蹲在达特桑车的阴影中。右手伸进夹克,握住腰间的那把克鲁斯手枪,暗暗玩味着枪把上那一丝冰凉的感觉。
水野穿过达特桑的右侧,来到凯迪拉克左侧门前站下,掏出钥匙串打算把车门打开。
邦彦立即行动起来。胶底的运动鞋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快速绕过达特桑的车箱,站在了水野的斜侧方。
水野意识到有人,正要转身。
“别动,水野!”
邦彦压低声音厉声命令道。其中含满了冷酷的气息。水野虽然动了动肩,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转过身来的念头。心跳得厉害,好象只要一张嘴就能从口中蹦出来似的。
邦彦慢慢拔出手枪。九连发的三八口径卡路特超级三八型,安全栓打开着。
这把自动手枪的冷森森的枪口正对准着水野的后背。
水野立即把身体弯成弓形。喉咙深入发出了细弱的求饶声。
“我不会杀你。但是,如果你不听话的话,……”邦彦低低的声音冷冷地讲道。
水野就象磕头虫一样拼命地点头。
邦彦止住呼吸,从左边衣袋中掏出一只金属盒,里面装有用氯液浸泡过的纱布。一按弹簧关,啪地一声盒盖弹开,迅速取出纱布塞进水野的鼻子。
水野象被击中一样,一闻到氯的气味就立即昏了过去。
邦彦收起手枪和金属盒。用一条黑布蒙上了已昏死过去的水野的两眼。
钥匙串还插在车锁孔里,邦彦用戴着手套的手拧开了车门。
轻轻抱起水野的身体,放在了方向盘右侧的座位上。
水野象散了架似地一动不动。
油箱中的油还满满的。邦彦启动了凯迪拉克。唇边浮起天真明快的微笑。上了大街。不一会儿,就熟练地绕出了麦町界限。
水野在下落合的邦彦家中的车库的呻吟着。他的双足和胸部都被粗粗的绳子结结实实地缚在椅子上。眼前的蒙眼布已被撤掉了。
“你终于醒过来了。刚才实在是多有得罪。”
邦彦的声音恶梦般地从背后传来。
水野为了使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不住地摇动着脑袋。
水野定了定神,眼前是一片白白的墙壁。而且由上面反射下来的光强烈地刺着他的眼睛。
水野眼花缭乱地盯着墙壁的时候,刚才的头痛突然又增加了许多,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这里有全部的防音装置,即使开枪的话,外面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邦彦用枪口顶住水野的脑后。
水野身子缩着,脖子拼命向前探着,想努力躲开枪口的触摸,牙齿打着颤,裤子前面也湿了一片。
“你要放明白点。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
邦彦干笑了几声,把手枪放入皮革枪套中。
“是有关生意上的事。”邦彦不慌不忙地说着。
“那,那么,您是谁?”好不容易才从水野的口中挤出这样一句话。
“日本桥的新东商事,你听说过吧?”
“是,是……。”
“我的名字不能说,但请你记住我是被新东商事生意上的死对头雇用的。”
“杀,杀手。”
水野不由身子一颤。
“确实。你之所以害怕是由于你即使被我宰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你是个运用法律赚昧心钱的缺德律师!”
“那,……。”
“我并不想跟你作对。不过想借用你弄笔钱。反正法律总是站在强者的一边的。你的手腕我是清楚的。我们何不合伙干趟买卖呢?”
“既然是这样,又何必用这种方式。”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一旦你看到我是谁,很抱歉,我就会让你死……。”
“明,明白了。”
“你难道不想要吗。一旦成功了,钱就会流入你的怀中。而且……肯定能成功!”
邦彦把一张支票从水野的背后放下来。那张纸轻轻地落在水野面前那张破旧的桌子上。那是一张面额二百万元的支票。支付人处写着佐佐木二郎,是伊达邦彦的化名。企业家们也经常持有这种写着假造姓名的支票本。
新东商事的社长黑松在北海道出差期间,公司里的重要印章都由业务董事多田保管。作为社长秘书的若月贵美子,在黑松外出期间则在多田手下工作。
贵美子早已对邦彦的话言听计从,完全照办。她时不时地在多田的眼前卖弄风骚,以公司的名义吞食着大把大把的支票。一旦时机成熟就和邦彦远走高飞。贵美子的这一想法始终非常强烈。
贵美子一共弄到了一千五百万元,分六十份支票存着,每张不过一百万元。一千五百万已经是个大数目了,随时都可能带来突发的危险。
邦彦把这些支票全部收归在自己的化名下。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六的下午,他带着它们来到市中交易所。事先用眼镜化了化妆。在那里他声称急等一大笔款子用,而且必须在星期一银行开业前筹齐。
既然是新东商事的支票,还是有信用的。金融家们以每天二十钱的手续费,把这些支票一抢而空。邦彦手中在不长的时间内就集中了一千万过一点儿的现金。到了期限,这些支票再将转回交易所时,新东商事会有什么反应可就说不好了。
“这……”
水野突然挺直了身子,刚才那付胆小如鼠的表情几乎看不到了。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说话不算数。如果你还是担心的话,以后到银行去问问就可以了。”
“那么,你找我到底想谈什么?”
“是这样的。我已经拍下了有关新东商事高达三千万元漏税的证据的照片。”
邦彦把贵美子偷着从黑松的秘密记录本中偷拍下来的照片放到水野面前的那张支票上面。
水野取在手中,一张张仔细地察看着。身子巳经不象刚才那样怕得发抖了。
“怎么样。恐吓的资本就握在你的手里。如果顺利的话可诈出三千万,即使不怎么理想,我想一千万元也是不成问题的。事成之后,你知我知。”邦彦解释道。
“可惜。”
水野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
“对手太厉害了。新东商事与京急体系是存在着血缘关系的。如果涉及到政界,恐怕我们连本带利都得赔光。”
“事到如今你难道想撤手?如果这样的话你大概该去天堂看看了。要么你就在此被我开枪毙了,要么带着一大笔赚来的钱回去,两着路你想选哪一条哇?”
邦彦阴阳怪气地冷笑着。这几句话,使刚刚松缓下来的水野的身体又陷入了僵直的状态。
“我全明白,请不要再多说了。我目前还不想去死,而是想赚这笔钱。”
“看来你还不糊涂。只有这样,我们才最有希望成功。支票和照片你带着。给黑松看的时候,你就说是由他们那里的法律顾问古泽手里弄来的。”
“怎么与你联系?”
水野显出了积极的姿态。
“必要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听到自称是佐佐木的声音就立即告诉他你那时所在的地方。为了这个我专门雇了一名女秘书,只要不是睡觉时间,每隔一个小时你就有机会告诉她你的情况……。”
“明白了。”
“另外,你决不能打听我是谁。只要这桩买卖一完,咱们就你东我西,还是陌生人。另外,至于这张支票,在没到日子以前你如果敢去银行破开,或者找那些银行家去兑换现金,想从这桩买卖中撒出去,随时都会有子弹打进你的脑袋里。虽说你的保镖山下曾是一位出色的拳击运动员,可到那时也是无济于事。另外,如果对黑松的恐吓不成功的话,这张支票就永远是废纸一张。”
“我明白。我是懂得做这种买卖规矩的。”
“好,就这样说定了,对不起,暂且还需要委曲你一会儿。”邦彦说。
“这位先生想见见您。”
贵美子把值班室送来的水野的名片递到黑松手里,柔声说道。但脸上极细小的部位上露出了对黑松的厌恶的神情。此时的贵美子每时每刻想的都是邦彦,她感到自己再也离不开邦彦了。因为只有邦彦才能满足她,她从心里愿意接受邦彦对她的要求。
“嗯。是哪一位?”
黑松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金丝框眼镜,慢慢地戴上。撇着咕咕的下巴,接过名片看了起来。
“哎呀,贵美子,这可是位不得了的人物。快去,恭恭敬敬地请他进来。然后,再去食堂把最好的威士忌拿来。”
黑松急声吩咐着。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贵美子只觉得一阵心喜。来到黑松办公室的外间,拔通了给值班室的电话。而后长长舒了口气,抑制了一下内心的兴奋;走进了自动电梯中。在电梯中,她感到全身的力量好象一下子跑到了九霄云外,眼前有些发花。
来到地下餐厅。在走入食堂之前,先到厕所里照了照镜子。平时总是化着浓浓的妆,肌肤显得十分苍白,象死人的皮肤一样。
这是协明大楼中各公司合用的共同食堂。进食时间以外总是空荡荡的。贵美子来到小吃部要了三杯威土忌,其中一杯是两倍量的。
趁服务员笨手笨脚地开可口可乐的空当儿,贵美子操起柜台尽头电话机的听简,拔通了邦彦办公桌上的电话。两人的关系还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来了,水野已经来了。”
贵美子的声音略微有些发抖。
“是,知道了,非常感谢。”
邦彦用极平静的声音回答着。
贵美子放下听筒。在服务员递过的帐簿上签了名,抓起那杯两倍量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酒精很快传遍全身,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她端起放着两杯威士忌的托盘走出了食堂的门。长着一张扁平的脸的侍者,用热辣辣的目光盯着贵美子的腰部,出神地目送着她。
贵美子回到社长室。水野正不慌不忙地坐在黑松对面的椅子上,两手萧洒地放在镶着银色工艺装饰的扶手上面,见贵美子走进来,微微点了点头。
黑松的睑却是紧绷绷的,而且由于激动而有些发紫。见贵美子把托盘放下后,就用眼睛示意她先出去。眼神显得十分困窘,象一头被猎人逼入绝路的野兽。
贵美子来到外间域,身体象瘫下来似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啊,是呀,是这个道理。在贵公司中确实有这样一名顾问律师,我认识他。但很抱歉,他的名字我不能说。”
“是啊,当然,我也觉得这家伙实在不象话。既然想把这些照片卖给贵公司的死对头们。我也是无意中知道这件事的,因此费了不少气力,终于抢先把它们弄到手里,象这些东西,一但张扬出去,也许就会成为政治问题。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压下去,不光是保全了贵公司,对日本——我们这个国家来讲也是件极有益的事情。我的确是一片好心,因此才提前告知您。黑松君,怎么样啊?……”
伶牙俐齿的水野,滔滔不绝对说着。
……
大会议室的门紧关着,里面正在召开公司上层人物的紧急会议——这个消息,象风吹枯草一样在公司上上下下全体职员中传播着,议论着。
邦彦的心里也十分不平静,一分一秒地熬着,恨不得马上到下班时间。
下午四点,涉外部的宇野部长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大汗,一边慌张匆忙地走进办公室。以极麻利的动作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后,又向副部长宫本低声嘀咕了一阵,就又快步走了出去。看到这里,同屋的人都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互相交换着自己的猜测。
5点钟——下班的铃声响了起来。邦彦急急穿过从各个房间中涌出汇集的下班的人群,快步走下梯来。他大慨看出了自己一反常态的举动在同事们眼中引起的几分诧异,连忙补充向大家解释说我有急事,就离开了他们。叫了一辆出租汽车朝下落合的自宅驶去。
一走进自己的卧室就迅速脱下外面的风衣和西服。白衬衫也换成了黑色的运动衬衫。裤子也是黑褐色的,扳开床边墙壁上的一块板子,从中取出装着柯尔特特型三八自动手枪的枪套,挎在左肩上。然后从自动手枪的枪把里把弹仓抽出来,里面横列两列弹孔中共8发子弹。邦彦仔细检查过后,把弹仓重新送回弹仓室里。一切准备就绪穿上黑夹克后,对着镜子一照,完全看不出带枪的迹象。
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薄薄的鹿皮溜冰手套,墨镜盒、钢笔形状的手电筒及一串钥匙,放入自己的口袋里。
电话铃响了。邦彦急步走过去,拿起听筒。
“是我……贵美子吗?……九点钟,嗯,九点钟他们在涩谷无山町的饭馆碰头……名字叫‘喜乐’——对吗,贵美子?……你已经回公寓了吧。是不是直接从你的房间里打出来的?……很好”,知道电话正从附近的公共电话亭中打出来的,邦彦心里踏实了一些,接着说:“你立即作准备,凡是没有用的东西、特别是那些让人看出蛛丝马迹的东西一定要彻底消毁掉。……我常用的那一只杯子也要好好洗一洗。你先去我们在根府川定好的那家旅馆住一夜,在那里等我,叫佐田,记好了……这里的事一办完我就到那里去。打起精神来!……从今以后,就能快快活活地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
邦彦把嘴贴在话筒上响响地吻了一声。
一辆普林斯从邦彦的车库中开出,缓缓消失在暗淡的大街中。
在公共电话亭,邦彦给水野的秘书挂了个电话。立即就和水野联系上了。听声音来看,水野是非常兴奋的。
“他们出二千万。新东的这帮龟孙子无可奈何,只得照我们的话办。”
水野放声笑了出来。
邦彦和水野又聊了一会儿,最后商定分款的地点在东海道成早川附近的一个地方。
“然后怎么办?”
水野诧异地问道。
“远走高飞。”
邦彦不耐烦地答道。嘴微微一撇,一道暗光从眼中闪过。
涩谷元山町的“喜乐”餐馆。
水野面对着纸扇拉门,盘着细长的腿坐在饭桌后面。
隔着一张摆满了各种各样日本传统菜碟的饭桌边上,正襟威坐着新东商事的黑松社长。
此时的两个人真是鲜明的对照——水野是一付得意洋洋的胜利者的姿态,而平时在办公室中装模作样、派头十足的黑松却象一头即将被开膛的猪,害怕、绝望……这一切一切的不安之情在他的体内好象都有一点。
黑松接过艺妓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脸色于焦黄中还带有几分发青,两眼红红的,也不象以前那么有神和灵活了。在他的膝头上,平放着一只鼓鼓的皮包。
水野向艺妓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就轻手轻脚地一个接一个地退了出去。在隔着纸拉门的另一间屋子里,保镖山下正侧耳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大概都准备齐了吧。”水野奸笑着问道。
“两千万,按我们讲好的数目,是现金……要点一点吗?”
黑松把皮包递了过来。
“不必点了。好了,一切都解决了。贵公司从此也可以平安无事了。这个,完璧归赵。”
水野接过皮包,一边说着,一边把包着那捆照片的包裹递了过去。
“水野先生,恳求您,把敝公司内部出卖我的人的名字说出来。”
黑松恳求着。
“是古泽君。”
水野很痛快地接受了黑松的请求,口中蹦出了这几个字。
“……”
“……”
由于愤怒,血一下子涌上了黑松的脸。
“哎,黑松君。既然事情如此顺利地了结了,还是让我们再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吧。”
“胶卷,能不能请您把胶卷了还给我?”黑松追问了一句。
“胶卷?胶卷可没在我的手里。”水野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黑松的心本能地往下一沉,象一个疯子似地两只眼睛紧紧盯住水野。过了一会儿,从牙缝中挤出“少陪了”几个字,扬长而去。
走廊中,业务董事多田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黑松出来,赶紧走上前在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黑松象跑步似地快步冲到接待间的电话机旁。多田也把耳朵凑了过去。
电话的对方传来的是邦彦的声音。只不过他已用手帕蒙住了话筒,所以从声音上,黑松是不会认出他来的。
“你为什么不逼水野把胶卷交出来。你要知道,不弄胶卷就是放虎归山从此以后,水野就会不断地来找你、威胁你,直到吸干你的骨髓。看来,新东商事也要破产了。步大和工业的后尘了——大和工业的前前后后你还没忘吧?我是谁?我只不过是一个曾受到过京急的老头子的好处的人,在这件事上完全是第三者。我告诉你一件令你感兴趣的事吧——水野此时正赶往早川的山裾……”
邦彦最后详细地说出了他与水野的交易地点,以及什么标记。
“你就当是上当受骗,到那里去看看。那里可是个可以随心所欲的极隐蔽的地方。趁着老头子还不知道,你最好还是尽快把这件事了结了的好。否则的话,一旦闹到不可拾的地步,可就……。”
说到此,电话断了。
黑松和多田互相凝视了许久。
“试试看。去碰碰运气。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把你那里养的那些不要命的小子都赶紧叫来。”
黑松在多田耳边说着自己的主意。
邦彦从喜乐饭馆后面的一间电话亭中走出来。对面斜停着一辆蓝、绿双调合色的明克斯汽车。
邦彦敲开了车子的三角窗,伸手进去打开车门。一拉发动机罩上的开关,打开通风孔。一根玻璃管从右侧通入引擎的里面,两根点火引线并排着。左侧引线的正中与右侧提引线相接,一同通往引擎里面。
发动机开始响起来。邦彦关上风孔,坐到驾驶台前,启动着这辆偷来的汽车。
邦彦驾驶着这辆汽车,向着北海道全速前进。
汽车头灯亮着,远远地穿透着夜色的浓黑,象一匹精神饱满的战马。
三个小时后——邦彦把汽车扔在早川的镇边的公路上,朝着与水野约定好的山脚下的一块巨岩走去。
山下是一片荒凉的草原,默无声息地连向大海。波涛的轰鸣清晰迫近地回想在邦彦的胸中。远方海面上忽隐忽现的船灯,带着一股神秘的光,给人一种超脱人间的幻想。
邦彦来到那块巨岩下,听听四周没什么动静,便蹲了下去,等待着水野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邦彦点着了一支烟,用两手围拢着红的火头,慢慢吸了起来。每抽一口,手掌和嘴的周围就被光映红一次。
凌晨一点钟左右——从左侧传来了汽车头灯的亮光,随着汽车的不断靠近而越来越亮。
汽车是水野的凯迪拉克。驾车的正是他的保镖山下。
凯迪拉克在距离邦彦隐身的岩石前约三十多米处嘎然停下。车轮的下半部,被密密的枯草埋住。
过了一会儿,水野和山下才放心地从汽车中走出来。
“咱们好象是晚了一会儿了。他可能巳经到了。”
水野抱着皮包,似乎在自言自语,邦彦听得清清楚楚。
“那小子稍有一点儿不老实,我就先给他一枪。”
山下恶狠狠地说着,用手在皮带上插着的特大号自动枪上摸来摸去。那是一支比利时造的口径九毫米的大功力十四连发自动手枪。
“那家伙可不是好对付的,如果没有什么异常,你不许轻举妄动!”
水野历声斥责着。山下“哼”了一声。
几声汽车笛声突然远远地传了过来,在静静的山脚下听起来显得特别尖利。
与此同时——在刚才凯迪拉克来的同一方向,汽车头灯的亮光越来越近,一辆汽车飞驰而来。
“终于来了。用车灯与他联络。”
水野说完后就挥着手向路上大呼大喊起来。
飞速行驶过来的是一辆大型的克莱斯勒轿车。车上坐的当然不是邦彦,不过也不是黑松和多田,而是新东商事的几名亡命徒打手。
克莱斯勒在距凯迪拉克后部约二十多米的地方一个急停车,“嘎吱”一声,声音非常刺耳。与此同时,两侧的车门同时被甩开,四名小伙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一排子弹怒吼着向水野喷来,声音震响了山谷。
水野象被什么用力击中胸口一样,狠狠向路面摔去。
胸部中了七颗子弹,立时毙命。
山下一见,立即大骂着从车上跳了下来。发狂地一喊,手中特大号自动手枪对着了正向自己靠近的新东商事的杀手们,恶狠狠地扣动着扳机。恶毒的青紫色的火舌不间断地从枪口喷射出来。带着蓝火的空弹壳,象下雹子似地吡哩叭啦地落在地上。
打手们哀号着,一个个倒了下去。
但是,最后一个人——被射中了心脏,猛地打出了最后一枪。子弹从山下的前额飞进去,头盖骨被打晬了。
邦彦握着手枪,悄悄地向弹孔累累的凯迪拉克靠过去。
他带上手套,先从水野的钱夹中抽出自己的那张支票。然后又从车中拿起水野带来的、装着二千万元现金的黑皮包,迅速离开了现场。
……
“你,要去哪?”
贵美子从旅馆中被叫了出来。一坐上邦彦的汽车就不安地问道。
邦彦没说话,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在汽车头灯的前面,无人的高速公路向没有尽头的远方延伸着。
邦彦踩着制动闸。
在右边沿伸着的混凝土的护栏下边,是坡度极缓的大坎。沿坎走下去,则是黑黑的隧道的入口。
“你下来,我有话说。”
邦彦轻声呼唤着。
贵美子点了点头。
邦彥双腿叉开,站在混凝上护栏上。贵美子迎了上去。
邦彦轻轻抱起她,沿护栏下缓缓的斜坡走下去。一直来到隧道的入口处。
“终于,我们两个能在一起了,终于能在一起了……。”
贵美子激动得喘息起来,邦彦紧紧抱着她,两人陷入了长久的狂吻之中。
慢慢地,邦彦把她轻轻地放下。贵美子依旧想靠在他的身上,他用手把她推开了。
“我,我要求你现在就死!”
由于悲愤,声音颤颤地,但邦彦还是一咬牙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但眼中已失去了以前那精明、干练的神采,而是充满着忧郁,多少有些朦胧。
“瞎说。邦彦。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好容易等到了这一天,从此以后,我们两个人可以到任何地方去,只要我们愿意。”
贵美子仍旧微笑着。
“不,从现在起我们必须永远分开。你听到货车的汽笛声了吗?”
邦彦用眼看了一下手表。声音中含满了凄凉的意味。
猛地,从枪套中拔出了手枪。
“别,别……你疯了,邦彦……我是爱你的!”
此时,贵美子才觉察出什么,脸上的颜色一下子变了。
“我也很喜欢你。可是,没有办法。我的确不想杀你,但,如果你还活着,就会妨碍我,这一点我必须考虑到。”
邦彦充满遗憾地说着。
渐渐地,邦彦的眼中又恢复了以前的冷酷的光。
货车的声音越来越近。邦彦扣动了扳机。
一道红火带着尖锐的鸣叫划破了夜空。
立时,贵美子的脚下的尘土飞扬起来,啪啪啪,随着枪响越飞越高,越飞越浓。贵美子喊叫着,掉下了大海。
警笛响了起来。
邦彦立即拾起空弹夹,快步跑回汽车那里,飞身上车,踩动油门。
两眼直盯着前方,但杀气巳全无,只是那样木然地开着车。两声口哨从嘴中滑了出来,充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