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也不知墨染离开前说的避一下,是避到哪里,这会不见人影,到底是躲在蛇宫之内,还是蛇族之外。
“墨染?”
“霏迟,墨霏迟?”
她站在原地,声音不大不小地尝试着唤了数声,想看墨染是否彻底走远。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可见这厮躲得是快极了,木小树摇摇头,心里作了罢。
也就只能祈求墨染半路想起来后,折返回来取妖丹,或是顾忌到妖丹离体,而不躲去危险迸发之地了。
一边想着,她也一边进了房间。
并不像先前口头上开玩笑说得那般敞开大门睡,而是在往床边走之前,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房门和窗户。
保守稳妥一点,总是不会出错的。
实际上,她也并不困乏,这会躺下,单纯是想闭上眼,修养一番心神。
先前哪怕在试炼境层里,足足折腾上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现在,她也还没感受到生理上该有的身体疲劳感,就连生而为人一顿不吃饿得慌的,最起码的饥饿感,都不曾有感觉。
可见,墨染留在她体内的妖丹也并非毫无作用,起码对于凡人而言,也起了健体强身的功效。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人也躺平了,得知荣飒师父马上就要回来了,睡下时果然安心不少。
只要再安然无事地度过这最后一日,蛇宫之旅便能称一句完美结束。
就是不知道墨染究其根本所谋为何,明日在大婚之时又想做什么。
才一念及,木小树就甩了甩搁在软枕上的脑袋,勒令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
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到时与她木小树也没关系了,不是么?
她听着庭院中簌簌摩擦的花叶之声,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婉转鸟鸣之因,这会虽未睡熟,但意识已全然放松,进入自如佳境。
宛若全身轻浮在云层之上,浑身飘飘欲仙,又像陷入绵软草地,身姿尽情舒展。
也就是就在这游离于梦境与真实的一线之间,忽然从门口方向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惊飞庭院细小生灵的同时,也全然搅碎了这片难得得来大好安宁。
才舒服小憩了一会的木小树,猝不及防听得这一声,也被吓得双目瞪大,立马从床上弹起。
这么大的响动,如果说是风吹的,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倒不如说,是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踢开了。
但她第一时间就扭头去看了,却是丝毫见不到半根人影。
谁曾想这一看,会看到比没人还更令人毛骨悚然之物——前方圆桌上,此刻赫然插着一只暗金发钗,正是黑夜姬先前刺伤墨染的那只!
要是仅仅是如此,木小树还不至于吓得魂不附体,只因她远远一看,更看到那发钗上分明穿透了一小节血淋淋的断指。
这下,她哪里还有丝缕睡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来到桌子一步之外时,已经能看清断指上尚有血迹顺着钗体流下,又在桌面汇聚成一小摊。
血的颜色这般鲜艳发红,显然是才被砍下来不久。
既是她目识过的信物,那显然踢门的,插钗的,都是黑夜姬的人。
木小树彻底走近,压住心惊,俯下身观察起这节手指来,想看看这截无缘无故射来的断指,是否有特别之处。
凭借粗细看得出来是女子的手,但较为寻常女子相比,似乎是还要细小些,并未全然长成。
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自问在蛇宫中,也没跟几人打过交道,尤其没跟女子打交道,哪怕是女侍,白露行宫中也是没有的。
木小树思来想去地回想,直到脑中跳出一张娇怯含蓄的少女面容。这一刻,头皮瞬间发炸,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除非是……
灵犀!这就是灵犀的手指!
可灵犀怎么会落到黑夜姬手里去?
她后背一阵阵止不住的冷汗,强使自己镇静下,好一步步进行分析,其中也包括黑夜姬的意图。
若只是想恐吓她,黑夜姬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用低级幼稚的手段的人,且从头到尾,黑夜姬眼里根本就没她这号区区人类,她所作所为无非是都是围绕墨染。
难道是这会墨染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就连黑夜姬也遍寻不到人,因此,才寻到自己头上,想借由自己得出墨染的下落?
或是不好明目张胆对自己出手,便盯上了在蛇宫期间,她身边唯一亲近之人。
灵犀,本来已经回到星河小叔那里,也该是万事无虞的。
她额头一地冷汗滑落,是了,只怕正是在通关试炼的期间,趁着墨星河离开自己宫殿的空档,灵犀才被黑夜姬的人掳走了去。
可关键是,就算是如此,她这会,也找不到墨染人啊!
退一万步,就是墨染此刻就在她身边,怕是也不会为了灵犀,而主动将自己送到黑夜姬面前去。
慢着!
既然直冲自己而来,或者说,黑夜姬等着送上门去的对象压根不是墨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
得出这个结论,木小树更是心颤不已。
她如何不知,黑夜姬才是蛇宫中最难应付之人,加上她对黑夜姬所知甚少,堪称束手无策。
她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片刻前荣飒师父还送信过来,来回嘱咐最后一日恐有意外,万事切要等她回来再做商量。
想到这里,她稍微松了口气,又定了定心。
先过去颤着拔出那支深深钉入桌案的发钗,忍着心惊将上面的手指取下来,用手帕包好,贴身收进了衣物夹层。
她不断安慰自己,无事的,无事的,虽不曾亲眼见过,但既然师父身为医仙,连逆天续命这样的事都能做到,断指再接绝非难事。
眼下绝不是她能逞强的时候,她贸然前往,唯有一腔冲动,去了什么都做不了不说,只会徒增累赘。
黑夜姬既费了这一波周折,或许正是为了避免在明面上留下痕迹。
若自己是被她强行掳走的,事后总能追究到她头上去,但这番若是她主动顺意送上门去,就大不一样,其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黑夜姬要撇清自己都不难。
因此,她大可安心等待,一直等到师父回来,在商定如何解救灵犀。
就在木小树理清了这一切,心绪不像先前那般慌乱而就着桌边坐下之时,猝然又是一道破空声,再就听到“啪”的一声,近在身侧炸开。
这一看,木小树吓得魂都飞了,人也差点就从椅子上滚下来。
这次,依旧是从门外方向飞速投掷来的一物,却不再是一指,而是整只女子娇嫩的手掌!
只是这小小的手掌并不完整,唯独缺了一根小指,若拿出先前那节断指来对比,便会发现这是同一人的手。
伤口同样被切得整齐,却不干净,血迹斑驳,截面猩红。
木小树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急急忙忙冲到门口,先把房门再度严实关起来。
她不知是否有用,但起码表面了意图,她不想再想到更多的断肢残体,因此,能争取片刻容她考虑的时间。
看回那截断掌时,木小树径直掉出眼泪来。
灵犀还那般小,便就一身惊人天赋,假以时日,她定然也会成长为卓越不凡的大幻师。
既是幻师,如何能失去结印双手。
木小树使劲咬着唇不吭声,又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妥妥当当将断掌包起来收好。
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先是一根手指,再就是整片手掌,下次,又会是什么,是整条手臂,还是一条腿,甚至是……
木小树浑身冰冷发麻,丝毫不敢再往下想。
灵犀那般天真无辜,竟只因为照顾过自己几日,便就落在黑夜姬手上遭难。
她此刻思虑不前,无非是怕自己贸然前往,非但无法救下灵犀,自己也身陷囹圄。
而自己受困,往轻了说,无非是也遭受些诘难折磨。往重了说,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在最后关头耽误大婚,从而影响墨染全局大计。
一旦将墨染牵连进来,便会使得墨染间接被黑夜姬,又以新的名目挟制上。
毕竟无论蛇宫之事如何进行,墨染总归不能让自己死在计划里,才得以向师父交待。
可如若,自己眼下铁了心打算坐视不理,灵犀便一定会死在黑夜姬手里。
黑夜姬当年经手过墨沫之死,既然动手,定会赶尽杀绝,尸身与灵魂都不会留下半点残渣,如果是这样,哪怕等荣飒师父回来也是于事无补。
她将一切利害关系都想过,心焦不已地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来回。
木小树,你此刻无动于衷,等不来生机,只会等到灵犀人头奉上。
若到那一步,你日后日夜闭眼之际,能安得下心吗?
扪心自问,她安不下。
或许,去了之后她面对黑夜姬同样是无能为力,但迈出过这一步,尽力试过,总比今日缩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往后心里悔恨来得要好。
黑夜姬说到底一心寻求墨染,也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应该不至于一见面时,就立即要了自己的命。
既能活着,总会有转折生机,到时候,她看一步走一步,走一步算一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