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惩奸(三)

张贤一路飞快地走着,听着身后警笛呜呜地叫着,心里跳得厉害,却不敢回头。

迎面一队伪警向出事地点奔去,张贤抬起头,目光正与那个带队的警官碰在了一起,他连忙低下了头,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那警官诧异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却没有停下脚步,还是跑了过去。

来到了沿河大道,这是条沿着汉水北岸而建的街道,从汉口到汉阳要在这里过一个渡口,可是那艘渡船刚刚离开,对面的渡船还没有过来,渡口上只剩下了他一个过客。他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等渡船,却听到后面一阵枪声,转头看时,那队刚刚遇见的警察又转了回来,正向渡口而来,那枪就是警察向天打的,为的是警告在大街上众多行走的路人,不要挡了他们的路。

张贤不敢再在这里等待,沿着沿河大道,顺着汉水向下面走去,既然过不了汉水,那就去过长江。长江边上的渡口很多,总有一个可以让他赶上。

“前面的那个人站住!”后面传来了警察的呼喝之声,张贤走得更快了,近乎到了小跑。

一辆黄包车横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很壮的车夫低低地道:“快上车!”

张贤连想也未想,便坐上了车,这个车夫撒开腿来,速度奇快,在人从中穿过,拐进了一个小巷内,将那些警察丢在了身后。

张贤心中忐忑不安,当时他只看了这个车夫一眼,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替自己解围,想一想,他可能就是韩奇为他安排的接应,也就放下心来。

这车夫拉着张贤在汉口的小巷中穿行,他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七拐八拐地跑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一所私宅之前停下了脚步。那私宅的门开了,车夫回身对张贤道:“先生,到地方了!”

张贤走下了车,正在奇怪,却又听到这个车夫道:“你快进去吧!里面有人等你呢!对了,下回出门的时候,你的枪一定要收好了,不然,这么长的枪肯定会被人看到的!”

张贤这才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那把狙击步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枪管露出了风衣的下摆,这也难怪那个警官在看到他时觉得奇怪,可能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才想到了,这才回身追赶。要是没有这个车夫,自己真得会被那帮警察抓到。

“真要谢谢你呀!”张贤真诚地对这个车夫说着。

这个车夫却微微一笑,转身拉着黄包车走了。

※※※

张贤走进门内,里面已经出来了一个女人,张贤看到这个女人,更是惊讶了,她正是那天他在晴川茶楼见到的冯玉兰。

冯玉兰没有马上解释,探头向外面望了望,回身关上了门。

“你一直在跟踪我?”张贤这才明白了过来,跟着冯玉兰走进院子里,这样问着她。

冯玉兰回身来对他一笑,没有多作解释,却把他引进了里面的一间屋里。张贤走进来时,他便看到了两个人,虽然这两个人此时都穿着宽松的棉布衣褂,不是军服,他还是不由得叫了起来:“马大哥?小弟?”便仿佛是做梦一样,愣在了那里!

“大哥!”一个少年在兴奋地低喊着,扑到了他的怀里。不错,他正是张义,而在张义身后的不是马文龙又是谁呢?

冯玉兰看着他们三个人如此兴奋,自己也笑了,却又悄悄退了出去,跑到外面放风。

张贤搂住了自己的弟弟,抚摸着他的头,笑道:“呵呵,你又长个子了!”

“你好象也长了嘛!”马文龙也笑着来到了张贤的面前。

张贤放开了弟弟,激动万分,叫着:“马大哥,咱们又见面了!”说着,也不管许多,就像张义见到他一样,扑上去拥抱马文龙。

马文龙也张开了手臂和他拥抱,却又不由得“哎哟!”地叫了一声。

张贤连忙松开了他,关切地问着:“怎么,马大哥,你受伤了?”

“呵呵!”马文龙点着头,同时又笑道:“我要是没有受伤,也不会和你在汉口相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张贤如坠云雾之中。

“还是我来说吧!”张义自告奋勇地道。

马文龙点着头,玩笑着:“要是再不告诉你,你真要以为这是做梦了!”

张贤笑了,马文龙猜得确实不错,他的确这么想的。

原来,那一次马文龙帮助张贤解救了美国飞行员后,日本鬼子便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再一次对刘集进行扫荡,那是一场很残酷的硬仗,但马文龙还是带着他的团成功地将鬼子的扫荡粉碎,但是在最后胜利的时候,他却不幸被鬼子的一颗流弹击中胸口,那情形与陈大兴差不多,虽然没有陈大兴那么严重,但在新四军的根据地里,没有哪个军医有王金娜那样高超的医术来救他的命,再加上根据地的医疗条件和药品不足的限制,马文龙奄奄一息。无奈之下,师部最后决定送他到武汉来就医。

就这样,昏迷不醒的马文龙被装上了一只船,由冯玉兰和张义陪着,从汉水顺流而下,沿途经过千难万险,终于进入了武汉。在武汉的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安排之下,马文龙接受了同济医院最有名的一位专家的手术,终于被救活了过来。因为需要复查和休养,马文龙已经在武汉呆了近五个月,正准备近日离开这里回转刘集,冯玉兰却看到了张贤。

张贤和韩奇在那日出了晴川茶楼,就被共产党的眼线跟踪了,马文龙他们也很想知道,重庆方面专门派出一个军统特务带着一个国军的少校神枪手,千里迢迢跑到武汉来做什么。当看到张贤住进了汉江饭店,马文龙就猜出了他们的目的。

听完张义的讲述,张贤却是一身的冷汗,共产党的地下谍报组织太可怕了,可以把受伤的马文龙拉到敌人的心脏武汉来治病,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上了自己,自己却全然不晓,自己幸亏不是他们的敌人,不然只怕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到底还不是真正的谍报人员,如果他把那日遇到冯玉兰这一节告诉韩奇的话,凭着韩奇的特务经验,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跟踪。

“是不是把你们那个叛徒解决了?”马文龙这样问着张贤。

张贤睁大了眼睛,却又苦笑着点了点头,道:“看来我什么也瞒不过你马大哥呀!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任务?”

马文龙一笑,道:“你住进了汉江饭店,那里离古顶新的住处这么近,你们还会有什么目的?”

是呀,这么明显,还用人猜吗?张贤告诉他:“我打中了他的头,他应该不会活了,要看看明天的报纸,就知道这个任务成没有成功。”

“那个距离不近呀!”马文龙道:“我知道你是一个神枪手,那次解救俘虏的时候,我见你露过一手,呵呵,有机会我真想和你比试比试!”

“哦?”张贤马上来了兴趣,问着:“马大哥的枪法也不错吗?”确实,认识马文龙以来,他还没有见过马文龙的枪法。

“当然!”不等马文龙开口,张义接过了话去,自豪的道:“我们团长的枪法是全师最准的,有一次他拿着三八大盖,一颗子弹打死三个鬼子,把鬼子穿成了串!都是从喉咙进去,从喉咙出来的。”

张贤不相信地看着马文龙,他知道鬼子的三八大盖的穿透力确实很强,再强也不可能穿过三个人,不过,他真得没有见过马文龙用过步枪,他用的最多的是手枪。

“别听他吹牛!”马文龙笑道:“三个没打过,两个是确实打到过的。对了,下面你还有什么计划吗?”

张贤摇了摇头,却又告诉他:“我后天还要去与带我来的人见面,确定任务的完成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应该会离开武汉,回部队了。”

“哦,是这样呀!”马文龙有些遗憾地道:“我也准备这两天离开这里,本来可以和你一起走的,路上我们还能一起聊一聊,呵呵,要是时间可以的话,我还想请你再到刘集去作客呢!”

“谢谢马大哥的热情了!”张贤只能这样道,他知道,有韩奇在,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与共产党的人接触过,不然,虽然韩奇跟他是很好的朋友,却也会对他产生怀疑的。

仿佛是猜透了张贤的心思,马文龙又道:“你放心,我知道你跟着一个特务来的,不会让他知道我们曾见过面。”

张贤笑了,他觉得与马文龙在一起,真是有着一种异样舒服的情愫,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这个大哥,就像他能看透张义的心思一样。

※※※

张贤与马文龙呆了一整天,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但还是没有把话题扯到政治信仰的层面来。马文龙曾试过了几回,可是刚刚一触及,张贤便十分敏感地回避掉了,明确无误而正色地告诉他:“我不信共产党所宣讲的那些东西,同时也不愿意听你的宣讲。如果你还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在我的面前说这些。我是一个国军的军人,对政治并不感兴趣。”

马文龙只得笑着摇了摇头,告诫着他:“你说得没错,你是一个军人,呵呵,但是你如果不懂政治,你的这个军人也是悲哀的。要知道,所有的军事目的,都只是为政治服务的!”

张贤不愿意再和马文龙说下去,当下告辞而去,走的时候,还有些不快。

送走了张贤,马文龙回到了屋里,冯玉兰走过来,问着他:“你和他谈得怎么样?”

马文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个家伙真得太拧了,思想也太顽固不化了,我说服不了他。”

冯玉兰道:“上面可是说要你把他争取过来的,这小子在十八军里影响不小,如果他能成为我们的人,那么蒋介石的这个的主力土木系部队,我们也能做到了如指掌了,他比另外那个我们安插的人要有前途。”

马文龙点了点头,却又无可奈何地道:“这个我当然清楚,只是这个任务我怕是完不成了。”

“你要是觉得这个任务不好完成,那就要准备另一个备用的任务,把张义送到他身边去,慢慢地去影响他!”冯玉兰道。

“看来也只好这么办了!”马文龙回过头来,看了看把张贤送走正回到院中张义,当下下定了决心:“回去后,我马上送他去抗大,一年后,他正好十八岁,可以让他进十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