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丝在沉重的雨声中醒来。天还是黑的,大约只有五点。威尔躺在苔丝身旁,面对着墙壁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的体型,味道和感觉是那样熟悉,一周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简直不可思议。
她本可以让威尔睡在母亲家的沙发上,但那样会招来利亚姆许多问题。他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太正常,昨晚的餐桌上,苔丝注意到儿子的眼光不断在她和威尔之间飘动,像在监听他们的谈话。他那警觉的小脸伤透了苔丝的心,这让她更生威尔的气,甚至无法再看他一眼。
苔丝刻意挪开了一些,不让他们的身体碰到一块儿。苔丝很容易隐藏住自己肮脏的小秘密,愤怒爆发时,这秘密能帮她平复呼吸。威尔辜负了她,她也已报复回来。
他们夫妻二人是否均在承受一段暂时的精神错乱?这事总会发生在已婚夫妇身上。婚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精神错乱:让爱盘旋在怒火之上。
康纳此时应该躺在充斥着大蒜和洗衣粉味道的整洁公寓里。他已准备向前,好第二次将她忘记。他是否后悔自己再次爱上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冷血女人?好吧,她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听上去像乡村音乐和西部音乐中描述的女人?为什么不能软化她的所作所为,让它们听上去忧郁柔和而非如此浪荡。她总觉得康纳喜欢乡村音乐,但这也许是她臆想出来的,是把和另一位前男友弄混了。她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康纳。
威尔就忍受不了乡村音乐。
这也是他们拥有完美性爱的原因,因为他们算得上是陌生人。康纳身上的陌生感使得一切——他们的身体,性格拥有完全的不同。这似乎不合逻辑,然而你越是了解某人,对他越是看不清。不断累积的信息使得他难以被定义。猜测着某人是否喜欢乡村音乐远比早知道答案更有趣。
她和威尔一定有过上千次性爱了吧?至少有那么多回。苔丝开始计算,可她疲倦到算不清楚。雨声更大了,好像被人调大了音量。看来利亚姆得举着雨伞穿着雨靴寻找彩蛋了。从前的复活节一定也下过雨,但苔丝记忆中却只有阳光和蓝天,似乎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悲伤多雨的复活节。
利亚姆才不会介意下雨,他或许还会喜欢这天气。她和威尔会大笑着看着对方,又尴尬而迅速地挪开目光,他们会想到缺少费莉希蒂的日子有多么不对劲。他们能做到这些吗?能否看在他们六岁儿子的分上守住这段婚姻?
苔丝闭上眼睛转身背对威尔。
“也许妈妈说得对,”她意识模糊地感叹,“一切都源于自我。”苔丝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明白一些重要的事情。人们可以爱上原本不认识的人,也可以鼓起勇气撕去自己的保护层,把“陌生”的自己展现给对方看,而他们所要展现的绝不仅仅是自己喜欢的音乐类型。在苔丝看来,每个人都应该在他们的终身伴侣面前撕去他们层层包裹的保护层,向对方展露真正的自己。人们很容易假装他们已经没什么需要了解的,假装二人的关系和谐融洽。配偶之间真正的亲密常让人感到尴尬。你怎么可能上一分钟还在用牙线清理牙缝,下一分钟就向人吐露你内心深处的激情以及对平凡生活的恐惧?人们更愿意谈论浴室的分配时间,银行账户的处理问题,愿意就洗碗之类的小事而争执。然而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她和威尔并无他选,否则的话他们难道要因为对方为儿子的牺牲而怨恨彼此吗?
也许在昨夜分享秃斑问题和对学校派对的恐惧时,他们已经迈出了一步。想到威尔看着镜中的后脑勺时沉下脸来的样子,苔丝心中又是怜悯又是好笑。
父亲送给苔丝的罗盘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如果她的父母愿意为了她而生活在一起,不知道今日会是怎样。如果他们真心试过了,又是否会为了苔丝而爱着彼此。也许不会吧。然而苔丝明白利亚姆的幸福是她和威尔此刻身在此处的唯一理由。
她记起威尔表示自己愿意帮她碾碎那蜘蛛的话。他想要杀死那只蜘蛛。
也许他并不仅仅是为了利亚姆。
也许苔丝也不是。
劲风在屋外咆哮,刮得窗户咯吱作响。屋内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了下来,让苔丝感觉瑟瑟发抖。谢天谢地,利亚姆穿着他的厚睡衣,身上还多盖了一条毯子,否则的话苔丝还得起床看看他。苔丝转向威尔,把身体靠在他背上。威尔身上的温度给苔丝带来安慰,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睡着。然而在此之前,苔丝把嘴唇贴在威尔的后颈上。突然间,威尔翻过身子,轻轻爱抚着苔丝的娇臀。他们没有发问,也没有说话,却发现自己开始了安静,睡意沉沉的夫妻间的性爱。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甜蜜,简单而熟悉,不过通常情况下他们并不会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