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隔着一扇门,木小树都能切实感受到背后之人的全身僵硬。
若她这会能看见,便能发现那张本就比常人苍白不少的精致面容,此刻几近惨白。
在夜色中透似琉璃的琥珀眸子,茫然望空了片刻,再垂下眼帘的同时,已经撑手在地,打算起身离开。
“别走。”
木小树迅速伸手按住他散在地上的大袖,一点点将衣角纳入掌心。
五指在衣料下一蜷一张地潜行,靠近了另一只发凉的手,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见没被拒绝,小指才缠着紧紧勾上了对方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着微小的恳求,“别走。”
真实的触碰令木小树有种抓到了什么的安心感,墨染最终没有起身,也令她悄悄松了口气。
她就这样左手勾着墨染右手,既不再动,也不言语。
如此静坐了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
她一直望着庭院,满目尽是萧索凄冷的枝条,这才随意开了口。
“墨染,这边的离人树像是枯死了,那来年还能开出火红的离花来吗?”
未见回应,她自问又自答。
“我见它根系粗壮,扎地极深,仅是外皮凋敝,想来是可以的吧。”
又坐了好久一阵,木小树本来在先前就哭得眼睛酸胀,这会越发倦了,本是想短暂养会神,结果靠着门就迷迷糊糊地给眯上了。
等她自然睡醒,早不知这夜又过去了多少。
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去拉了墨染的手,好在,人还在。
又仰头看了看月轮,最终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说让墨染将妖丹拿回去以备大婚,自己也得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气神时,她就听得轻得几乎融化在空气中的声音,是墨染,忽而就开了口。
“原本,由于天性使然,蛇族中人很早就会了解到情爱相关之事,我却因幼时久居鹭族,加之父亲有心让我在鹭族自由长大,而不曾对我讲授过分毫。”
“后来,回蛇宫不久便经分离,父亲失意之下更是无暇顾及。”
“也不知何时就盯上了我,表面上,百般做出贴合母亲的性情习惯之态,使我产生亲近之心。墨沫意外那日,她称,自当帮我救人,只需我陪她玩上一场游戏。”
“我那时慌忙应下,并不知会有怎样后果,就连被强迫真正发生之时,依旧不懂得,只当是游戏输了,便该受罚,既是受罚,又想着忍受便行。”
“后面,知道是受侵犯且觉得恶心不已时,是再大了些,父亲回过神来开始逐渐教我,细与我说身心自当留给所爱之人,与心中所爱在一起灵肉交融才能尽情得乐……那时,我早已失了一切,被玩弄透了。”
即便只有只言片语,许多东西未曾言明,但木小树伴随听清的每一个字,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她看到平铺直述的话语中汩汩冒泡的恶臭之意,只觉有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陡然生起。
她想到精心准备而遮天盖地的恶念,只为毁灭性扑向少时那个散发温柔意味的精致之人,当即就无可抑制地死死捂住嘴。
她用力咬紧了指关节,任凭眼泪滚滚而落,拼命憋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正因为她的无声应对,很快,就听得轻不可察的声音,像是随口说着不痛不痒之事一般继续。
“一开始,坚持下来是心中始终有一念,想再见母亲一面,或着说,想让因我分离的父母亲再见上许多面。”
“过得越久,所求变得越模糊,像是忘记了初衷和心气,时常感到混乱空茫,也不知为何要活到今日,就算不救沫儿,舍弃一切又何妨……”
“不知不觉,就无法轻松笑出来了,所谓的温柔之心也消失了,日夜痛苦,时时痛苦,清醒过来之刻最为痛苦。”
说完,背后之声暂且停了下来。
霎时,大片夜色中,静得只听见木小树竭力控制平稳的呼吸声。
她如何不知,此时此刻,她只该做个无声听客,听那段令人发指的残酷旧事,于今夜袒露在夜色下。
过了好一会,极轻的人声才像是下了决心,又兀自接着说。
“说不出,逃不了,是因为她从第一次起,就在我不曾察觉的情况下用了明日晶,并以此为挟。”
“不懂之时,只隐约觉得这等奇怪游戏,从未听闻,多少是不好之事,不该展示人前。”
“懂得之后,才真正开始怕,变得极其害怕。”
“怕被亲族察觉,怕被外人所知,怕传到整个异界,怕当年蛇鹭举世之恋生下的天赋之子,天资卓越、骄傲斐然,最后堕落沦为外宗手下玩物这样的话传去鹭族,传到母亲耳中。”
“因此那段时日,也是被拿捏得最厉害的不堪时日,在她手下毫无余地、几近疯乱。”
此前平淡的语气,到这里直转而下,一分分变急,更变得憎恶起来。
“如此反复折磨,性情与状态都变得极差,被她玩弄恶心,与旁人做亦是恶心,两相比较之下,还是成为她一人独占的玩物这件事,想起来时最为令人作呕。”
“宁可毁去自己,也不愿被她一人独占,于是,开始强迫自己与诸多人欢爱,肆意纵欲。”
“其实,根本不记得那些人是谁,每每作践自己事后,心中只有无尽空茫与自我厌恶。”
轻而冷的人声,说到这里,带出古怪的讥笑。
“本以为她喜爱的只是干净温柔的姿态,如此乱来之后,会放过我,我那时,还真是想得异常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