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姬不急不缓的调子，却让木小树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个根本没有标准答案的死亡问题。
黑夜姬眼下想听到的，绝不是任何符合她一贯思维常理的话语，她此刻要的，是独辟蹊径的古怪角度，以及此前这一生从来不曾听闻过的稀奇言论。
即便接下来说出的话，会成为道道催命符，但木小树怎么不知，眼下无从取巧，只能紧扛硬上。
她吊着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做好脖子当即被拧断的最坏打算，咬牙开口。
“小树今日暂不敢狂言称，已经得到墨染夫君的心，但首先敢肯定的是，夫君之心，一定不在夫人那里。”
“只因夫人没有获得爱的能力，也缺少了得到爱的必要条件，所以，无论夫人如何想抓紧，也触及不到那颗深藏的心。”
一说完，木小树就倔强抬头，迎上了黑夜姬果不其然笑容消失，神情霎时转为阴沉的脸。
她看到黑夜姬眸光泛出狠绝，听到黑夜姬嘴皮碰撞嗤出冷笑。
“继续，小玩物，往下说。”
木小树此刻额角冷汗滑落，一如直直下坠的内心。
她勉强理清了思路，念及黑夜姬这第三问，依旧没能绕开墨染。
即便黑夜姬语气如何温和无谓，她仍然听出一丝不安分的渴求来。
黑夜姬，索要的不仅是墨染的身体，同样在索求他的心。
即便这份渴求，或许是无意识的，是黑夜姬自己都不曾探清查明的，但也足够说明，黑夜姬在墨染身上，并没有全然得到过满足。
她费力咽了咽发干的喉，竭力不让自己做出退步姿态。
“即便异族不等同于人类，但所追寻的爱，也应当是一样。”
“以小树的浅薄的人世经验来看，夫人即便得到过夫君的身体，但应该从不曾在夫君身上感受到过丝毫爱意，这正是夫人此刻内心产生困扰的原因。”
“既不理解何为爱人之心，也不具备用来接纳爱的平和内心与温柔善意，理解、尊敬更是无从谈起，因此，夫人试图探求的纯粹的、源自精神层次的爱，注定是永远无法得到。”
木小树这番话说完后，平静闭上了眼。
她猜不到黑夜姬听了会做什么反应，也就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迎接的是如何厄运。
可这既是勒紧她脖子的致命丝线，也是她能争取到更多时间的唯一生机。
一秒，五秒。
直至十秒，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的木小树，终于将嗓子眼的心脏放落。
这意味着，她暂且又过关了，能有很短很短的安全。
黑夜姬盯着眼下鲜血污了半个身子，就连原本干净的脸上，也斑驳染着血迹的弱小凡人。
阴晴不定的面上，露出冰冷而古怪的神情来。
她内心有极为喧闹的怒意，在叫嚣着即刻残忍捏死眼前这只蝼蚁，又有隐隐而发的搏动，夹杂着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声音，在细小而持续地呼喊着，再等一等，这只蝼蚁或许说得对。
黑夜姬背在身后几度紧握的手，终是松开了。
冰冷的淡黄色瞳孔从血染的凡人身上转开，声线中的和煦不再。
“本姬，竟然被区区凡人的自言自语，给看轻了。”
“本姬对霏迟，向来独有平和温柔之处，也早许久之前，就纯粹喜爱着霏迟的一切，岂是，你一介外来的凡世蝼蚁，所能干涉论断。”
木小树甚至有些惊讶地抬了眉，她从没想到，黑夜姬竟会顺着自己的话思考，还作出了回应。
也是赶紧出声，“夫人若听得下去，小树还有话说，包括……”
没能说完，嘴唇就被发凉的手指按住。
“嘘。”
木小树睁大的瞳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感觉脖子猛然一紧，整个身子也跪着往前跌去，却跌不下去。
只因黑夜姬陡然伸手，提起项圈的牵引链条狠力地拽，迫得她半匍在空中，咳嗽不止又不得不仰面靠近。
再就听到分外冰冷之声，居高临下地传来。
“先闭上嘴，听得本姬有些腻了。”
“你既这般镇定自信，本姬刚才改变想法了，不如，现在先进入小小的赏罚阶段。”
“若说实话，本姬对弱小人类一向没有兴趣，眼里也没有你的生死，就连提出一问的兴致都没有。”
“随口说与你游戏，不过也是想看你哭天喊地的丑陋姿态，引起本姬生出厌烦后，再趁此美妙心情，一点点认真折磨你。”
“但你，竟让接连本姬问了三个问题，且前两个答得一对一错，恰好平局。”
“至于最后一问，那无知的回答也算有几分新奇之处，且无讨好求饶的意思”
“那便，算你答对了，接下来，赏你一场至上愉悦的玩乐如何？”
木小树咳得胸腔大幅度起伏，越是急促呼吸、心跳加快，她越感觉左半个身子的血液流转更快，那痛到早已麻痹的血窟窿伤口，此刻竟阵阵传来诡异的灼热感。
面对在这一刻撕破了表面伪装的黑夜姬，她如何不怕，怕得心中发憷不止。
既然不打算再与口头言戏，那黑夜姬接下来所说的赏罚行为，只怕是，她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到的手段。
既无法想象，自然无从规避，甚至连做心理准备的机会都不会有。
也不知是不是持续失血所致，木小树此刻只觉一片头晕目眩，身体逐渐脱力。
她唯有张大了口，拼命去呼吸，才能勉强维持住此刻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