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大舅母是故意的，说话声不大不小，足够周围的人听个明白，那些落在岑宁身上的目光就不那么友好了。
明柳舍不得她受气，今儿来这趟就是防着这出，当下就把人揽到自己身后，自己和她对峙。
“崔-明-慧，做人讲良心。当年宁宁才三岁大，你们程家容不下个孩子，老师带着她单过，也就算和你们程家断了来往了。程老爷子留给宁宁的，留给老太太的，她一分没拿，你们全占了，现在老太太也不在了，还要巴望她留下的几个钱。不觉得亏心吗？”
崔-明-慧就不是什么讲理的人，自己扒拉着自己那套理论，始终觉得自家人没错。
“你可别在这儿乱攀咬，我们容不下她？她又不姓程，我们对她可没什么义务，没饿着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掐着鲜红的指甲，语气尖酸，“老太太也是年纪大了糊涂，谁亲谁疏分不清，人家的孩子能这么大方吗，家底全给外人了。”
“倒是她这些个正经孙子孙女，没一个得她疼爱，也没一个得她半点东西。”
“结果疼出来个什么玩意儿，还不是和她妈一样，一出去心就野了，一回都没回来过。”
她牙尖嘴利，明柳气白了一张脸，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岑宁的外婆岑教授生前是体面人，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谁知道这些后人却是是非不分，一个个钻到钱眼子里去，还要指桑骂槐的埋汰老人家。
岑宁的底线也是她外婆，别人碰不得，一碰就炸。
“大舅母，你的话一句比一句亏心。论血缘，我是程家亲外孙，身体里同样有程家的血，不比你程家孙辈少什么。”
“六年前外婆离开，你们没人操持葬礼，只记得她手里攥着的公司股份和遗产。”
“外公留的东西我一分没要全给你们了还不知足，外婆不过留下了几件首饰，我想留着做个念想，也值你们念念不忘这么长时间？”
“怎么，程家已经落魄到揭不开锅，等着我这几件首饰救命了？”
岑宁站到崔-明-慧对面，丝毫不胆怯，“这六年，我没回过程家不代表我没回来看过外婆，倒是你们，才真的不见得有人去过。你们谁再敢拿我外婆说事儿，我让你们怎么吃下去的那些钱就怎么吐出来。”
她一笑，无害的模样，“最后，大舅母，生辰快乐啊。”
崔□□瞪着眼睛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余程家人早六年前就领教过岑宁那张嘴，而且她手里有东西，惹不得。
而程嘉楠更是恨不得叫好的，被他妈踢了一脚才收敛。
…
宴会闹得难看，岑宁和明柳先离开。
程嘉楠追出来送她，有点底气不足地喊了声姐，怕她迁怒。
岑宁拎得清，拍了拍他肩膀安抚，“放心，我没事，你回去吧，我也先走了。”
车上，岑宁闭着眼不想说话。明柳知道她又想起六年前那出，心疼得紧，揽住她肩膀，转移话题道：“刚才吃饱了吗？要不给家里先打个电话，让吴嫂做点夜宵给你。”
岑宁缩进她肩窝里，明柳身上舒服的味道让她有安全感，忍不住跟她撒娇，“我想吃小元宵。”
明柳就给她这娇娇的模样缠的心都要化了，“好好好，让吴嫂做小元宵给你。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岑宁还是不肯抬头，隔了片刻，声音有点闷，问她：“阿姨，你知道我妈妈的事儿吗？”
明柳呼吸一滞，想叹气又忍住，拿手理了理她披在后头的头发，反问：“宁宁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
宁宁鼻尖发酸，“没什么，就是好奇。”
这个问题她问了外婆十几年，每次问起，外婆总是变得格外严厉，告诉她：“她死了，得病死了。不是什么好人，怪外婆没教好她，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崔□□每次指桑骂槐说她是个拖油瓶之类，就总会隐晦提起她母亲，似乎并不是外婆说的那么回事。
其中曲折，岑宁不敢深究。
也可以说是变相的在逃避着某种事实。
明柳捻起一撮她的头发，轻声叹息，只说了句：“她和宁宁一样漂亮。”
只是年少时心高气傲，所爱非人，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明柳因着突如其来的旧回忆，神思恍惚，“咱们宁宁以后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擦亮眼睛找，确定关系前啊，一定要记得带回来给叔叔阿姨还有你哥瞧瞧，把把关才行。”
岑宁却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只觉得话题跳转太快，男朋友什么的……
自然而然又想起季言之。
难道让他自己给自己把关？
……
隔天上班，岑宁从情绪里恢复。
死皮赖脸要蹭季言之的车。
他的课在十点半，明柳特意让他把岑宁送到公司再回学校。
季言之不说好还是不好，岑宁就喜滋滋的当他默认了。
季言之话少，岑宁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一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我那天看苏大宣传册好像这周有个什么话剧表演吧？你有票吗，我想去看看，咱们一起啊！”
“苏大真大，那天我和我同事差点没找到预约的教学楼，一路走一路问，问了五六个人才找到地方，早知道你在我就跟你打电话了。”
季言之：“……”
岑宁：“今天天气真好，你中午是不是就在学校食堂吃呀？你们学校食堂饭好吃吗？教师食堂和学生食堂是分开的吗？”
季言之脸色怪异，“你到底想说什么？”
岑宁嘿嘿嘿嘿。
“我想和你一起吃午饭。”
季言之暗骂神经病。
“从你们公司到我们学校门口，打车要半小时，中午可能会堵车，从我们学校门口到教学楼步行也要三十分钟。而你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岑宁掰着手指算了下，“你真聪明。”
季言之脸黑，并不觉得自己被夸了。
就好像她问你一加一等于几，你说等于二，她就浮夸的拍手，“哇，你好机智啊，这都知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