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杜纳走进厨房,揉着眼睛,睡眼蒙眬。天气很好,夏日的阳光已经从厨房的窗户溜进了屋子,地板上亮晃晃的。汤米和杜纳都睡过了头,所以匆匆穿好衣服,准备早饭后匆匆解决,以便赶紧到湖里去钓鱼。安迪·麦凯尔维和他爸爸一起去市里了,所以,这天早晨就没办法练习使用日光反射信号器了。
杜纳没有听到安妮姑妈在厨房走动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她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饭,而且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异常,所以,发现厨房既没有早饭,也没有安妮姑妈的时候,他惊讶极了。
安妮姑妈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杜纳皱着眉,一脸焦虑地盯着门。这时,汤米一蹦一跳地进了厨房。
“伙计,我饿死了!”汤米一进厨房便说,“我——”这时,他也看到了关着的门,盯了一会儿之后,他小声说,“安妮姑妈呢?你……你觉得出什么事了吗?”
“哎呀,我不知道,”杜纳紧张地说,“我根本不记得安妮姑妈说过要躺着这回事啊,除非她病了。”
“说不定真是这样呢,”汤米小声说,“我的天哪,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杜纳没说话,他穿过厨房,然后轻轻敲了敲安妮姑妈卧室的门。“安妮姑妈!”他小声喊道,“您还好吗,安妮姑妈?”
两个男孩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这时,屋里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
“安妮姑妈!”杜纳焦急地重复着,“安妮姑妈!您还好吗?”
“什么?怎么了?”安妮姑妈惊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什么?哎呀,我的老天!已经八点半了!没事,没事,我没事!一定是睡过头了。我马上就出去。别乱跑,咱们几分钟后就吃早饭。”
杜纳和汤米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声说:“好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匆忙穿过起居室和阳台,直接跑到了通往银湖的小道上,想要发泄一下刚才的紧张情绪。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气氛他们都深深感受到了。
这时,杜纳想起了强普,它还在后面装着纱门的走廊上睡着呢,一直都没有放出来,所以,他赶紧转了个弯,绕着房子跑了过去,准备把门打开。
强普汪汪两声尖叫,似乎在表示感激,然后便绕着院子疯跑起来,越跑越快,最后,脚下一不留神,在地上一连翻了几个跟头,杜纳好不容易才接住它,抱了起来。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担心安妮姑妈,现在抱着强普,他的心总算放下了。强普伸着红舌头,想要舔杜纳的脸,然后又扭动着要到地面上来。
来到银湖的第四天早晨,强普就从小划艇上掉了出去,因为腿短,没办法漂在湖面,差点溺水,幸好被杜纳救了起来。从那以后,它就不愿意去钓鱼了,宁可老老实实坐在前面走廊上,陪着安妮姑妈。
杜纳把强普放下来之后,它跟着主人一路小跑来到了码头,却不愿意上小划艇,只是伸展着趴在地上,黑鼻子抵着前爪,看着汤米和杜纳在小船上打扫卫生,表情很是严肃。
他们刚刚打扫完毕,正盼着早饭能快点儿准备好呢,安妮姑妈愉快的声音就从前面走廊上传过来了。
“你们的早餐好啦!”虽然只有这一句,可对于两个男孩来说这就足够了。他们沿着小道飞奔,差点儿把安妮姑妈撞回厨房。
杜纳朝安妮姑妈咧嘴笑了笑:“您真是瞌睡虫!”说着便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确实如此,”安妮姑妈只得承认,她手忙脚乱,把蛋打入煎锅时,还弄碎了蛋黄,“我确实得承认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快到黎明了才睡着,所以,就睡过头了。”
杜纳仔细看了看安妮姑妈,发现熟悉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疲惫,脸色看上去很苍白。他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所以,最终选择了沉默。不过,吃完早饭,他上前抱了抱安妮姑妈,想把刚才要说而没说的话通过拥抱传递给她,安妮姑妈总算露出了笑容,可甜蜜中依然藏着焦虑。
“好啦,杜纳,你要记住,”安妮姑妈对动身去码头的杜纳和汤米说,“我不希望你们再去冰库那边。”
“当然不会去了,”杜纳保证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吃午饭?”
“和往常一样,还是一点钟。”安妮姑妈心不在焉地说。
几分钟后,小船就从码头出发了,杜纳划船,汤米坐在船尾的横梁上。这时,安妮姑妈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再见。杜纳看到后,一只手扶住两桨,另一只手也挥了挥。看着安妮姑妈和他们告别,然后转身进了屋子,杜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之前她从来不会这么做。
本船长从杜纳和汤米停下来钓黄鲈的地方经过,小船大约往前行驶了四分之一英里之后,他们看到安妮姑妈就坐在“乔利·波利号”的船尾,于是,赶忙向她挥手,本船长和安妮姑妈也向他们挥了挥手。
“哎呀,我想知道本船长对保险的事是否有更详细的了解。”汤米说。
“我不知道,”杜纳一边说,一边看着“乔利·波利号”咔嚓咔嚓地划走了,湖面上留下了层层涟漪,“我想知道安妮姑妈去哪儿,今天早晨她根本没说要出门的事。”
“可能是做了些曲奇,要送给附近的孩子吧。”汤米推测说。
“也许是这样,”杜纳说,“不过,我觉得咱们出门后她根本来不及做曲奇啊。”
到十二点半的时候,他们已经钓了十四条十英寸左右的鲈鱼了,所以,打算先告一段落,省得误了吃午饭的时间。
回到家之后,他们发现强普在前面走廊上打盹儿,可是,安妮姑妈却不在家。两个人十分困惑,赶紧去了厨房,这才发现餐桌上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
我去斯佳特利的店里再买些线。如果回来迟了,你们自己可以准备午饭吗?
“我的天哪,真是奇怪了。”杜纳话音还没落,眉头就已经皱成了疙瘩,满脸的不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汤米想弄清楚杜纳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去钓鱼之前,她根本没有提到要再去买些线,这个很奇怪,”杜纳解释说,“这根本不像安妮姑妈的风格。”
“哎呀!”汤米说,“没准儿我们走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线不够用了呢。”说完,他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杜纳,“你这么成天思考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不觉得累吗?”
“我觉得要是安妮姑妈真发生什么事,这些思考就有意义啊。”杜纳说。
“好吧,那你说她会发生什么事?”汤米不依不饶。
“我说不清。”杜纳含糊其词,他看了看安妮姑妈床旁边桌子上的小钟,“快一点半了,咱们去准备些吃的吧。”
“吃什么呢?”
“嗯,”杜纳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的门,“这儿有一些奶酪和果冻,碗橱里还有花生酱。”
“那我们就做一些果冻—花生酱—奶酪三明治吧,”汤米建议说,“我的意思是,把这些东西都放一起得了。”
“你之前这么吃过吗?”杜纳有些怀疑。
“没有,”汤米说,“反正三种东西单独吃都不错,所以,放在一起不也很好吗?”
“好吧,那我们就试试看。”杜纳说。
四个大约一英寸半厚的三明治做好之后,他们又倒了大杯的牛奶放在手边,一边大口吃着三明治,一边喝着牛奶。
“哇,太好吃啦!”汤米刚刚吞下一口三明治,便迫不及待地感叹。
杜纳点了点头,说:“是的。”不过,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既没有思考吃的东西,也没有在意汤米说了什么,依然纠结着安妮姑妈早晨的怪异行为,至少在他看来确实很怪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恼什么,可是,他总觉得安妮姑妈遇到麻烦了,而且这个麻烦就是因为安妮姑妈担心他卷入麻烦所致。
吃完三明治之后,汤米发现面包箱里有将近一半的枫叶形夹心蛋糕,便说:“我觉得咱们一人吃一小块这个,安妮姑妈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我也觉得她不会介意的。”杜纳说着看了看蛋糕,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所以他们把蛋糕一分为二,就着凉牛奶,大口吃了个精光。
把盘子堆放好,厨房打扫干净之后,他们又把早晨钓到的十四条鲈鱼清洗了一下。其间,杜纳不停地注视着湖面,越来越紧张,不知道安妮姑妈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三点半的时候,他实在是太担心了,终于忍不住了:“我想去那条通往斯佳特利店的老路看看,得弄清楚安妮姑妈在哪儿。”
“好吧,”汤米说,“还可以顺便去买冰激凌蛋筒。”
杜纳到斯佳特利的店里时,发现除了温内女士,根本没有其他人在。温内女士正坐在办公室的打字机前,旁边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堆纸。
“你好,杜纳。”温内女士抬起头,看到杜纳,很和气地说,“我的天哪,你倒是晒黑了不少。”
“我和汤米老是顶着大太阳出去,所以,晒黑是肯定的了。”杜纳对温内女士微微一笑。然后,他突然严肃起来,着急地问:“安妮姑妈来过吗,温内女士?”
“来过啊,怎么了?”温内女士一边说一边又接着打起字来,“我们刚才还说到你了呢。她过来的时候,我正忙着整理每个月的账单,她还问我如果她付学费,是否可以教你如何使用打字机呢。”
“真的吗?”杜纳说,“她从来没跟我说起过这个。”
“哦,我的天哪!”温内女士说,“或许我不该跟你说的,说不定她想给你一个惊喜呢。哦,不对,应该不是这样,她给你留了便条的,是她自己用打字机亲自打的。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忘性那么大。”
“便条?”杜纳看到温内女士一边摇头,一边在那堆纸里面翻找着,又问,“什么样的便条?”
“哦,她说她小时候就学过打字,然后问我是否可以用打字机打下她学的第一句话。”温内女士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便条纸,“然后她就坐下来把那句话打了下来,还告诉我说,要是你来的话,就拿给你看,让你好好学一学。”
杜纳接过纸片,看着上面的字,困惑极了:
敏捷的棕狐狸从懒狗身上跳了过去(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the lazy dog)。
“她说这句话包含了字母表中的所有字母,”温内女士说,“很可能这就是她想让你学一学的原因所在。”
“天哪,我不懂。”杜纳一边说一边盯着纸片上的句子,“安妮姑妈离开时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哦,当然,”温内女士说,“她说她要回家。不过,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你们是从家里出来的吗?”
“是的,女士。”杜纳放慢了语速,“早晨她和本船长一起出门后就没有回去了。所以……所以我才过来问您是否见过她。”
“哎呀,我的天哪!”温内女士抬起头,看到杜纳满脸的困惑,也犯愁了,“你觉得她出什么事了,对吗?她经常一个人沿着那条幽僻的路走回去。”
“哦,不是,我没有觉得她会出什么事。”杜纳嘴里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然后,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问:“您和安妮姑妈还说别的了吗?”
“哦,没……没有啊。”温内女士边说边思考,突然,她眼前一亮,补充道,“说了,我们说别的了。她还问我那两个租老冰库的人呢。”
“是吗?”杜纳惊讶极了,不过,他依然尽力掩饰着,“她具体问了什么?”
“她只是想知道那两个是什么人,我就跟她说,算是正常人,只不过出一百美元买那些旧锯屑,头脑似乎有些毛病。”说完,温内女士咯咯笑了,看来,她真是觉得琼斯和鲍尔温的这一举动有些蠢笨。接着,她又言归正传,说道:“不要大惊小怪了,杜纳。安妮女士可能只是沿着湖的西岸去拜访史密斯太太和克拉贝尔了呢。”
“对呀,就是啊!”杜纳说,“我马上就去看看。”他转过身,朝店外走去,没走几步就又被温内女士叫住了。
“为什么不问问本船长呢?”她说,“他还在装下午要送的货呢。”
“我会问的。”杜纳转身说道,“谢谢您,温内女士。”
“要是找不到,可得告诉我啊。”温内女士大声喊着。
“好的,夫人!”杜纳一边沿着门道往外走,一边回答。
他太匆忙了,一下子撞到了从邮局出来的克拉贝尔·史密斯,差点把她撞倒在地。
“哎呀,我的天哪!”克拉贝尔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过神,“你干脆撞死我吧,那就万事大吉了!”
“哎呀,对不起。”杜纳慌忙道歉,还没等克拉贝尔开口,他又说,“安妮姑妈有没有去你家?”
“你这是怎么了?”克拉贝尔一边往后退了退,一边问道。
“我倒是没什么,”杜纳说,“我只是想知道安妮姑妈有没有去拜访你妈妈。”
“没有,”克拉贝尔说,“今天她没来过我们家啊。”
“好的!”杜纳说完就朝邮局旁的拐角冲去,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向了斯佳特利的店门口的码头,那儿就是本船长装货的地方。
杜纳跑到码头上,在通往“乔利·波利号”的梯子旁停了下来,本船长正在往船上装下午要送的最后一箱货。
“您……您知道安妮姑妈在哪儿吗,本船长?”杜纳大口喘着气。
“哟!”本船长抬起头,看到杜纳脸红红的,“你可要当心啊,小伙子,这么火急火燎的可不好!”
“我没事,本船长,真的,”杜纳说,“我现在很担心安妮姑妈。她在斯佳特利的店里和您分开之后去哪儿了,您知道吗?她有没有说要去哪儿?”
“哎呀,没有,她没说,”本船长摘掉蓝色的制服帽,挠了挠头,“她没说要去哪儿,我还以为她买好线之后就回家了呢。我说让她搭乘‘乔利·波利号’,可她却坚持要沿着那条老路走回家。”
“问题是她没有回家,本船长!”杜纳说,“我们钓完鱼回到家大概十二点半了,看到她给我们留了便条,说如果她回来迟了,就让我们自己弄些吃的。我们吃了饭,把鱼处理好之后,都三点半了,她依然没回来,所以,我就到这儿来了,想问问温内女士是否知道她去哪儿了。我开始还以为她在等您装好货,搭您的船回去呢。可是,温内女士却说,几个小时前安妮姑妈就说自己回家了。”
“你确定她没去史密斯夫人家?”本船长问。
“没有,她没去,”杜纳说,“我……我刚才看到克拉贝尔了,她说安妮姑妈今天一整天都没去她家。”
“这样啊,让我想想,”本船长慢慢说道,“我觉得没有必要着急。安妮女士在这一带那么受大家欢迎,小孩子喜欢她,大人也喜欢她,看到她自己走路,说不定有人邀请她到家里歇歇了。放心吧,还能有什么把她吃了不成?”
“可是——”
“你刚才说你是沿着那条老路走过来的?”本船长打断了杜纳的话。
“是的,先生,”听了本船长刚才的劝慰,杜纳稍微平静了一些,“如果她真的走回家,我会看到的呀。”
“要是她在途中停下来,去谁家里了,你就看不到了呀。”本船长说,“好啦,我来跟你说咱们怎么办。你现在就上船,我一路送货的时候,咱们可以挨家挨户问问。我敢用我的船打赌,一会儿就能找到她。”
“哎呀,我希望如此!”杜纳一边说,一边沿着梯子爬上了“乔利·波利号”,“如果安妮姑妈真的有什么意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啦,好啦,”本船长一边安慰杜纳,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现在没什么事,以后也不会有事。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她。说不定这会儿她就在家等你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安慰的话显得越来越无力了,因为一个码头接一个码头过去,本船长问大家是否见到安妮女士了,大家都说没有。离开银湖东南岸最后一个码头,前往安妮姑妈家的时候,杜纳和本船长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了,脸上全是焦虑、不安和紧张。
本船长驾驶着“乔利·波利号”快到安妮姑妈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看到汤米就站在码头边,于是,杜纳大声喊道:“安妮姑妈回来了吗?”
“没有!”汤米说,“你找到她了吗?”
杜纳摇了摇头,看了看本船长。此时,本船长正盯着汤米,似乎根本无法相信他说的话。当他注意到杜纳一脸沉默时,赶忙用手摸了摸脸,似乎要把眉头锁住的忧虑抚掉一样,然后,强撑着咯咯地笑了。
“别这么一脸阴云啊,杜纳,”他说,“咱们会找到她的。这才围着湖走了四分之一,继续找就是了。她肯定是在哪儿歇脚呢,对不对?”
“我……我希望是这样,”杜纳说,“不过,我真的很担心,本船长!”
“哦,你这是急糊涂了吧?”本船长说,“你刚才就跟我说过一遍了。担心也没什么用啊。我们只要继续找,就一定能找到她。”
“我可以一起吗,本船长?”汤米问。
“不用,阁下!”本船长说,“你就在这儿待着,万一安妮女士回来了,你就划着小船来告诉我们。依我看,她随时都有回来的可能。”本船长一边说,一边倾着身体,把装货箱搬上了码头,“汤米,你把安妮女士订的这些东西搬回去,然后收拾好。我稍后来取箱子。”
“好的,先生。”汤米边说边搬起了那箱杂货,朝房子走去。本船长把“乔利·波利号”的船头掉向下一个码头,开足了马力。
银湖东北岸的住户也都没有见到安妮姑妈,孩子们听闻安妮姑妈不见了,纷纷要求加入寻找的队伍,立刻在银湖东南岸展开了搜索。
“这些孩子一旦开始搜寻,”本船长仍然强装着乐呵呵的样子,“安妮女士就藏不住啦,针孔大的地方他们都不会放过的。”
“安妮姑妈不会藏起来的,本船长,”杜纳认真地说,“我只是担心……担心……”
“我是开玩笑的,杜纳。”本船长看着杜纳的脸,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杜纳?”
“哦,没有,先生!”杜纳回答之后,稍微停了停,思考了一下,接着一肚子话就都脱口而出了,“您看啊,本船长,安妮姑妈总是担心我会惹麻烦。可是,我怎么说也帮了警察不少忙呢,抓强盗啊什么的,安妮姑妈怕我再卷入那样的事,怕我有危险。所以,这个夏天她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觉得在这儿我们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我知道你帮警察的事情,杜纳,我全知道,”本船长说,“克拉贝尔的父亲跟我说过。”
“哦,是吗?他跟您说了?”杜纳有些无奈,“我可不想人人都认识我,本船长,只是,这个没办法控制呀。”
“你不用担心这些,杜纳,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也不用担心安妮女士,她会没事的。”本船长继续劝慰杜纳。
他们绕到了湖的北岸,这一带除了阴森可怕的老冰库,就没别的了,杜纳突然说:“要不我们停下来,问问琼斯先生和鲍尔温先生是否见过安妮姑妈,您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吗?”
“哦,那我可不知道。”本船长扭头看了看身后荒废已久的老建筑,“不过,我想,过去问问也无妨。”他把舵柄放开,关掉油门,“乔利·波利号”慢慢朝老冰库旁边摇摇欲坠的码头靠去。
“你好啊,莱姆!”本船长对那个坐在水面上方平台上的人说,只见他手里握着钓竿,一动不动,跟静止似的。
“笨蛋”没有搭话,甚至连头也没抬,继续一动不动盯着鱼线上的卷线轴。本船长见状咯咯地笑了,匆匆将小船朝老码头的一根柱子边靠去。这时,鲍尔温和琼斯沿着老冰库右边的小道走了过来,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们。
“你好啊,鲍尔温!还有你,琼斯!”本船长大声打着招呼,听起来兴致很高。
“下午好,本船长,”鲍尔温回应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过来就是问问你们是否看到了一位白头发的老年女性,戴着眼镜的。”本船长说,“她早晨去了斯佳特利的店买东西,从那之后就消失了,问了一圈,大家都说连她人影都没见到。这位是住在她家的小家伙,现在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走丢了或是出了什么事。”
“哎呀,没看到啊,船长,”鲍尔温回答说,“这附近没人来过。”他看了看杜纳,又说,“你不就是昨天到这儿来的小家伙吗?”
“是的,先生。”杜纳说。
“哦,真是抱歉,”鲍尔温说,“我真心希望她没出什么事。很难相信这么平静的地方居然会发生意外。对了,她多大年纪?”
“我觉得应该是六十二岁。”杜纳说。
“她个头不高,”本船长接着话茬儿说,“而且人非常好。”
“你们报警了吗?”琼斯问,“报警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派人来搜索树林的,说不定她在里面迷路了呢。”
“没有,”本船长说,“暂时还没有必要找警察帮忙。我觉得天黑前咱们很可能就已经找到她了。”
“好吧,我也希望如此。”鲍尔温说,“如果我们可以做些什么,请直接说,本船长。”
“谢谢你,我们会的。”本船长说,“你们运送锯屑还顺利吗?”
“不如我们想象中顺利,”鲍尔温说,“不过,一切都还过得去。您上来看看,我们清理得可干净了,现在锯屑都已经过筛,而且全都堆在一起了。”
本船长和杜纳跟着琼斯和鲍尔温进了空空的老冰库,里面只有几个包装箱,两把铲斗,一个筛子,还有一大堆锯屑和乱七八糟的蜘蛛网。整个洞穴似的老建筑里面所有的光都是从前面三英尺宽的开口照进来的,开口最底下是平台,上面一直延伸至屋顶。
“哎呀,”本船长说,“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一定乏味极了。”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听起来空洞而阴郁。
“哦,习惯了也就没那么糟糕了。”鲍尔温说着紧张地笑了笑,眼睛往上瞟了瞟,然后在一块平台上停留了片刻,那块平台悬在厚厚的木材上,木材就在建筑顶部通往圆顶塔的天窗下六英尺处,“这些锯屑让我们赚了不少钱,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杜纳跟随着他的眼神,也看了看头顶的平台:“那个平台是干吗用的,鲍尔温先生?”
“这个问题我可以来回答,杜纳。”本船长一边说,一边抬起头,“记得我还是一名小小的理发师的时候,他们用马把冰块拉进输送机的斜槽。不过后来呢,我到这儿来切冰块,他们就引入了蒸汽动力的发动机,用它来拉冰块。你看,那些是滑轮、皮带轮和两个木柄,看到了吗?木柄就是离合器轴!”
“看到了,先生。”杜纳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兴趣。
“嗯,以前平台上会坐一个人——平台就像一个笼子——然后进行整个操作过程。”本船长继续说,“冰块被运到输送机上之后,坐在平台上的那个人就会把冰块调整到适当的高度,然后操纵离合器轴,冰块就会滑上倾斜的平台,然后掉到底下的雪橇上了。接着呢,工人们就会把雪橇拉走,冰块也就顺利运走了。”本船长停了下来,摇了摇头,咯咯笑了。
“以前这儿有个人,名字很奇怪,叫纳特·霍金斯,就在这儿工作。”本船长继续慢慢说着,“只要一到十二点,他就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天大的事都会放下,立马抓起午饭盒子,沿着梯子,爬上通往圆顶塔的天窗,开始吃午饭。不管天多冷,他都会在上面待一个小时。不到一点钟,他是绝不会下来的。有时候他——”
“抱歉,本船长,”鲍尔温突然打断他的话,“我们现在得回去工作了。订单太多,都已经顾不上了。我并不想赶您走,只是——”
“哎呀!”本船长说,“你们当然要回去工作了。我现在就走,你们也好工作。走吧,杜纳。如果你们见到安妮女士,就让她赶紧回家,可以吗?”
“当然,当然,本船长。”鲍尔温应着,本船长和杜纳转身迎着傍晚的阳光走了出去,“再见啦。”他一边道别一边砰的一声果断地关上了门。
“乔利·波利号”从冰库码头开走前,本船长和杜纳一直没说话。船离开码头后,杜纳才感叹说:“天哪!我真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每次都急匆匆地赶人走。”
“哦,他们就像大多数城市里的人,”本船长说,“只知道匆匆,匆匆,匆匆!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
“哎呀,本船长!”刚刚安静了一小会儿,杜纳就又发话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寻找安妮姑妈呢?”
“哦,”本船长慢慢说着,然后又摘掉了制服帽,挠了挠头,“我们就继续沿着湖前进,问问剩下的那些住户吧。如果回到斯佳特利的店里时还是找不到,就去找阿特·霍萨普,他是警察局局长,我们得把安妮女士失踪的事跟他说一下。不过,也有可能汤米现在正在码头等着,跟我们说安妮女士已经安安全全到家了呢。”
然而,在史密斯家,以及湖的西岸和西南岸停下来之后,他们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见过安妮姑妈,而且,回到拉斯威利码头之后,汤米也没在那儿等候,本船长和杜纳的焦虑再次攀升到了新的高度。
太阳已经缓缓落山,低低地挂在树梢,一天眼看就要结束了,他们疲倦地沿着梯子从“乔利·波利号”爬上了码头。
本船长和杜纳沿着邮局旁边的路慢慢向斯佳特利的店走去。“这样,杜纳,”本船长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轻快,“我希望你不要担心。我呢,很担心,你也是,可是,担心并没有什么用。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斯佳特利的店里看看,说不定安妮女士又回到店里了呢。”
“好的,先生。”杜纳可怜巴巴地说。
本船长先在店里等了一会儿,一来希望身边没有其他的客人,二来自己也能平静一下,然后他才低声对温内女士说:“美特尔,安妮女士没有回来吧?”
温内女士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极了,小声说:“怎么了?我的天哪!杜纳还没有找到她?”
“没有,”本船长说,“你也没见到她?”
“没啊!”温内女士小声回答道,“你觉得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要是我知道,也就不会问你了。”本船长说,“我们马上就去找阿特·霍萨普,把事情告诉他,这样他好组织搜寻队,并把消息通报给州立警局,然后通过电传打字机发送警报。我们把事情安排好之前拜托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安妮女士失踪的事。”
“我不会说的。”温内女士担心极了,看着本船长转身走出了店,去找杜纳了。
阿特·霍萨普,拉斯威利警察局局长,长着一双冷冷的灰色眼睛,面容严肃,下巴长长的,形状像灯笼。本船长和杜纳详细描述安妮姑妈整个失踪过程以及他们已经做的努力时,他一言不发,仔细听着。
本船长和杜纳描述完毕,警察局局长询问几个问题之后,拉长了语调,说道:“这——样,我估计她会出现的,就像她突然消失一样,不过,我们会从分局向州立警局汇报,大家纷纷行动起来。我准备宣布你为我的助手,本,这样你就能组织一个小分队了——”
“那得等到明天早晨才行,”本船长一脸严肃,“现在我得把小杜纳,就是这位,带回去,汤米还等着他呢,然后我还得给他们做顿可口的晚饭。两个孩子从早晨到现在就没怎么吃东西,又是担心,又是饥饿,所以,我晚上就陪他们待着了。阿特,这样的话,如果你有什么消息,也知道去哪儿找我了。”
“这个主意不错,本船长。”警察局局长一边说一边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有消息,我会跟你联系的。”
“明天一早起床后我就会到码头这边来。”他们回去之前,本船长说。
夜幕降临了,草坪上出现了长长的影子,本船长把“乔利·波利号”开到安妮姑妈家门前的码头时,汤米一下子从前面走廊的纱门里跑了出来,上前迎接。
“我的上帝啊!”到达码头后,汤米声音有些发抖,“你们到底去哪儿了呀?我还以为你们再也不回来了呢。咦,安妮姑妈呢?”
回应他满肚子问号的是短暂的沉默,这下汤米更吃惊了,瞬间之后,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天哪!你们没有找到她?她……她……”
“你们俩,赶快到屋里来,我们一起弄些吃的。”本船长声音嗡嗡响,一边说一边伸手揽住了两个男孩的肩膀,朝安妮姑妈的房子走去,“听我说,安妮女士呢,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我们得多做点儿饭,这样,她回来时才有东西吃。”
两个男孩都没说话,不过,进屋后,他们把灯打开,本船长又点着了壁炉里的火,看着满屋子亮堂堂的,还有跳跃着的火苗,他们感觉好些了。当然,本船长做晚饭时,他们俩还是忍不住小声讨论安妮姑妈失踪的事。
四十五分钟之后,晚饭做好了,三个人坐下来,开始享用烤牛排、炸薯条、罐装的豌豆、冷冻的切片桃子,还有面包、黄油和牛奶,有了这些,似乎整个世界又明亮了许多。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后,汤米满足极了,高兴地感叹说:“我觉得他们明天就会找到安妮姑妈的,对吧,本船长?”
“百分之百!肯定能找到!”本船长说,“好了,现在我希望你们上床,好好睡觉。这样呢,等安妮女士回来时,就会看到你们俩像两朵新摘的雏菊一样,精神饱满的样子了!”
杜纳给强普喂食之后,把它放回到后面走廊上,自己爬上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大脑不去思考白天的事,辗转反侧,拼命想要把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都理清楚。
可是,想得越多,他越是糊涂,最后,因为太累,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