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灵觉得, 顾寻还挺厉害的。
一句话就把所有尴尬转移给了其他人，独善其身。
如果当事人不是她自己的话。
此刻，应对尴尬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逃避。
那个男生显然已经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只知道自己可能搞了个大乌龙, 讪讪地摸了一下后脑勺，掉头就走。
始作俑者一走, 留岳千灵善后。
但她除了强颜欢笑，想不出别的办法。
“原来你校卡没丢啊, 那可太好了。”
岳千灵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皮笑肉不笑, “那……新年快乐。”
说完, 她气定神闲地转身。
直到拐了个弯，确定自己的身影不在顾寻他们的视线里后, 才一路小跑起来。
回到餐厅，她喘着气，耷拉着眉眼, 活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不用开口，印雪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按照她的预料发展。
但怎么至于这幅表情？
“怎么了这是？没要到微信吗？”
“别提了！”
岳千灵捂着脸, 不肯回答印雪的问题。
朝夕相处了几年, 她早该知道印雪这个母胎solo在这方面也极不靠谱。而她们一个敢教, 一个竟然也敢听。
现在好了, 不仅微信没要到, 还丢脸丢大发了。
好一会儿, 岳千灵整理好了情绪, 抬起头来继续吃饭，但就是不告诉印雪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人回了宿舍，她才有勇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印雪。
但印雪这个狗头军师不仅不自我反思,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笑到巡寝的宿管阿姨来问她们是不是违规用水壶烧开水。
-
元旦节就这么不太愉快地收了尾。
短暂的假期结束，四号早上，岳千灵照常去上班。
因为走到学校门口才想起忘了拿手机，岳千灵折返回去拿手机，耽误了二十多分钟，所以她到公司的时候比平时晚一些。
小组的人几乎都到了，看着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等岳千灵坐下了，却觉得哪里不对。
她打量了一圈附近的同事，大家都没说话，但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于是岳千灵打开电脑，登陆微信，找出了黄婕的聊天框。
【糯米小麻花】：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坐对面的黄婕望了岳千灵一眼，抿着笑打字。
【黄婕】：可不是嘛，你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岳千灵再次扫视四周，突然睁大了眼睛。
【糯米小麻花】：尹琴该不会被开除了吧？？？
【黄婕】：那到不至于，就是上周她在电梯里那事儿都在公司传开了，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万众瞩目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来。
【黄婕】：要不是现在行情不好，我估计她都要辞职了。
【黄婕】：反正换我，我是待不下去的。
黄婕的消息刚弹出来，岳千灵便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一回头，尹琴果然姗姗来迟。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但仔细看面容，确实有点憔悴。
看来这个元旦小长假过得不是很舒心。
不过尹琴最擅长的就是假装无事发生，她放下包，依然笑盈盈地跟大家打招呼，只是略过了岳千灵而已。
岳千灵倒不在意这些，不跟尹琴打交道，她求之不得。
只是想到以后要和一个跟自己有点过节的人共事，还是有点心塞。
她甚至想，如果时间能倒流，她希望自己就当个隐形人，不要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风波中，让她的生活过得更舒心一点。
但老天好像偏不如她的愿。
十一点的例会上，主美倒是没什么异样，一切如常，只是分配任务的时候，明显把尹琴边缘化了。
作为一个名义上的组长，却画着边边角角的场景，饶是尹琴再能装，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在座的人心知肚明，主美的行为多多少少是老板的意思。
那尹琴不能怪老板，不能怪主美，只能暗自不爽地看了岳千灵一眼。
恰好岳千灵一抬头就接住了这个眼神，尹琴又略微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岳千灵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知这梁子大概是结下了。
其实岳千灵一直不明白尹琴为什么不喜欢她，回想实习的这段时间，她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事情。
虽然她平时不太热情，下班之后还有点喜欢躲懒，但是她分内的事情从来没有耽误过，也没有给别人惹过麻烦。
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是因为——她太美了？
-
例会结束之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相继去拿外卖。
电梯里，黄婕刷着票务软件，问道：“要放假了，你买票没？”
“不急，我坐高铁就行。”
说到这个，岳千灵突然掏出手机，想跟她妈妈说一声回家的事情。
一打开微信，却看见一条未读消息。
【唐信】：千灵，你什么时候回家？
岳千灵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打了几个字。
【糯米小麻花】：还没确定。
【唐信】：那你确定了跟我说一声，我来高铁站接你。
【糯米小麻花】：不用麻烦啦，我爸爸会来接我。
【唐信】：没事儿，不麻烦，反正我放假早，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
话都说成这样了，岳千灵不知道还要怎么拒绝。
这个唐信是前两年搬到她家楼上的邻居，两家人关系挺好，父母们常常约着一起玩。
至于唐信本人，岳千灵对他没什么意见，就是感觉到……他喜欢自己。
他比岳千灵大一岁，在另一个城市读研，所以他平时只能微信上找岳千灵聊天。
这一点岳千灵应付应付不是问题，但是每逢寒暑假，他总是格外热情，总找机会约岳千灵出去玩儿。
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父母又相处得好，岳千灵没办法次次都拒绝。
而且他又从来没点明过他的意思，岳千灵没办法精准击破，只能跟他打着太极。
暗地里她也表示过好几次了，但唐信就跟听不懂似的。
时间久了，真的有点累。
拿了外卖回到工位，岳千灵没心情吃饭，盯着唐信的聊天框，反复斟酌着用词，却始终想不到完美的拒绝理由。
人家作为邻居，好心来接你，总不能这个情都不领吧？
可是这种小恩小惠接受多了，以后他要是真表白了，岳千灵拒绝起来都没有底气。
岳千灵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想找个人聊聊这个问题。
聊天框往下一划，便看见他们的游戏群。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岳千灵略一思忖，便开始打字。
【糯米小麻花】：问你们一个事儿。
【骆驼】：你说，我正好在等外卖。
【糯米小麻花】：就是，如何在一个男生没表白的情况下，打消他对我的非分念头？
【骆驼】：？
【小麦】：？
【校草】：？
【小麦】：都没表白，你怎么确定人家喜欢你？
【糯米小麻花】：我就是确定！
【小麦】：那万一你误会了呢？
【糯米小麻花】：怎么可能误会。
【糯米小麻花】：他经常找我聊天，嘘寒问暖比我爸妈还勤快。每次放假回家他总约我出去玩，吃什么好吃的也会给我带回来，哦对了，逢年过节还总给我送礼物。
【骆驼】：好了，那确实是喜欢你
【骆驼】：暗示暗示就懂了吧，比如约你出去玩，你拒绝几次。
【糯米小麻花】：都是邻居，跟爸妈关系不错，总不好一直拒绝，以后总要相处的。
【小麦】：那你直说吧，我觉得男的很多都听不懂暗示。
【糯米小麻花】：这怎么直说啊，多尴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小麦】：emmmm
【小麦】：挠头.jpg
【骆驼】：这就难办了。
看来这群男的也没什么办法。
那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岳千灵又叹了口气，打开外卖，准备吃饭。
这时，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
【校草】：这还不简单。
【糯米小麻花】：？
【校草】：下次他再约你出去玩，你就说你要陪男朋友。
【校草】：这样他还能不懂？
【糯米小麻花】：可是我上哪儿找一个男朋友摆在他面前？
【校草】：异地不行？
【校草】：陪男朋友打游戏不行？
【糯米小麻花】：好像有点道理。
【糯米小麻花】：那万一他要是不信呢？
【校草】：要是不信的话。
【校草】：我可以勉为其难扮演你男朋友，给你打电话。
【糯米小麻花】：有点东西！
【骆驼】：[微笑]
【小麦】：[微笑]
【糯米小麻花】：怎么了，你们觉得不行吗？
【骆驼】：没有，我觉得非常行[大拇指]
【骆驼】：某人可太聪明了[大拇指]
【小麦】：这可太行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大拇指]
【小麦】：真是一举两得呢[大拇指]
【校草】：你们两位有什么毛病吗？
【骆驼】：没有
【小麦】：没有，非常好。
【糯米小麻花】：嘻嘻，那下次他约我出去玩，我就这么说了。
过了一会儿，岳千灵又想到另外一层。
【糯米小麻花】：那万一被我爸妈揭穿了怎么办？
【校草】：揭穿了不好？
【校草】：这要是还不懂你在拒绝，是个傻逼？
【糯米小麻花】：[大拇指]
【校草】：还有问题吗？
【糯米小麻花】：没有了！
【校草】：晚上上号。
【糯米小麻花】：好嘞！
解决了这个事情，岳千灵心情一下子畅快了许多，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回去之后唐信要是再约她出去玩，她就立刻甩出一个男朋友。
一劳永逸。
-
眨眼便到了下班时间。
临近春节，所有人的心已经飞到了假期，离开的时候三两成群都在聊着过年回家怎么安排。
岳千灵站在电梯口，脑子里正在排练何如骗唐信自己有男朋友。
能拜托掉一个大麻烦，她还怪兴奋的，想得入迷，直到面前的电梯门打开，她才猛然回神。
一抬眼，还看见顾寻就站在电梯里。
岳千灵双眼倏然亮了。
但是下一秒，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那股羞耻感瞬间压倒了一切情绪，导致岳千灵不敢直视顾寻，默默低头走了进去。
转过身，背对顾寻，她又回想起校卡那一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电梯缓缓下降。
安静的窄小空间，她听见一个女生说：“顾寻，你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男人了解男人，同样的，女人也了解女人。
光是这一句话，岳千灵就感觉到说话的人藏着怎样的心思。
她顿时收紧了呼吸，拳头握紧，硬逼自己不要回头看。
随后，顾寻的声音响起。
“怎么？”
女生的语气很大方：“去不去云南玩呀？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我们在组队呢，人多点好玩些。”
“……！”
可恶！
岳千灵咬紧了牙，却还是没忍住偷偷回头。
迅速瞄了说话的女生一眼后她立刻收回了目光。
不妙。
那个女生好漂亮。
而且还是第九事业部的3D建模师，朝夕相处的那种。
无数个不好的预感在岳千灵心里飞速闪过，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着顾寻的回答。
同一时刻，顾寻垂眼，目光扫过岳千灵的背影。
她一动不动，耳朵有点红，肩膀僵硬，手指紧紧攥着袖子。
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
顾寻收回视线，平静地说：“不去。”
听见这两个字，岳千灵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沉下去，顾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过年要陪女朋友。”
“……”
电光火石间，岳千灵感觉眼前一黑。
-
距离寒假不到两周，学校里已经开始张罗过年的布置。
绿荫大道两侧的树上挂满了红灯笼，绿化带也张灯结彩，一到晚上，看起来便格外有喜庆的气氛。
岳千灵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夜跑的人陆续离开，不知不觉，岳千灵便成了操场上唯一的人。
寒风刮得肆虐，吹得岳千灵脸颊刺痛。
她的胸口像被一个大石头压住，明明在室外，却堵得她呼吸不畅。
几度眼睛泛酸，却哭不出来，连一个合理的宣泄口都找不到。
毕竟，她连哭一哭的立场都没有。
她早该知道的。
顾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人家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单身，一切期待都是她自己制造的，所以此刻的难受她也只能自己承受。
可是一想到他平时那样的冷漠，却会对另一个女生柔情蜜意，岳千灵便难受得几度哽咽。
她的初恋才刚刚萌芽，就被掐灭。
而那个人，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意。
操场的夜跑灯也关了，只剩几盏遥远的路灯施舍着微弱的星点灯光。
岳千灵坐在台阶上，试图让冷风把自己吹清醒一点。
这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她以为是印雪在找她，便连忙拿出来。
却是林寻打来的电话。
岳千灵原本不想接，但她手指冻得有点僵，按到了接听键，只好把手机放到耳边。
“几点了，还没到家？”
岳千灵不想说话，闷闷地“嗯”了一声。
“活着就好。”
他漫不经心地说，“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准备上线。”
岳千灵现在才没有心情打游戏。
“不来。”
大概是听出了岳千灵的情绪，电话那头的人声音突然变柔了。
“怎么了？”
怎么了？
失恋了呗。
而且一听到他说话，岳千灵就想到今天下午他出的那个主意。
没想到，她还没用到唐信身上，就孽力回馈到了自己这里。
真讽刺。
连带着，岳千灵对林寻也没什么好气。
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头，沉闷地开口。
“你可真晦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