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哀骨之路

也不知是又过去了多久,小小少女的身子已经被新淹上来的破碎尸骸遮住了大半。

只消时间再流逝一些,她脆弱的丝缕生命,就将在此终结。

自此成为万千尸骨中的数块碎骨,与永恒的时间长眠。

就在此时,昏暗窒息界的尽头,似乎有高大的黑色身影正步步而来,像是个男子。

男子走得稳而缓,冰冷的目,妖冶的脸,他直视前方,有些心不在焉,自是没有注意到脚下这一路是否有什么不同。

因此等他走近之后,只是径直在少女身上踩了两脚过去。

他的第一步是踩在了小小身体的脚踝处,第二步则是踩在了肩头与小片面颊上。

直到又走出了好些距离,那男子才有些察觉过来。

抵着下巴沉思,方才自己似乎在一片破碎的硬骨中,踩到了柔软的异物?

他心中略有异样,却也没什么兴趣,只是稍稍回头望了一样,便就打算继续只身前行了。

倒是本该无声气绝的少女,因这踩踏的动作,浑身狠狠抽搐了几番,肉身也开始不停挣扎,像是想在这尸骸堆中再重新爬起来。

但她本就精疲力尽,此刻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用来挣扎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最终竭尽全力,也只是将一只手颤抖摇晃地举起,远远看过去,就想是颤巍巍地要去摸那头顶血月。

“魔物?”

回头一瞥正好看到此一幕的男子,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此下当然无人能回答他,更别说那白骨下失去意识的、纯粹只靠肉身本能行动的少女,她吊着最后一口气已是命如残火。

没想到到尸骨成山的哀骨之路上还会有活物,俊美妖艳的男子此刻唇角勾起,像是也有了几分兴趣。

想起自己已经杀了一路,甚是无趣与麻木,于是,他又慢悠悠负手倒退着步子,折返了回来。

男子用黑色长鞭卷住那只孱弱的小手臂,不过轻轻一提,便将小小的肉身从深埋的尸骨堆中提了出来。

男子面上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他提着这小小的少女,看了又看,反复确认后,得出一个颇为意外的答案——竟是人类。

但他也就只有短短一瞬的惊讶与兴致,得出结论后,便即刻又松开了少女,重新将她丢在遍地尸骸上。

这次,少女没有周身没有万千尸骨的牵绊掩埋,摔在地上的她很快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接着不知疲倦、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口气之下的回光返照,这次她口中竟能说出破碎的字眼了。

“娘……娘亲……娘……亲……”

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得这样的叫唤声,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拼尽最后的余力,仍在朝着未知的前方前进。

男子并非普通人,以他非凡的五感,自然听清楚了少女的轻若叹息的呢喃。

他再度得出结论,看来是人世误入的找母亲的迷途小孩。

但他心中也清楚,这条哀骨之路并不短,若此前她都只是以这样的速度前进,只怕已经是不眠不休地走上几天几夜了,才能走到当下位置。

男子勾了勾唇角,好兴致又被提了起来。

这倒是稀奇了,跟蝼蚁一般脆弱的人类女孩,不仅能只身到达下界这种地方,并且还能活下来。

也更因为这条妖魔死灵都忌惮几分的哀骨之路,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不出意外的话,在踏出这哀骨之路领域的即刻,小小少女的人类肉身,就会瞬间被撕碎吞噬,最最终每一点血肉,每一片灵魂都被吞噬干净。

男子远远一抬眼,一凝目,就看到了明里暗里虎视眈眈的各类邪魔,守候在终点了。

也不奇怪,毕竟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类,对于死灵魔物而言,浑身血肉与灵魂的味道,都是极好的。

于是男子一手抱臂,一手用折起来魔鞭轻轻点着肩头,冷漠的面上有了些称得上是愉悦的情绪。

看来是对事情的走向甚是满意,毕竟,终于不再这般无趣了,他甚至期待起了接下来的场景来。

少女全然没有回过神,也没有恢复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踏上真正的死亡领域。

可惜她眼中、心中,从始至终都是空茫茫无一物,血痕累累的双脚,也是丝毫不知疼痛地机械前进。

她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往前迈,离哀骨之路的边缘线越来越近了,那空中伺机已久的妖灵魔兽,也纷纷在少女前方的终点处现了身形。

少女来到了边缘处,并不知生死危险即将降临,她幼嫩的小脚也毫无迟疑,就这样迈了出去。

可就在她要彻底跨出白骨之路之际,她的身体先一步支撑不住了,霎时脱了力,浑身软着又倒了下去。

因此这一倒,正好就倒在了边界线上。

眼下的情况是,少女的上半身已经探了出来,下半身仍然落在哀骨之路上。

即便如此,在外等候许久的魔物死灵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争先恐后地挤上前来,谁也不甘示弱,谁都想第一口吃到这样堪称美味的灵魂与肉身。

少女只有一个,但蹲守在旁伺机而动的鬼怪魔兽何其之多。

一时之间,纷争乱斗四起,形成了其中一旦有谁先要触及到少女了,便立即有另一只更为强势妖魔将之扑到一边的局面,可等它撕碎了上一只妖兽,回过头自己要向前时,它也又被更为强悍的魔兽给按在了地上。

如此反复循环地争夺吞噬,导致时间过去了不少,最终竟无一妖一兽摸到少女分毫。

远远站在后面有意观赏的男子,似乎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他面容浮现出淡淡的惊讶,垂眸间又重新审视起那个小小的身影来。

最终,因为心底起了一丝好奇,他鬼使神差地朝倒在地上的小小人类走了过去,打算去看看她现在是死还是活。

等他出现在少女身侧时,当场所有的魔物妖灵,都在乱斗中停住了各自身形。

但也只是安静了这一瞬,更大的动乱就从妖兽群中炸起。

一众魔物都往后退开了不少,已是无一再敢冲到少女跟前。

“是妖面修罗!”

“是那个嗜血屠戮一切的蛇族恶鬼。”

“快躲起,是蛇族的二公子,是万恶缠身的修罗中人。”

……

“你们,太吵了。”只听男子声音轻响。

再就见黑色的魔鞭凌空乱舞,如蛇如电,所到之处气势凌厉,将扫过的一切或虚或实之物撕成碎片。

不消片刻,周身一切魔物都化为血雨肉块,尽数在周身落下。

做完这一切,他只是甩了甩长鞭上残留的血迹与肉渣,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也浑不在意这漫天血雨。

他甚至没有抬头多看一眼,就在这小小的人类身边蹲了下来,男子左右看了又看后。

最终探出苍白一指,戳了戳小人的眉心。

少女的眉心即刻皱了皱,也不知男子这动作之下究竟做了什么,竟令少女此前空洞许久的双目,在这一刻也渐渐聚焦起来,等她再缓了缓后,意识也跟着醒过来了。

在少女双眸逐渐恢复眸光之际,她惹人怜惜至极的稚嫩哭声也乍然响起。

“娘亲,等我……犀儿好困……走不动了……哥哥、哥哥……你抱我……”

这下男子似乎是更觉得惊奇了,冰冷却天生有些魅惑的声线也响了起来。

“此前走了几天都不哭,为何现在倒哭了。”

少女闻声一顿,先是使劲眨了眨刺痛干涩的双眼,好在此刻有充盈泪水的冲刷,才能使她自双目刺痛中缓过来,而抬头去看身侧说话之人。

这一看,小小的少女似乎是被眼前所见给惊住了。

十来岁的少女并不是那么清晰地知道千万表相的不同,却也知道眼前这个人,这个看上去应该属于男人的人,与自己此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甚至在懵懵懂懂之间,眼前突然有一点光茫炸开,再逐渐扩大开来。

她睁大了自己赤红的眼,这人竟比你世上最好最亲的娘亲看上去还要漂亮,怯弱弱开口,“大哥哥……你是……”

或者是少女过于虚弱,又或许是此刻心神忽然归位,意念仍然恍惚。

总之她怯生生的话都还没有问完,就再度沉然合上了双眼,也不知这次是又昏过去了,还是真的断气了。

俊美妖冶之人稍稍挑了挑眉,用染血的魔鞭抵到少女额上,得知她只是昏过去了,面上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一边起了身,一边缓缓道,“小东西,哪有径直问别人话,问完自己先昏过去的。”

说完,似是觉得这出小插曲的热闹已经看到头了,男子琥珀双眸中兴趣不再,他打算就此离开,接着赶往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但男子脚下才迈出一步,就被一股极其轻微的力道拉扯住了,低头一看,是那小小的少女,几乎是无意识地抓住了他黑色衣袍的下摆,同样无意识的像是梦呓般的话语也极淡地飘出。

“娘亲……哥哥……不要抛下犀儿……”

闻言,妖冶面容男子的双目也是凝了凝,但谁也不知道他冰冷的神情之下,此刻正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