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结束后,宋时聿没再开口。
第三首曲子播放到一半,舒檀远远看见熟悉的建筑,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车子稳稳停下,她没等宋时聿绕过来,自己开车门下车,径直往电梯入口走。
按下电梯时,她注意到男人走在后面几步,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
电梯门应声打开,舒檀抬脚的动作顿了顿。
片刻迟疑后,她没等宋时聿,直接进了电梯,一抬手按下关门键。
另一个电梯在20楼,大概算算,等她上去又下来,少说也是几分钟之后。
右上角的楼层不停变化着,舒檀平静下来,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故。
她心里还堵着气,一时也忘了刚来时她是怎么处处躲着宋时聿,现在不仅敢在他面前摔车门,还胆大包天地让宋时聿自己在下面等电梯。
舒檀轻轻抿了抿唇角,有些懊恼。
她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17层,舒檀走出电梯,解开指纹锁进门。
她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手机上方弹出了之前设置的提醒。
舒远的电话在同一时刻打进来,舒檀点了接听,一边打开客厅电视。
“姐?”
舒檀应了一声:“等一下。”
今天是莱曼在音乐节演出的日子,她把手机上的直播画面投放上去,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三十分钟。
她的注意力回到手机上,“什么事?”
舒远隐约听到舒檀那边的英文介绍背景音,习以为常,“小年之前我就到京城了,下周的机票。”
舒檀:“嗯,爸妈呢?”
舒远:“还管爸妈,他们都要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
舒檀沉默。
舒远接着道:“我在南浦买了一套房子,这几天叫阿姨过去打扫卫生了,最早明天就能搬进去,你住过去吧?”
舒檀想到他之前说要她搬出去,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毕竟舒家扎根南城,以舒远的性格不可能在京城再买套房。
她微顿:“不用这么麻烦——”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舒远几乎是立刻发现她语气里的松动。
他不可思议:“不是吧,姐,这才几天啊?”
舒檀的脸瞬间红了,“我们...”
她顿了几秒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干巴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就我们了?”舒远瞪大眼睛,“你别被骗了啊姐。”
“宋时聿哪是什么好人?”
舒檀心里对宋时聿还有些愧疚,她下意识帮男人说话,“不是这样的。”
她思绪很乱,一边对宋时聿总是逗她给她挖坑气恼,一边又发现宋时聿对她的所有行为包括摔车门发脾气等都照单全收。
好的坏的交杂在一起,她索性把这些都讲给舒远,略去了自己偶尔心动脸红的瞬间。
前者无可评判,后者却是很明显的,没有人有义务承担另一个人的情绪和脾气,宋时聿从一开始就在包容她。
对面一直没说话,舒檀想了想,补充道:“除了这些,他平时都没做什么。”
舒远:“...说这么多,你是想说他脾气好吗?”
舒檀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见舒远理解了她的意思,不自觉松了口气,“嗯。”
舒远笑了下,语气里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脾气好是他应该的,”他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而且谁知道他不是对所有人都脾气好,中央空调知不知道?”
舒檀:“?”
舒远脑海里隐约浮现出宋时聿的面孔,印象里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惹的疏冷模样,视线落在谁身上都会徒增一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好像稍微慢了一秒就耽误他赚了几个零似的。
自从知道宋时聿是舒檀的联姻对象,他看对方就哪哪不顺眼,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舒檀从小被爷爷和家训耳濡目染,越界的事情从来不做,有失体面的举动更是敬而远之。
姐弟最初见面时,舒远惊讶于舒檀从不会有过激的感情,好像天塌下来她都是那幅端庄稳重样子,再开心的事情到她面前,也只是浅浅扬一下嘴角。
两人相处多年,又是亲姐弟关系亲密,舒檀才渐渐会在舒远面前显露出几分活泼生气,会和他拌嘴吵架,会一气之下把他的翡翠白菜带走。
现在发现宋时聿短短一个多星期就做到这些,舒远心里顿时敲响警钟。
宋时聿表面闲散,交手几句就知道深不可测,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有真心。
两家联姻是各取所需,感情牵扯上利益,他不会让舒檀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舒远深吸口气:“姐,你听我的。”
他顿了顿:“宋时聿是宋氏的总裁,他脾气好是出了名的,你别因为这一点就以为他人很好。”
舒檀微顿,半信半疑:“真的吗?”
宋时聿看起来不像脾气很好的样子,但她没见过他面对其他人是什么样子。
舒远平时跟着舒父出入各种场合,这一方面,他确实比她了解的多。
舒远还没回答,舒檀已经信了大半。
她心里不自觉有些空落落的,一瞬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唇角轻抿。
舒远:“我干嘛骗你,宋氏产业那么多,宋时聿要不是八面玲珑,怎么可能谈下那么多合作?”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强调道:“爸和他最近有合作,他脾气好是正常的,姐,你别被他骗了。”
耳边舒远仍在絮絮叨叨,舒檀微默,脑海里浮现出宋时聿那双总是蕴着笑意的眉眼,温软嗓音低了几分,“知道了。”
舒远没在她身边,也能想象出舒檀此时的状态。
他没有继续提宋时聿,安慰道:“你不了解他,这很正常。”
“脾气是最不值一提的,”舒远语重心长,“许京墨不也对你很好吗,你们还认识那么久,我不信他对你没所图。”
“把宋时聿当成第二个许京墨就好了。”
生在名利场,舒远才不相信有什么真心。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说富贵温柔乡才找得到真情,任凭宋家是金山银山,宋时聿肃清宋家旁系这么些年,心里还能有几丝感情。
舒檀挂掉电话,下意识往门口看了眼,宋时聿还没回来。
她收回视线,强迫着自己不去多想。
媒体直播已经打开,屏幕左下方开启了倒计时。
京城是傍晚,波士顿还是早上。
莱曼是举世瞩目的钢琴演奏家,媒体一早得知他会在音乐节上和固定搭档进行三重奏,不远处出现接送专车,车子停下,有人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舒檀抛去心底的微微失落,目光变得柔和且敬仰。
莱曼今年五十岁,一头白发微卷茂密。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身形笔直清瘦。
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眼窝彰显出他年轻时的深隽俊逸,镜头和他保持在一段合适的距离,前面一段是入场。
舒檀认真看着,嘈杂人声间,有记者在旁发问。
“莱曼大师,有消息报导您昨天出现在纽西音乐厅,是为了欣赏由康斯纳总指挥、年轻钢琴家米萨独奏的巴托克《第一钢琴协奏曲》吗?”
“米萨宣称乐团的平均年龄不超过30,希望代表本世纪年轻音乐家向巴托克大师致敬,然而许多人指出这次演奏是一次无比丢脸的‘东施效颦’,您怎么看?”
莱曼是很温和的人,身为本世纪经验丰富且技巧超群的钢琴家,除了音乐会,他甚少公开露面,更罕见评价其他任何形式的钢琴演奏。
这一次,他却停下了脚步,温和儒雅的男人面对镜头微微颔首,“巴托克是很好的作曲家。”
记者眼睛一亮,像猫发现了眼前的鱼,紧接着问道:
“那么您认为这次演奏是否成功?这一代的年轻音乐家是否能承前启后,开创一个全新的音乐时代呢?”
舒檀在首演和巡演时接受过记者采访,无一例外都中规中矩、温和且不带任何攻击或侵略性。
她以为大多数采访都是这样,这次记者的一连三句话,却让她感受到一阵浓浓的引战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舒远:致力于为亲姐姐的爱情减砖拆瓦。
巴托克: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匈牙利现代音乐的领袖人物,同时也是钢琴家,民间音乐学家。他的很多创举剧烈震动了整个20世纪艺术圈, 一些专家们甚至坚信他的才华可以与贝多芬相提并论。(来源百度)
一个小tip:文中提到的上世纪及更往前的音乐家参考真实历史,本世纪音乐家皆为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