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飞机很快开始平稳地驾驶,恢复正常,那波剧烈的颠簸仿佛是场不存在的意外。

唐厌刚好目睹那一幕,连死里逃生的惊险感都抛之脑后。

脑子里不断回放的是刚才的场景。

震惊全家!

倪天俞刚才做了什么!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两位做了什么!

他手指卷缩,兴奋莫名,又惧怕倪天俞,这会大气不敢出,躲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闭,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而裴珞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完全平复。

他刚才是从噩梦醒来,还被飞机的颠簸吓了一跳,受到一些刺激。

他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把眼罩拉下来,眼前漆黑一片,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没脸见人,他裴珞这辈子,第一次觉得没脸见人。

头等舱里并没有坐满人,他想换个位置,可是这样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了时间,还要很久飞机才着陆。

他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无意触碰到药瓶,仿佛烫手一样蓦地抽了出来。

他动作太大,又把药瓶给甩出去,他弯腰去捡。

倪天俞把东西捡起来递给他,直视他:“你怎么总掉东西。”

“……关你什么——”裴珞及时住口:“谢了。”

他知道自己的臭脾气,谁都看不惯。人也不好相处,也不爱笑,一向没什么人缘。

两人的指尖碰到一起,少年的手指白皙如玉,腕骨线条优美,他穿着短款的薄外套,衣袖完整地遮住他的手臂,只露出手腕的位置,这是一双完美无暇的手,指甲干干净净,手指细长。

倪天俞把药瓶放到他展开的手心里,然后淡定收回手,“只是,这种东西那么重要,一定要收好才行。”

何止是重要,简直是救命好么。如果刚才不是对方留意到自己的异样,现在裴珞不一定会怎么样。

到时候他堂哥裴寻来收尸,肯定骂自己傻逼,说自己脑残不听话,非要自己跑回来。

自寻死路,死得随机,骂完之后还要哭的伤心欲绝。

可是,这人怎么非得用那种方式喂自己吃药!

“我平时不会这样的,没有丢三落四的坏习惯,而且,我刚才并没有很严重。”裴珞的嘴角动了动,生硬地开了口。

虽然别扭感还在,但似乎可以尽量忽略掉。

不要想!不要想喂药的事情!

不是接吻!他的初吻还在!刚才只是跟人工呼吸差不多。

闻言,倪天俞点了点头,表示相信:“是我误会了,以为你要出事,情急之下才——”

裴珞耳垂开始泛红,连忙阻止他说下去:“——别说了!”

倪天俞:“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回国。”

“你不也是。”裴珞得眉眼扬了扬,嗓音淡淡的。

倪天俞指了指后面假装睡得很熟,事实却竖起耳朵偷听的唐厌,他露出个笑容:“不一样,我不是独自一个。”

唐厌是他姑姑的儿子,两人同年龄,每逢假期时常被倪洁指派过来陪他。

其实唐厌怕他,只是又不能不听他妈的话跟在倪天俞的身边。

“我的朋友都在国内。”提起这个,裴珞瞬间觉得寂寞,在T国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了,净躺床上了,每天面对着雪白的墙,还有那个不知道他家人从哪里找来的健硕得仿佛保镖一样的男护工。

他还住在vip层,这一层除了医生护士,没别的病人,连个能唠嗑的人都没有。

电脑里的美剧和国产剧还有喜欢的电影,全看完了。

“像你这样的情况,不应该独自一个人。”

“你说话像我堂哥。”倒不是反感,只是不乐意听,裴珞最烦被别人管着,从小本来也是没人敢管的主。

倪天俞指尖搭在袖口上,唇线勾了勾,侧脸盯着他看:“那你可以叫我哥。”

裴珞撑着脸打量他半响,默了片刻,“占我便宜,你多大?”

倪天俞报上自己的年纪,半点没做假。

“一样的年纪,想让我叫你哥!你家也在w市?”裴珞想起在上飞机之前这人的自我介绍。

一般人只会简单地提到自己的名字,这人倒好,连城市和曾经待过的地方都说了。

那段自我介绍如果不是倪天俞有张好看的脸,看起来傻忽忽的,是那种在路上能被陌生人随意套话拐走的纯真无害感。

其实倪天俞这人五官俊美,气质矜贵,长得跟画报一样。

一双眼尾稍开的桃花眼让他十分具有亲和力。

察觉到倪天俞怀疑的眼神落了过来,裴珞眉毛拧紧:“你什么意思,我真的和你一样大!”

“看不出来。”倪天俞摇头:“你看着要比我小,不会是正在读高一吧。”

“……”裴珞嘴巴抿紧,气不过立刻掏出身份证,扯过倪天俞的手,把证件拍到他手上:“看到没。”

自己的手指冰凉,对方的掌心却十分温暖。

“原来是真的。”倪天俞垂眸,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证件。

裴珞本来就是锐利锋芒的长相,平时因为总是生病,心情时常不好,经常板着脸,一身戾气。

这会闻言,得意笑了一下:“当然是真的。”

“裴珞。”倪天俞看着他,认真地叫着这个名字。

裴珞一愣,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倒是很顺口的样子。

把证件拿回来,裴珞清了清嗓音:“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那不用自我介绍了。”

“要的,我还不知道你手机号码。”

裴珞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他没带那个项链,便问,“你项链呢,那个时候是被我弄断了?给我看看式样,下次赔你。”

其实想起来,也是自己没看路,才撞到倪天俞的身上,要是真的弄坏了,该赔。

“那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裴珞没想到他还执着这个,无语地看着他。

“不肯说?那我项链找谁赔。”

“不是,我手机掉了。”上飞机前,裴珞给扔了,那部手机本来也没什么用,联系人只有裴寻,连他爸也没打过那个手机号。

“那你国内号码是多少。你只是掉手机,号码没弃用吧。”

“当我是什么人,188XXX……”

“微信号也是这个吗。”

“嗯。”

“那你回去记得添加我,到时我微信加你。”

裴珞瞪了倪天俞一眼,“我不会不认账的,不然我现在……”

“我知道,只是,这条项链是我家人送的,比较珍贵。”倪天俞随口找了个借口。

裴珞本来已经准备掏出钱包了,他现金带的比较多,应该够赔。

“家人送的?”他顿了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面的耳钉也是他妈留下的东西。

以前时常有不知情的人嘲笑他这个女式的耳钉,说他娘娘腔。

取笑的后果就是被他按在地上揍一顿了事。

“知道了,到时赔你一条一模一样的。”

倪天俞发现他寻找安全感的时候会摸自己的耳钉,他开口,声音微微沙哑:“你戴这个好看。”

裴珞没留意他的异样,只是开心了,“我知道。”

倪天俞给他看自己微信的头像,“这个,是我本人,你认准了。”

那是一张小男孩的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小正太。小正太的轮廓和现在的倪天俞一模一样,不用说,是他本人的照片。

旁边还有两只手在揪着他脸颊上的肉,戳着他的嘴巴往上,要求他露出微笑的表情,明显看的出来,小倪天俞小时候是个冷酷的高冷小男孩,被迫勉强地假笑着。

这个小胖手的主人的脸没出现在照片上,只有一个背影,头发浓密漆黑蓬松,显得脑袋极大。

照片是第三者的角度拍摄的,里面是两个小男生,只有倪天俞露了正脸。

“你没长残啊。”裴珞的潜台词是眼前这个少年越长大越好看,这个头像真的太萌了,看着好可爱。

从小帅到大,校草的标配长相,这人在幼儿园也会是个园草。

倪天俞本来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闻言收敛了眼底的期待。

他收好手机,重新戴上耳机,合上眼,不再搭话。

“……”在裴珞眼里,他这是瞬间变脸。

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翻脸比自己还快!

裴珞刚刚升起的一点好感不翼而飞,把眼罩重新拉了下来。

切,不说话就不说话,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操,白白没了初吻!

不对,白白没了个人工呼吸!

——

堂哥在裴珞上飞机之前通知了他父亲。等他一下飞机,就被司机从机场接回家。

裴千千这个小胖子从屋里蹦出来,像是发射的火箭,猛地抱着他的大腿,昂着脸,大声欢喜地喊:“八八!爸八……”

两个保姆在后面跟着跑了过来,就怕他摔了。

“裴千千,你走开!”裴珞吓到脸色大变。

冷沉沉的脸瞬间扭曲,做不出任何表情,他后退几步,脚绊倒地上的行李箱,一下子摔倒地上。

裴千千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像是腿部挂件,他嘟起嘴巴亲了好几下裴珞的膝盖:“八八,我好想你。

口水全部黏在裤子的上,裴珞双手支在在身后,抬头崩溃地望着天花板:“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爸。”

顺着大腿爬到裴珞的腰上,裴千千一屁股坐上去,歪着脑袋看着他。

裴珞还没吃晚饭,肚子空空,被他一压,差点叫出来。

这小胖子该减肥了,才3岁,胖的跟小猪一样。

他把人拎下去,一大一小面对面坐在地板上,大眼瞪小眼。

“八八,你心口还痛吗。”裴千千学着裴珞盘着腿的姿势,他腿短,差点向后摔。

“叫哥哥,不然我把你扔出去。”裴珞动手把他摆端正,然后指了指外面的花园,冷笑:“还乱叫,我让你和虫子睡。”

裴千千最怕虫子了,他扁了扁嘴巴,不情不愿:“哥哥。”

“嗯。”裴珞满意了,双手抱胸,还是冷冷漠漠的模样。

他不说话,就会显得冷厉,说话就会显得冷傲,反正在别人看来,裴珞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识相的早离他远远,可是这个小屁孩啥都不懂。

“那心口还痛吗,爸爸说你要治病,说你还要很久才回来。”裴千千说着话,站了起来,把耳朵凑到裴珞肩膀的位置。

拥抱着裴珞的脖子,嘴里糯糯地说着:“哥哥不要痛,千千给你亲亲。”

裴珞浑身僵硬,嘴角抿紧,好一会才开声,声音微微沙哑:“哥哥不痛。”

餐厅,一大一小坐下在那吃饭。

裴珞挑食,一桌子的饭菜没一个喜欢的,可是他没表现出来,勉强地吃了一些。

裴千千被保姆围着喂饭,娇气的很,要大家哄着他吃多一口,小宝贝,小祖宗地哄着。

裴珞嗤笑出声。

保姆们寒毛直竖,手一抖:“……”

“我自己吃吧。”裴千千小脸一红,觉得哥哥在嘲笑自己长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吃饭,他拿过勺子动手勺饭吃。

裴珞冷眼看了他一眼,给他碗里夹了一个咸蛋番茄夹:“吃这个。”

裴千千咧着嘴巴笑,眼里有星星:“嗯,好好次。”

饭后,家里多了一个人,她是裴父的得力助手,叫崔锦。

身材高挑,脸上妆容精致,穿着白色的职业装,气质精炼沉着。

“我爸呢,他居然把裴千千一个小孩子丢在家里?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那干嘛要生,精虫上脑,不负责任。”

崔锦闻言,脸色依然平静无波,她说:“裴少,裴总忙,现在不在国内,下个星期才能赶回来,小少爷只能暂时让保姆照顾,这几天我也会在这里照照顾你们。”

裴珞哼了一声,他回来本来也不是为了他爸。

他在T国这段时间,见到裴大总裁的次数单手能数的过来。手术之后从昏迷中睁眼醒来,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堂哥为了安慰他,说他爸来过,只是等不及他清醒,确定他没生命安全之后,才走的。

说是有真的十万火急的事情,不得不走。

当时裴珞把头埋进雪白的枕头里,不让裴寻看到自己的表情,冷沉的少年声线:“爱来不来。”

崔锦说他什么下个星期回来,这种话听下就算了,不能期待,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裴珞想过,可能只有等参加自己葬礼的时候,父亲才会有空。

这个世界上,爱自己的,只有他妈,可是他妈死的早。

留下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回忆,不甚清晰。

“裴总打不通你手机,请你开机,一会他有话跟你说。”崔锦递给裴珞一部新手机。

裴珞眼皮都没掀一下,抬腿往楼上走,“我没话和他说。”

w市的天气和T国的不一样,他边脱外套,边上楼。

崔锦跟在他身后,尝试要说服他,看到裴珞脱了外套之后,里面是一件短袖的白色宽松衬衣。

少年身材修长,但略瘦,从后面看到少年的迷人的直角肩和蝴蝶骨。

没有外套的遮挡,裴珞右手的手臂露出来,和他身上其他的白皙皮肤不同。

他整条手臂的皮肤是可怖的烧伤的痕迹。

崔锦脸上的神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同情。

“别跟着我。”裴珞头也没回,声音冷酷,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裴总说不能留你自己一个人,要告诉你一声,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装了监控。”崔锦清楚上司这是怕裴珞独自一个人要是出事会没人知道,装监控是为了预防各种意外。

闻言,裴珞面色更沉了,把门摔上前,他咬牙切齿:“我明天就叫人来拆了。”

这句话,今天有两个人说了,可是对于他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

前者算是陌生人的善意,后者是惺惺作态,真关心自己,早干嘛去了。

分明不喜欢自己,不是吗。

不然怎么在3年前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裴大总裁还和别的女人搞出个私生子出来。

明明替代自己的人,他早就找好了。

他死不死的,能活多久,也没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