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中逐鹿消闲日,鸿鹄高飞拜弈秋。
收拾诗囊挟棋谱,乘风汗漫作南游。
生平最喜欢两件事,一是旅行,一是下棋。旅行要挤时间,下棋要找对手,两者有时都很难“恰到好处”。资质所限,今生是难望成为一流棋手了,所以更喜欢看一流高手下棋。
两年一度的亚洲象棋赛,上一届(第七届)于去年(一九七九)十一月下旬在马来西亚的古晋举行,我恰巧比较有空,就随香港棋队前往观棋,当作度假。
古晋是东马名城,以风景幽美著称。能够参加亚洲象棋赛的选手当然是各地棋坛的一流高手,大过棋瘾与旅游之乐,此行可说是兼而有之了。因此虽说是“昨日黄花”,似乎也还值得一记。
古晋给我的印象,令我想起一部古代棋谱的名称——《适情雅趣》。它靠山面水,气候宜人,一年四季都好像香港初夏的气候,不会感觉太热。在市中心区,到处也都可以见到花草树木。人们在街上悠闲的走着,毫无香港那种挤逼的现象。
亚洲棋赛的举行,给古晋平添了热闹气氛,人们对棋赛的欢迎,也是十分热烈。而对我来说,古晋朋友的热情,更是令我永远难忘。
棋赛的地点,是在古晋最宏伟的一座建筑物——敦拉萨馆,每晚都是座无虚席。
报纸以大量的篇幅,报道棋赛消息(古晋有七家报纸之多),街头巷尾,到处都可以听见人们谈论昨晚的赛事。
我们这些从外地来的客人,在街上行走,往往有车子在身旁停下,车子的主人热情地招呼我们,问我们要到什么地方,他可以义务送我们一程。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中国棋队未获签证,不能参加比赛。
但中国棋队虽然没有参加,在棋赛进行期间,好几家报纸,包括当地销量最大的《国际时报》《世界早报》,以及在吉隆坡出版的《南洋商报》等等,都以很大的篇幅刊载了去年中国全国象棋赛的名手对局,我在《新晚报》所写的杨官磷与胡荣华对局,许多报纸也转载了。有人笑说:“中国棋队是没出场的主角。”可以见到他们对中国的重视。
这次亚洲棋赛办得成功,和古晋报界朋友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棋赛大会主席就是《国际时报》的社长王文彬,负责宣传的是《沙捞越晚报》的总编辑黄优才(为棋赛出力的朋友,恕我不一一列举了)。
说起《国际时报》,倒是和我有一段渊源。
十年前《国际时报》创刊的时候(一九六八年十月一日),该报的总经理兼总编辑郑宪文先生有信给我,请我为该报创刊号题辞,我就以《国际时报》四字填了一首“嵌名词”,调寄《菩萨蛮》,词道:
当今国际风雷激,天南要仗如椽笔。描画好江山,雄文万众看。
时评多卓识,报道夸翔实。公正自撑持,风行信可期。
时隔十年,《国际时报》如今已是古晋销数最多的一张报纸,“风行信可期”也可说是给我言中了。
我和郑先生并不相识,之后也没通讯过,这次在古晋方始会面,可说一见如故。他在报上写了一篇《神交十载的梁羽生》(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廿四日《国际时报》),对我表示欢迎,并有赠诗一首。诗道:
神交十载仰高风,世事沧桑雁断鸿。
文史论丛敷正义,诗词笔下尽英雄。
猫城今日喜相会,香岛明春愿再逢。
促膝谈心关社稷,萍踪侠影羡丹枫。
古晋别号“猫城”,《萍踪侠影》则是我一部武侠小说的书名,书中主角名张丹枫。
郑君盛情可感,但他对我的谬赞,则我是不敢当的。
我要感谢的不仅是《国际时报》,还有许许多多的热情朋友。这次我不过是随香港棋队来古晋观棋,并没有列名报上此次棋赛的筹委会,想不到报界的朋友早已打听到我要来的消息,一到古晋,各报的总编辑和记者都来访问,不但是古晋的报纸,外省的报纸,如诗巫的《诗华日报》,美里的《美里日报》,吉隆坡的《南洋商报》等等都派了记者来访问,我只能用句套语:厚谊隆情,在此一并致谢了。
回头再说棋赛,还有一件小事是和我有关的。
亚洲各地区的棋会,这次在古晋开会,成立了一个统一机构,名为亚洲象棋联合会,蒙该会邀请,我为亚洲象棋联合会写了会歌,由槟城的作曲家黄振文先生配曲。黄先生也是西马象棋总会的秘书长。歌辞是:
小小棋盘,妙趣无穷。
这是亚洲人民的智慧创造,
这古老的东方艺术啊,
历时千百载,
今日更繁荣。
飞车跃马争雄,
平和竞赛乐融融,
友谊花开遍西东,
交流文化拓心胸。
啊,请把这艺术之花遍栽世界,
这是我们的衷心愿望啊,
五洲四海一枰通!
(最后两句重复一遍)
歌辞匆匆写成,我自己并不满意。想不到在大会的闭幕礼中,沙捞越州的副地方政府部长罗佛机先生致闭幕辞,引用了“飞车跃马争雄,平和竞赛乐融融,友谊花开遍西东,交流文化拓心胸”四句,来说明“比赛的主要意义在于促进友谊,观摩棋艺”这一原则。对我的虚誉,我也实是愧不敢当。
但对我来说,“棋艺友谊,丰收双获,十日鏖兵亦快哉”却是我和参加棋赛的棋手们有着同样感受的。
(一九八零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