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了。
脸颊晕开一抹浅浅的酡红,像朵朝着淡粉色过渡的玫瑰花苞。
绮丽纯洁,不掺杂任何瑕疵。
李念沉弯腰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顺手放在床头。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挠自己的脸,顾晚舟不满地咕哝一声,在翻身的同时毫不留情揪住它。
突如其来的一拽,李念沉差点栽到她身上。
耳边响起男人的低声闷哼,顾晚舟半睡半醒掀起眼皮,瞬间对上放大版的俊颜。
薄唇水润,晶亮的眸子半耷拉着,定在她脸颊上某个未知的点。
下一秒,他慌乱错开视线。
顾晚舟恍惚听到了对方藏在衬衫下的心跳声,混着夜晚的悠悠虫鸣,时而清晰时而遥远。
她的魂尚且游荡在朦胧睡意之中,面对眼前的视觉盛宴不自觉多停留了会。
李念沉垂着睫,避开她明目张胆的审视,一边轻轻地问:“吵醒你了吗?”
“抱歉,只是我的领带……”
顾晚舟茫然跟着他往下看,自己手心赫然攥着一条深色领带。
!!!
“对不起对不起!”
她赶紧松开手,手忙脚乱想起身,右腿刚弯起来,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袭上大脑。
男人先一步将她捞住,“没事吧?”
“腿疼。”顾晚舟眉心拧成一团,残留的困意烟消云散,整个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过来一点。”李念沉揽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右手撩开紧贴肌肤的棉裙,揉按起抽筋的小腿。
卧室静得出奇,两人的呼吸交融后又分开,循环往复,顾晚舟不太适应这种距离,悄无声息往后挪。
“是太重了吗?”
“啊?!”
李念沉回头,眸光格外认真:“力道太重可以告诉我。”
她心虚挤出一抹笑容:“没有,睡得手麻了而已。”
李念沉:“要不要再帮你揉揉手臂?”
她对这种执着的体贴虽不至于反感,但还是觉得没必要,立马找了个借口婉拒。
平时碰到抽筋的情况忍忍就能恢复,更别提现在被他按了好一会,顾晚舟不好意思再欠人情,便将腿缩回去,“已经舒服多了,你——”
“没关系,我还不困。”
……
余光瞟到对方左手虎口位置多出来的一道划伤,她不由得蹙眉。
比之前的深了太多,甚至能瞧见翻出来的肉。
顾晚舟转身去取床柜里的备用药箱,忍不住嘀咕:“我们学校木雕课上的老师都会戴防割手套。”
一小缕青丝从指间滑过,李念沉注视了会,声音闷闷的: “嗯,我知道了。”
顾晚舟手一抖,狐疑地回过头。
他知道什么了?
“我重新做了一个。”
她还没吱声,就看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拿出一个新的人偶。
李念沉将它放在女孩手边,一边打量她的表情,等到对方眼里的惊喜完全藏不住的时候,才不自觉扬起唇接话:“我想这个会比你的老师做的更可爱一些。”
顾晚舟举起Q版小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不难判断出,这个还是她。
只不过比先前的那个小了很多,颜料也换成了清新色系,很像手办。
她组织了下语言,问出了这两天一直好奇的问题:“为什么……”
她指了指椅子上,和自己手里的两个人偶,“送我这些?”
男人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深刻,如同在阴天融化的冬雪,沉郁而纯粹。
“因为晚舟是我的妻子,让你开心是应该的。”
“如果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做很多,以后摆满整个房间。”
顾晚舟无疑被这套强大的逻辑震住了。
他在说情话吗?他们才认识两天啊,为什么这男人能说的这么……水到渠成?!
另外,摆满整个房间……光是设想,她就开始后脊背发凉。
迎上他期待的神情,她忽略掉不适感绕开这个话题:“你的手需要包扎一下吧?”
李念沉不以为意,反而看向她抽筋的地方:“还疼吗?”
顾晚舟连连摇头。
“那早点休息,我先去洗漱。”
直到浴室门关上,她才收回视线。
今晚的担心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他显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顾晚舟关灯躺回被子里,一想到明天的葬礼,心绪愈加焦躁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娇俏的睡颜被蔓延过来的浓稠阴影笼罩,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更长。
李念沉半跪在床边,就这样静静凝视她。
发尾未干的水珠沿着下颌坠落,在胸膛前缓缓划出几道潮湿的水痕。
他的目光也变得湿漉漉,仿佛刚从清晨的深林走出来,浑身带着冰凉的雾气。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他低头亲吻她搭在枕边的手背。
柔软的触感顺着唇瓣疯狂钻进每一个神经,李念沉控制不住地颤抖,嗓音也充斥着不由分说的兴奋。
“真的很可爱呢。”
“多对我笑一笑吧。”
“我的缪斯。”
清晨,顾晚舟被吓醒了。
薄薄的睡裙被冷汗浸湿,黏在身体上忽冷忽热。
她昏沉沉地盯着天花板,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噩梦的内容。
雨点一声声拍打窗户,将卧室衬得更加寂静。
怎么又下雨了。
顾晚舟低声嗔了句,想下床换件睡衣,刚撑着起身,无名指被挠了挠。
“还很早。”
李念沉明显是被她的动静弄醒了,语调黏黏乎乎的,一边揉眼睛一边看她。
鉴于两人睡觉的位置中间还能再塞一个人,顾晚舟醒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床上还有她的“新婚丈夫”,于是尴尬解释道:“我换件睡衣就回来。”
“例假吗?”李念沉没留意到身旁脸色突然爆红的人,自顾自说下去,“生理期的用品在衣帽间的隔柜里,会很痛吧,我去帮你拿。”
顾晚舟一把拽住他的衣摆,强行打断这个男人的丝滑小连招,“没有,你接着睡吧。”
触及她通红的耳根,李念沉新奇地凑近了点:“这里,好像被咬了一口呢。”
滚烫的气息呼在耳垂,她差点一个激灵。
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顾晚舟索性放弃换衣服重新躺回被窝,不忘朝他撇撇嘴:“真的没有,睡觉。”
李家这一辈由李淮青掌权,和前几任以沉稳示人的掌权人不同,他行迹放浪,处事狠辣。
顾晚舟也只在订婚宴上见过他一次,其余时候偶尔听鹤鸣提起过,她对今天可能发生的事情相当没底。
“到了后我需要先去李淮青那里,晚点再过来正厅找你。”
顾晚舟点头应下他的话,关上车窗以免雨点弄湿礼服。
因着早晨的事情,她从出门到坐上车都没怎么和李念沉有眼神接触,但现在不由得多说一句:“记得注意和李伯父说话的分寸。”
从毫不避讳的直呼大名顾晚舟也能猜到他和李家并不算亲近,尤其是知道他一直生活在新加坡后,更确定这一点。
李家说不定就是想留下个好名声才选择让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旁系和她履行婚约。
说到底,他们两个都是无能为力的受害人。
“听说他不太爱交际。”言多错多,顾晚舟回过头继续叮嘱他,“到时候你客套几句后就找借口来我这——”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她的手指紧张地蜷缩在一起,僵硬盯着旁边男人慢慢贴近自己,然后有条不紊地替她系好披肩盘扣。
略微俯视的角度,顾晚舟能清晰看见他睡翘起来的一小簇睫毛。
“都记住了。”李念沉将她耳畔垂落的碎发撩回耳后,“我会很快处理好的。”
“嗯。”顾晚舟快速瞥了眼自己的衣领,强装镇定解锁手机随便滑了几下。
暗灰色的加长轿车开进檀洲庄园。
顾晚舟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疑惑于在市中心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依山傍水的区域,陪同的鹤鸣只是一笑带过,“买下这块地后,周围的建筑都被推平了。”
奢靡华丽的别墅群屹立在雨幕中,漠然,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李念沉派阿旭跟随她,自己则前往李淮青居住的主屋。
庄园太大,除去主屋,其他十几幢的洋楼外观十分相似。
佣人远远望见阔步而来的高挑男人,主动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雨伞。
仿佛推开了一座欧式教堂的大门,客厅内摆放着各色古罗马雕塑,李念沉无视佣人们的阻拦,径直走向地下室。
长廊里回荡着悠长的皮鞋声,清脆而空旷,两侧房间上的小窗印出一只只干瘦的手掌。
也许是听到了外来人的声音,她们发疯似的拍打铁门。
越往里走,玻璃窗口上抓挠的手越纤细漂亮,李念沉没有理会,直接推开最后一间房门。
画架后的女人惊慌失措地捂住身体。
李淮青微微皱眉,将画笔放回架子上,扭头不咸不淡说道:“你需要考虑换个礼仪老师。”
这间房采光很好,虽位于地下室,李念沉也能看见画布上的内容。
“不如先换掉你的绘画老师,我想这会更重要一些。”
李淮青无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赤身/裸/体的女人慌慌张张离开。
“墙壁上的画都是我这些年的作品,你看看如何?”
李念沉抬眸扫过那些白花花、扭曲的肉/体,面无表情转身,“我已经给过回答了。”
“让我想想……”李淮青脸上的笑意愈深,目光在几乎摆满画框的墙壁上搜索了一圈,最后停在唯一没有署名的那幅画上,“这么多年来最满意的还是你母亲的这幅。”
“没有哪个女人能和她媲美。”
李念沉没有回应他,反而看向画架上只完成了一半的肖像画,凝视片刻后,将旁边的颜料缓缓倒了上去,“有事的话,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