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不免想到昨晚的事,两人争吵也是由此而起,心中这下一阵尴尬。
这会,墨染有意避开,怕也是心存顾忌。
她收回手,只是问,“没事吧。”
想到墨染回来直到现在,都跟个没事人一样,又问,“那……一身的伤,不疼?”
墨染则眸光散漫,随意极了,“无事,做做皮肉样子,至于疼痛,身体早已习惯,亦无事。”
木小树听得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才出声问接下来怎么安排。
“先带娘子去不离行宫,之后,娘子便待在那里,等为夫与墨正卿碰过面后,再接娘子一起前往鸟族之地。”
木小树点头,“离开前,需要去跟小叔打一声招呼么?”
“不用。”
说完,墨染走近了些,朝女子伸出手。
木小树会意,很快将手搭了上去。
墨染领着人走出房门后,即刻搂上的女子的腰,下一秒,已经带着人飞身而起。
两人在空中不留痕迹地步步飞掠,很快,就在不离行宫的屋顶停了脚。
再下一步带着人落地,便是落在了遮天红火的离人树下。
实际上,木小树在浮空飞掠之时,心中已经百般踌躇。
这会等人落定,她试探开口,“你是马上就要去墨正卿那里,还是先在不离行宫这里坐一会。”
墨染慢悠悠坐到树下石桌,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木小树点头,“我打算先把下午的发生的事告诉你,一会,说不定你不止应对墨正卿一人,也好心中有数。”
“但在这之前,我还得跟你坦白,我在小叔那里,看到了你所有在幼时在鹭族生活的明日晶,不仅如此……”
木小树停下来,去看墨染此刻是怎样的神情。
鹭族之事,不比墨沫,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小时候在鹭族时,那次无知而盲目的孩子相斗,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墨修洁一家三口,更是或许至今都幸福和乐地在鹭族生活。
见他没什么反应,木小树才慢慢继续。
她坦白从宽,尽数交待。
“小叔,也与我说了好些旧事,包括你与风凌鸢幼时相斗,差点身死,风凌鸢灵魂丢失于蛇族边界,蛇鹭两族因此彻底割裂,再包括,‘空影辟魂’之术。”
“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你有意将明日晶放到小叔那里,便是避免旁人看到。”
“你可以生气,一开始确是我没忍住好奇,但后面小叔后面问我是否想看,我仍又点了头。”
话听完之后,这次,墨染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
他寻常嘴角常挂着的慵懒笑意顿失,更着即刻冷着一双琥珀色眸子,嗤笑一声看了过来。
“我说呢,难怪娘子忽然于我言和,原来是可怜我,我竟喜不自胜,一时心中失措。”
“墨染……”
木小树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有慌乱。
“是我不好,不请自来看了你的私密,却不是因为同情你,我此刻并无作态,是诚心诚意想与你道歉,知情之后,也想略微尽力,将蛇鹭两族翻上新的一篇。”
“我愿意助你,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无论是阻止蛇族覆灭的预言,还是复活墨沫,或是寻回风凌鸢,我都愿意帮忙,同时我也相信着,凭你只能,定能达成所愿。”
“到那一日,到蛇族之人能重新踏上鹭族之地的那一日,我依旧愿意同你一起,将鹭族强加给你的、给蛇族的曲解与成见洗脱干净,令你父母再度安心携手,令你们一家重归和乐。”
俊美而神情冰冷之人,只是扯了扯嘴角,“不作势说教,不无用安慰,倒是稀奇。”
他目光移开,嘴上继续嘲弄。
“还以为,娘子得坐在这里,又给我好好上一课,说些,诸如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之类的恶心的话。”
“若有这样的念头,劝你最好不要说,自小到大,我可是听得厌烦至极。”
木小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样的话,张了口,也无言了一阵。
她抬眼偷偷去瞥苍白俊美之人。
说实话,墨染的反应,比她所想轻微多了,显然理智俱在,甚至没有对上黑夜姬时一半的狂乱。
她嘴上动了动,也闷了声,“我虽没想说,但你提到了,便说一句,确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里,那面目冰冷之人也偏了偏脸,目光又看过来,“让你别说,还是要说。”
“那娘子觉得重要么,蛇鹭两族,墨沫之死,无论何人所为、有何曲折内情、直接还是间接导致,对我而言,最不想看到,不能接受的的结果已经铸为定局。”
“在这之后,追溯谁的错可还有意义,倒不如用这等心绪,做些更为重要之事。”
“即便,真的要追溯,何必论错,只要从一开始,我不曾在世上活过,不曾作为蛇鹭两族交好的象征之子出生,不就好了,哪还有这些荒谬后事。”
俊美之人说得愈近深渊,这边木小树,也听得眉头愈皱。
她就这样皱着眉走近,不管不顾去端住了苍白失神的小脸,令他与自己对视。
“不许胡说,你来到世上,自是因爱、因美好期盼诞生。”
“与其这样自厌,不如拿我撒气。”就以你一贯的发泄逻辑。
“你不想听道歉,不想听劝慰,我便什么都不说。”
黑衣俊美的男子,本想打开这双手。
抬起手时,又因为女子掌心传来的温热,顿了一顿。
他最终放下了手来,眸子下落。
“如今,娘子心中关联起诸事,想通得差不多了吧,大概,只差几点关键之处,等着从我口中证实。”
木小树双眼灼灼,“我瞒不过你,也没想瞒,还是那句话,你心有怒气,可以发泄出来。”
“那你说说,我能如何生气,又如何拿你撒气。”
“能与你吵闹么,蛇宫后事,件件有求于你,我又能动你分毫么,师父手握复活之术站在身后,我心中重要之物是生是死,全凭师父心情兴败而定。”
俊美之人眸中一片荒芜黯然,笑得惨淡。
“真是可笑极了,似乎我总是没有办法,面对不同形式的侵犯,总无可奈何、不能作为。”
“幼时没有办法,少时没有办法,眼下,依旧没有办法。”
木小树怎么不知道,这是他无形无意之中,已经丝缕承认。
即便离那所谓的关键之处,所差甚远,甚至够不到模糊一线。
但她,却是敏锐捕捉到了的。
她抿了抿嘴,这次,改为捏上堪比雪白堪比玉细的脸蛋。
“打起精神来,我所认识的墨染,无论何时都积极极了,无论何境都应付自如,心藏猛虎而不显露,自有温柔之处,也是有能力一直往前走的人。”
听话之人,只有唇角动了动,看似在笑,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平定无波,眸光丝毫未动。
“你可知,温柔二字,对我而言,是厄运缠身,是祸难之源。”
“因此,这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你之所见,不过都是假象。”
木小树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在他双眸映照中,坚定地摇了头。
“墨霏迟,是温柔之人,现在的墨染,也是,唯一的区别,只是将温柔的部分藏起来了,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对上女子灼热双眼时,男子似乎恍了恍神。
他将视线迎上,似乎认真看了许久,似乎什么也不曾看见。
这回,他真的拉下了女子的手,却是顺势一牵,将女子带入了自己怀中,渐渐收拢抱紧。
“娘子……”
他口中情绪不明,听不出喜怒,只是像唤过上百遍那般寻常地又唤上一遍。
被拉得跌入怀中的人也没有动,她知道这是男子情绪已有松动。
可她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自心底最深处,蔓延出一种胸腔被捆而呼吸无力的沉重感。
她嘴角努力扯出笑意,“不生气了?这么快就原谅我了?”
俊美之人将下巴抵到了女子肩上,此刻双眸已经不知望向了何处,似乎,极其轻微地叹了一声。
“寻常,话语说得重一些,都得回头想方设法哄人,应付旁的女子,做些缠绵之事即可,可你,偏不愿与我做。加上我,并不擅长钻心哄人,因此,不想再给自己添事了。”
木小树竖眉,故作吃惊,“我有这么脆弱玻璃心与矫揉做作吗?若真像你说的这般,那我也得反省了。”
接着,她笑容放大了些,“那你擅长什么。”
俊美之人唇角也泛起轻微的笑意,“为夫擅长之事,有许多,眼下,需要抱娘子去到床上,徐徐宽衣解带,令娘子一一了解清楚么。”
木小树即刻投降,“惹不起惹不起,大佬大佬,真真应付不住。”
玩笑之间,却也知道他的心绪,正在逐渐回到寻常轨迹上来。
就听到低软的声线继续。
“娘子心思周到,既万分清醒理智,也细腻直追毫末,大体不拘小节,却也偶尔钻心中的牛角尖,吃软不吃硬,只能细心照顾,逐渐打动。时常明媚,稍有矫情,但若喜欢,这便是可亲可爱之处,若讨厌,则是惹人厌烦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