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面具落到地面顷刻就摔得四分五裂，一时之间，安静的水宫中只听得见这清脆而嘈杂的，如急雨般的碎裂声。
未湮依旧没有动，盯着宫门又看了一会，才露出似笑非笑的无奈神情。
谁知面具之下的真容，竟是一张一眼看去直教人男女莫辩的惊世之颜，只是这样绝色的面容上，此刻不知为何，染上了像是千百年之前就留下的永恒寂寥。
他又看了一会，也再站了一会，直到口中逸出一声几乎不可察觉的叹息，这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接着他身侧的两只手稍稍抬起，口中也不知低语了一句什么，左右掌心便各出现了一白一蓝两色的流光浮影，再接着他神情空寂、目光茫茫地将双手在胸前轻轻一合。
就在掌心与掌心碰上的瞬间，这座纯白恢弘的水宫，连着其中惊世之容的未湮，都一并消失不见，且不留丝毫痕迹。
原处只剩下一片幽蓝迷离的深海水域，再也人声，亦再无绝世之人。
虽说清让先一步离去，但念及木小树，其实脚下走得并不快。
因此木小树在追出门后不久，没跑几步就赶到了清让身侧。
“抓着我。”余光中见木小树已经赶了上来，此刻盛装打扮的清让停了脚，清清冷冷地开口道。
木小树很快应了一声，马上就抓住了清让盛装华服的衣袖一角。
抓好之后见清让接下来并无动作，于是便不解得抬头去看他。
起初见他冷漠的脸上似乎带着些犹豫，最后又下定决心般地开口，“手给我。”
知道此番是要离开海底了，木小树也不拘泥于眼前，闻言就松开了衣袖，又大大方方地将手伸了过去。
见她神情明朗、动作自然的模样，清让反而嘲笑起自己来，他竟是想得太多了，于是也不纠结了，当下就握住木小树的手，足下一点，两人便朝着海面而去。
在海中飞掠的过程中，见清让也无意开口，木小树心绪沉定之下，便又暗自揣摩起临时之际未湮对她所说的话来。
她只觉自己听懂了，却又琢磨不透话中的玄机，又想起未湮的最后一句，于是悄悄瞟了一眼清让，试图与他商量，却见对方目视上方神情冷淡，丝毫没有说话的兴致，本来已经鼓起了勇气，又做了罢。
“你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就是。”恰在这时，就听到头顶传来的清让的声音。“免得又像上次那样，虽然此刻不在云浮内，但你无需在我面前吞吐遮掩。”
“未湮最后对我所说，我有些在意……”听到他这么说，木小树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继续。”冷淡的声音又道。
见清让没有听到为湮的名字就不悦地喊停，木小树也稍微放宽了心，就回想着将未湮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致是说，若我要在这里的世界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尽力与身边之人产生更大的羁绊，无论到了何种关头，都万万不可放弃自己。”
“无实力便去修习提升、无底气便去经历磨练，只有处于高位，才能真正看清自己要走的路。”
“若做到了以上，还遇到无法决断或面对的事，不妨试着更多地依赖清让一些，全交给他亦无妨。”
为湮这番话自然是说得极好，比起现代的心灵鸡汤来，可以说是说得更好，但是木小树尤为不解的是，这前后之语不是自相矛盾吗？
眼前便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我认同在这里精神与实力独立才能过得随心所欲，可为何，最后他又让我依赖你。”
“你只需记着最后一句便行了。”听完之后的清让，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只是淡淡道：“至于他前面所说的废话，有我在，都能达成。”
“可我……不想接下来只依赖他人而活，渔村之事就因为我屡屡无力，才走到如今下场，我不想再经历这样无能无为的时刻了，我亦想有所成长。”木小树认真地想了想，不也怕清让再嘲笑她，就将内心的想法细细说来。
“再说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是要分别的，我也不可能永远依靠着你。”
若是如此，一直留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清让心念微动，心中想过此话，又迅速抹去了这般念头。
木小树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留幽森林那次是，海底水宫那次也是。这三番五次地提起，清让知她是真心想在这片陆地用自己双足站立，但她却不见得知道前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