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亚威农少女

009/亚威农少女

记仇,俞锦书从不含糊。

翻篇,在她这儿没那么简单。

话说到头,连装傻的选项都没得。

江梦迟不动声色,按下锁屏,把手机搁回衣兜,还耍宝似的给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

倒不是才知道她睚眦必报。

兴许因为家境不错,众星捧月长大,任性得直白,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没必要在乎。

他权当哄哄亲戚家孩子了。

成可姗姗来迟,讲了几句没用的介绍和客套。

得,跟他妈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有那么点暗流涌动的意思。

老一辈嘛,喜欢操没用的心。讲了一大串关于俞锦书的事儿,他看着也不怎么样,家底厚的玩咖一个。

殊不知别提章歆这帮朋友了,连章歆都不知道俞锦书具体是干嘛的。

成可坐东,俞锦书掷完骰子便该他。

江梦迟见他没反应,伸手帮他按了。

“哟。”李前坐西,点数最大,“我是庄,咱们换换?”

成可心里嫌麻烦,嘴上倒跟了声“行”。

俞锦书趴在桌子上,等得倦了,捂着嘴打哈欠,“甭换了,随便打两圈,没讲究。”

李前赶忙附和:“好嘞,那咱们就随便打打。俞小姐想要什么牌,给我个眼神,我喂。”

俞锦书懒得装腔作势,搓着牌,叼着烟,“你也看过《色戒》啊?易先生给王佳芝喂牌都记得。”

那一场戏,堪称经典。

这一问,李前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不过她没想等什么回答,又不是所有问句都有必要回答,“可惜咱们打北方麻将,既不带吃,你也不姓易。”

成可没赶上前半段都能听出来,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俞小姐伶牙俐齿。”

“戏就得有人唱,有人演,有人聊。”她顺道瞧江梦迟一眼,“咱们这不也是一出好戏,全图个乐呵么。”

江梦迟配合地微笑,“你觉得是,就是。”

“南风。”

第一把各怀鬼胎地开始,有人欢喜有人愁。

难得江梦迟摸一手天牌,起手三张幺鸡,不杠上开花可惜了。

俞锦书大手一挥,打出张二条。

他略带惋惜,“牌不错,人家打风头,你打数。”

“你觉得是,就是呗。”她懒洋洋的,“但你这话在牌桌上可不太兴讲,容易惯了我的威风,回头你要的牌,都掐我手里了。”

倒挺敢说。

第一圈才完,江梦迟已经上听。

只要幺鸡杠上,他有三张牌能胡。

别人专注打牌,俞锦书不,专注盯他的梢。

见他脸上有几分喜,“我看江先生摸到的,像那种减寿的牌。”

财不外露的理儿,江梦迟懂:“一般。”

如果一直风平浪静下去,杠上开花确实早晚的事儿。

耐不住俞锦书本人就是大风大浪。

从第二圈起,成可一往外打,她就碰,愣没让江梦迟再有摸牌的机会,那架势像极了老千。

碰到手里只剩五张牌,她微微一笑,“东风。”

没人能想到打至这会儿,她手里还攥着张风头。

江梦迟难受又不能明说,用舌尖抵了抵脸侧,“原来不是牌好,是人会玩。”

“一般。”俞锦书伸了个懒腰,“有没有听过,人旺我乱碰。”

“《雀圣》的麻将圣经嘛。”

到成可,多亏她乱碰,他的废牌都打得差不多了。一摸,一推,“自摸。”

江梦迟看着手里的天牌无言,也不知道是圣经教得好,还是她刻意针对他。

谜底揭晓在俞锦书推牌时,她手里一张幺鸡三张东。

就是这么巧。

李前以为她不会玩:“我靠,这牌你该开杠,赌一手杠上开花的,留鸡打风太亏了。”

俞锦书没所谓道:“万一没自摸到,二选一往外打,给人喂了去。打东稳,总不能我手里四张,还有人胡。”

江梦迟直接把牌洗进了麻将机里,“你打牌好有你个人风格。”

损人不利己。

她大方承认:“对呀,礼尚往来。”

第二把从成可开始。

他对俞锦书的印象渐渐由一个玩咖变成了不会打牌的女人,李前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具体会不会打,只有江梦迟知道,成了一张牌桌上独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

摸完牌,俞锦书说:“我记得打雀英雄传是香港电影的插曲来着。”

她在点他。

仿佛再像上次一样,她会真给他贴上牌技差的标签。

江梦迟应:“是啊,我还蛮喜欢看的。”

给他标号,可以。觉得他牌技差,不成。

俞锦书朝他的方向偏着头,视线隐隐被不听话的一缕发遮挡,“今天不用让着我,让我见见真章就行。”

她话一多,带着一张桌的话都多了起来,毕竟牌打了有一会儿,差不多熟络。

不过聊来聊去也就是些工作上的事儿,点到为止,没人深问。

谁家生老病死,跟他们没关系;谁家结婚离婚,他们也不大关心。

这年龄段就这样,谈八卦早了,聊家常犯不上。

“成律的律所名气大吗?”

“怎么了,俞小姐惹上官司了?”

一来一回,闲聊声止,往外打麻将的声音也跟着变小。

想也知道,成可无非是看她的样子,觉得她这种人惹什么官司,太正常了。

俞锦书笑笑,“万一我家这几个子儿以后轮得着闹官司,我倒是不介意给成律赚。”

“我给您打折。”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预付定金,防一手家破人亡。”

没等成可再说,俞锦书开杠了,江梦迟送的。

杠完,她又摸了一张,杠上开花。

她抬眸:“原来是你姓易。”

李前捧场:“厉害呀。”

江梦迟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厉害。”

他可没故意喂。

她杠九万,开杠前没见她往外打过七八万,谁猜得到。

“说我是垃圾行,说我打牌垃圾不行。”俞锦书看向成可,“成律牌打这么差,打官司应该很牛,找你我放心。”

说两圈就两圈,她收拾好东西往外走,“里面烟多太呛,我去外头抽。”

李前追着出去,成可盯着她背影琢磨:“俞小姐什么意思?”

江梦迟失笑,“她呀,一讨厌你不会讲话,二讨厌你牌打得差。”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人,典型太过年轻,涉世未深,有点心思全写脸上。

成可问:“有那么差吗?”

“没我差。”都改姓易了。

江梦迟叼了根烟出盒,“没所谓,多磨练几年就好。我有事,走先。”

一趟儿牌局下来,他对俞锦书有些改观。

嘴上便宜她占了,牌要么让她堵了,要么让她胡了。

哪家骄纵惯了的大小姐能这么伶俐啊,丁点亏吃不着。

烟叼了一路,没找着打火机。

江梦迟想着去车上拿一个,还没到车前,老远看见靠墙的那一侧在往上冒烟。

他带着疑惑走过去,一扭头,俞锦书蹲在那儿,后背靠着车门。

江梦迟指指她手里的打火机,“我说怎么找不到,合着你顺走了。”

“小气。”

“谁家姑娘顺人火机呀。”

俞锦书顺手一抬,“没门儿的这家。”

他咬了咬嘴里的烟,“借我点一下。”

“哦。”她也将烟叼嘴里,凑到他跟前。

距离缩减到两根烟的长度,江梦迟笑,“对烟死老婆。”

“不怕,你老婆多嘛。”

“用打火机不好?”

她没理他,往里吸着气,火星子一闪一闪。

点燃了才说:“春娇志明看过吗?”

“看过。”

“有一张海报,春娇和志明对烟燃。”

“你喜欢看港片?”

“对啊。”

“傻笑什么。”

“没什么。”

“你不开心?”

俞锦书的笑僵在嘴角。

可能被江梦迟察觉到了一丝情绪上的转变,他找补:“不然怎么自己蹲在这儿抽。”

“有时候想把自己藏起来。”

她试探了一句,见他没什么反应,深咂完最后一口,踩灭,“听我讲讲?”

“一根烟的时间够不够?”

“够了。”

“那讲吧。”

俞锦书不要面子,也不要脸,一向随心所欲。

作为倾诉对象,他们的露水情缘刚刚好。

“刚跟我妈吵了一架,她说帮我养一阵狗。”

他问:“就因为这个?”

她说:“不因为这个。”

烟雾徘徊在两人之间,江梦迟弹了弹烟灰,“嗯,那我听完你说先。”

俞锦书点头默认:“我说行啊,反正我自己照顾自己都是个事儿。”

“她问我,怎么一声不吭,突然回来了。”

“我说我走的时候也没吭声。”

“我走得灰头土脸,一呆就是五年。”

也当了五年异乡漂流的孤儿,只有卡里的钱按时见。

给穷人,穷人乐得;给她,她不稀罕。

母女重逢,叙旧生疏了,所以第一次来时她没提。今天赶上了,章歆先提起。

“她说她不会当妈,不联系我,是想给我自由。”

“我说你省省吧,你是觉得我跟着你耽误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方便。”

“我这人吧,有时候有种特别讨人厌的劲儿,就是能留面子的事情,我不留,偏偏一针见血。蒙一层遮羞布干嘛呀,大家打开天窗唠呗。”

哪儿都有闲言碎语,不带孩子是章歆洒脱,带着是她落魄。

所以她把她扔了,为面儿,为一口气。

别人不懂,当女儿的不懂么?

“后来她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好久没讲话。嘿,就跟你这会儿一模一样。”

江梦迟轻扬嘴角,“是吗?”

俞锦书点头,“嗯,是,我想我暂时不会忘得了了。”

“还没说完吧?接着说呗。”反正他又续了一根,不着急。

“我让她放心,我只拿我自己的东西。她却告诉我,她年纪大了,在乎的不多了,让我没事多走动走动。”

“我一拍脑袋,寻思这不公平呀,我还年轻呢。”

她望向他,眼中有种属于小鹿的灵动,“这次说完了。”

“嗯。”别人的家事,江梦迟不好点评。看她也没有非得让他点评的意思,顶多找个出口宣泄一下。

宣泄完了,烟也刚好抽完了,还留什么呢?

他起身,“那走吧,不是要我请你吃饭。”

俞锦书跟着站起,手背在后面,“你抽了两根烟,还顺便拿走了打火机。”

“小姐呀。”他把打火机丢给她,“呢时候,就唔好咁聪明啰。”

她脸上的笑终于诚挚:“我是想说,因此,我更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唔好咁聪明啰-就不要那麼聪明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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