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至始至终都不曾睁开眼,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几乎到了极限。
顾不上墨染是否照她说的去做,是否已经带着灵犀快速离开。
她只觉得疲累不堪,甚至想过这场异世之旅,或许会在这里走到终点。
若是这样……
下一秒,脑中却是不可避免地浮现了那个浅蓝长衣的身影。
似乎,还不曾再见,还不曾与他好好道过别。
为何,在这样的最后关头,会生出这样莫名的留恋之心。
木小树心中自我苦笑了一番,之后便不作他想,只待最后的生死时刻降临。
直到整个人骤然被提起,又迅速下落,木小树也只有一种要解脱了的感觉。
要说恐惧,倒不如说大松了一口气,哪怕她明知这个时候能将她揪起来的人,唯有折返回来而怒不可遏的黑夜姬。
妖丹,墨染应该在替自己疗伤之时,就取回了。
也好,一介人类之身早该撑不下去了,无论怎样的折磨都不再重要,因为只需再忍受短短一刻,一切就能结束。
这样想着的木小树,在自己后脑勺被托起时,也只是平静开口。
“夫人若要泄愤,大可尽情折磨我,将我凌虐致死。”
说完,她先是听到了不该有的抽气声,像是听到话的人气息一滞。
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像是落在了软处,并接连感受到抚额、探气、压心的动作。
与此同时,激烈的骂咧声与夹杂的蹉叹声也是一连串地在头顶传来。
“去他娘的啊!为师这双眼可没坏吧,这前脚走了几日,怎就发展成这幅场面了,这、这看到的都叫一个什么事……”
“唉、唉唉!唉哟!这都穿的都成血衣了,可把为师气得,实在是闹心,闹心!”
几日不闻的熟悉之声霎时点炸了木小树的耳腔,她心跳急促加快,更是迫不及待地睁眼。
进入眼帘的是一身红色劲装、高扎着爽利马尾的棱角分明女子,只是她此刻口中粗话不停,叫骂不断。
木小树颤巍巍抬起手,似乎想确认眼前之人,是否是临死前的幻觉。
在真实摸到同属于人类的、终于不再冰冷的温热下颌时,她浑身剧烈颤抖,几乎是下意识猫起了身子往红衣女子怀中躲,她所落的柔软之处,也正是此前被女子拉过拢在腿上。
“师父……呜……荣飒师父……师父回来了,终是回来了。”
荣飒本气得头脑发胀,听得这阵失控的大哭,才暂且停了怒骂,紧接着,她分外眼快地握住了木小树的抬起手。
先前还没注意到,这会一看到手掌断了两指,荣飒差点忍不住跳起来抓人回来一顿猛打。
这要抓之人,自然是墨染。
先前她在急匆匆赶回时,看到镜台上的提示,可以说是脚都没停就第一时间来到黑夜姬殿外。
可来回里外打了几个转,都没发现异常,正着急寻不到人时,忽然就撞到了挂着一张要死不活的脸,从做过特殊处理的隐秘入口冲出来墨染。
荣飒当即清楚,这是墨染在给她指路,当时也没细想就一头扎进来了。
可她哪里知道,进来时会是这么个惊人眼目的惨况。
怒骂声再度破口而出,“妈的!就知道那个死浪蹄子不会轻易罢休,简直将我说过的话全当放屁,看我回头不扒了那身蛇皮。”
“先前怎么就放他走了,就该揪着他的头一起进来,今日不打爆他脑袋都算他命大。”
“可怜我这涉世不深的新徒儿,以前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实在是白白跟着遭了场大罪。”
荣飒一边说,一边顺着怀中人的后背,感觉到木小树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时,手中开始飞速结印,急忙落在几处生机命门上。
她神情发紧,只把语气放得缓,“徒儿,小树徒儿,还能否听得见为师说话?”
“这口气暂且别放,意志也别松弛,可不能断气了,否则就真叫一个棘手了。且不说把伤者治愈和将死人救活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主要是,那复活之身也是多有弊损来的。”
说着说着,荣飒气得也是捶地叹气。
“徒儿啊徒儿,亏得为师赶紧传信,叫你别管小浪蛇的事,尤其是他跟那个变态女人之间的破事,你偏偏还是一脚踩进来了。”
“也怪为师前后顾忌,临走前没有说清楚,就是这破事,不好说,也说不清楚啊。”
“发生了也是没法子,只但愿,不曾深陷。”
话一出口,荣飒又立刻改口,昂着声纠正自己。
“我呸了,可啐他一脸,要陷,怎么能陷在他身上,还不如陷咱们自家师门的那座冰山身上。”
荣飒说完转念想了想,要谈性情,自己那大徒儿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但论及心性,比起这条不择手段的蛇,可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见怀中女子气息未断,但哭声不见,也不发一言。
荣飒又慢慢将人翻过来展平,探了几处命脉,发现人只是沉沉昏过去时也放下心来。
这次,她从头到尾仔细看过木小树身上伤痕。
一边看着先做了紧急处理,一边脸色也越发严峻起来。
直到手指划过心口时,神情才算松了些,只咬牙骂了句。
“算你狗东西识趣,还知道将妖丹留下来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