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候,我曾是话剧的爱好者,没想到来到雪梨,也能够看到华人演出的话剧。雪梨话剧社是澳洲首个华人话剧团体,演员大都来自香港,对我来说,尤其感到亲切。
话剧这种艺术形式是在“五四”时期从西方引进的,从民初春柳社演出的《茶花女》算起,到抗战时期演出的曹禺的剧作《雷雨》、《日出》、《北京人》……夏衍的剧作《上海屋檐下》、《法西斯细菌》……到大陆近年演出的《潘金莲》和《过客》,前者运用时空交错的表演手法,把古今人物置于同一舞台,后者类似西方的“荒谬剧”,题材可说是多姿多采,和西方话剧发展的潮流也是配合的。
中国大陆如此,香港亦然,香港各个话剧团体曾经上演过表现社会现实的《三十六家房客》、移植自《北京人艺》表现“历史的荒谬”的《小井胡同》,甚至还有取材于武侠小说的改编自金庸作品的《乔峰》和改编自我的《还剑奇情录》的同名话剧——角色是中国古代的人物,但却运用了西方剧坛的表演手法。
我之所以要简单提一提大陆和香港的话剧发展史,只是想说明两点:一、中国近代的话剧是中西文化的结合(在各个不同地方演出的又有其各自不同的地方特色);二、它的题材是日益趋向于“多样化”的。从《雷雨》到《阿当》,看来也正是表现了这两点。
《雷雨》,人所共知,是曹禺先生的第一部剧作,它明显受了希腊悲剧的影响,而且谨守着西方古典戏剧的“三一律”。有人说中国的话剧是陶瓷瓶子装上威士忌或白兰地,但尽管如此,这威士忌和白兰地也是“中国的”了。在提倡“多元文化”的澳洲,陶瓷瓶子装上白兰地,也是合乎观众口味的。
《雷雨》是表现旧中国的家庭、社会悲剧,看后令人心情沉重;《阿当的故事》则是城市轻松喜剧,可以令人捧腹大笑。一个悲剧,一个喜剧,却都有其现实意义。这也说明了雪梨话剧社是可以“不拘一格取题材”的。城市喜剧目前在西方剧坛相当流行,如在伦敦演出的《Womenaw》,以半抽象的景物演出三个女娃的故事,剧评家就认为“它能带出问题而不说教,使种种妇女的忧郁在轻松的感觉中表现出来”。相信《阿当的故事》也是能令观众在大笑之余引起思考的。
喜剧免不了“艺术的夸张”,但却是“更高的真实”(highereality)。它的题材来源自“生活的现实”,但经过提炼、集中,却往往更具“典型化”,这就是“更高的真实”了(其实不仅喜剧如此,其他文艺作品亦然)。这不仅是西方的文艺理论,中国古代对于戏剧的看法也有这样观点的。例如下面这副“戏台联”:
想当年那段情由,未必若此
看今日这般光景,或者有之
上下联自问自答,用观众的口气说出来,即戏中的“事”虽未必符合史实,但比对今日“这般光景(现实情况)”,却令观众感到是会有的了。此联虽然是针对“历史剧”的,但也未尝不可用于反映现实生活的戏剧。
从《雷雨》到《阿当》,我作为观众的一份子,谨祝雪梨话剧从各个不同方面的题材,取得一个连接一个的成功!
(一九九二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