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之从小不合群。
九岁那年,上庄另一个小霸王陈虎把他从石桥上推进河里。
他不像别的小孩,长在水乡从小就会水。他童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被拘在家里学这学那。
九岁大,再怎么有理智呛了两口水也是心慌的。
陈虎几个小孩在桥上看笑话,笑声传得很远。
季言之扑腾间只瞧见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
得亏他小时候长得瘦小,小姑娘比他敦实多了,硬是把他从水里捞上来。
季言之吐了两口水,神思还有点放空。
陈虎带着人又围过来嘲笑他。
你一言我一语:
“哈哈哈季言之九岁都不会游泳,真没用!”
“怪不得不和我们玩,看他这么瘦,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季言之比女孩子还漂亮,是不是穿上花裙子也能变女孩子了。”
小姑娘一抹脸,像个小牛犊子一样,把陈虎旁边两个小孩撞进了水里。
陈虎尚且反应不过来,岑宁的拳头就招呼过来了。
专揍脸。
看得季言之都替他觉得疼。
女孩虽然长得挺敦实,其实力气不大,不过抵不过她发疯一样,一下一下不带停歇往他身上招呼。
“哎哟哎哟,别打别打了!”
陈虎被揍得连声求饶,岑宁揍完双手叉腰,一副真正的小霸王气势,指着季言之:“他跟我混的,你再欺负他,我就揍得你妈妈都不认识你!”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小奶音,听着挺让人发笑的。
陈虎顶了句:“你就是个花痴,你就是看他好看!”
岑宁扬着头,挺骄傲:“是啊,我就是稀罕他长得好看!谁稀罕你们,一群丑八怪!”
陈虎愣了愣,他也稀罕小岑宁长得好,想和她玩,但岑宁不理他。
还被说丑,陈虎鼻子一酸,“哇”一下哭出来。
他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岑宁更嫌弃,回头去看被捞起来的季言之。
季言之发育得晚,九岁的时候比岑宁还矮一个头,瘦瘦小小的一只,招人疼。
他不常在外跑,江南本就养人,让他养得皮肤瓷白,又嫩,和他一比,陈虎几个小子真的是糙。
岑宁看他脸色发白,心疼得很,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季言之,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季言之抿着嘴,不肯动作。
论年纪,他比岑宁大,让她背回去,陈虎几个更看不起他了。
而且,只是呛了两口水,受了点惊吓,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似乎在岑宁眼里他就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季言之心口有点堵,不着一语,翻身往家走。
岑宁等半天没动静,再回头,人都走出去一大截了。
她朝陈虎又做了个鬼脸,警告他们:“我罩着季言之的,以后要打架来找我打!让我知道你背着我欺负他,我就追去你家里揍你!”
说完拔腿跟上季言之,边追边喊:“季言之,你等等我呀~明阿姨做了蛋糕,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玩啊~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抢你蛋糕吃的意思,我就是想和你玩!”
声音娇俏,又带着几分天真,从身后传来。
季言之抿住唇角,低头掩去笑意。
后来的事,顺理成章。
岑宁一直以保护者的姿态守在季言之身边,直到上了中学。
季言之个子疯长,眼看就比岑宁高出一个头了。小时候瘦不拉几的人,被混混拦着找茬时,也能把人揍得满地找牙。
因为他九岁那年就开始学拳击。
季言之的五官端正好看,学习成绩也好,还会各种才艺。
之后一跃成为学校最受欢迎的男生。
岑宁后知后觉,自己对季言之见色起意了。
少女心事总是羞涩难言的。岑宁不一样,她恨不得跑到学校广播站去通报全校她喜欢季言之。
她觉着这是件很骄傲的事儿。
那年岑宁生日,明柳给她做的生日蛋糕,季言之一家和岑宁还有她外婆做在一起给她庆生,他们唱歌,她小声许愿望:“想要季言之做我男朋友。哦,不,做我老公!”
坐在旁边的季言之听到了。
侧头一眼,小岑宁也刚好睁眼,笑眯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吹蜡烛。
一边切蛋糕一边念叨:“一定会实现的一定会实现的……”
再后来,岑宁十六岁那年实现了愿望。
“明季那边儿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有联系的?”季彦文的声音。
季言之一愣,从回忆里抽身。
他眼睛发涩,闭了闭眼,缓缓答:“和明家没联系,就是他手里的案子不好办才求到我这儿来的。凶手狡猾多疑,且可能继续实施犯罪,我就帮了。”
“你一学天文的能帮上什么忙?”
“我辅修心理学。”
季彦文脸色精彩,“我和你妈都不知道你还有辅修学位,明季倒是清楚得很。”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和明家牵上关系。明季……我欠他的。”
…
半夜,又开始下雨,雷声轰轰。
季言之半夜醒了起来抽烟。
刚摁灭烟头,一阵怪异的响动传来,有人开门。
季言之一动不动,他一直在黑暗里,勉强能看见情况。
门开了条缝儿,探进来一个脑袋,鬼头鬼脑地打量一圈,后又缩回走廊。是岑宁。
季言之无声嗤笑,这人,明明有夜盲症,也不知道这样能看清什么?
他刚要睡下,那人又开了门,这次开得大一点,走廊上的灯光露了一点进来。
岑宁轻手轻脚进门关门,室内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偶尔有道闪电照亮。
季言之好整以暇,手里还拿着打火机把玩。
岑宁摸索着物品慢慢走,想来是对他房间构造格局记忆深刻,居然没碰到什么东西。
直到快到他床前,“咚”一下,膝盖撞到了他随手扔在边上的一个书箱。
季言之手上动作一顿,听见岑宁嘶一声,啪一下就按亮了床头灯。
室内突然明亮,岑宁抱腿蹲在地上,不适的闭了闭眼。
重新睁开,看见季言之有点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哈哈,好巧,你还没睡啊?”
季言之又去摸烟,岑宁离得近,先一把抓开,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季言之眼带讥笑,“大半夜不睡觉,管得挺宽。”
岑宁扭捏辩解:“打雷了,我怕!”
“哦?刚才那几声雷动静这么大,我看你挺淡定。”季言之半眯双眼,看穿她的小把戏。
“……”
岑宁早不怕打雷了。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滚了一圈。
季言之眼神一黯,突然觉得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