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孔观主也是粗通医理之人,听到林嬷嬷的来意就惊得哎哟一声,老参的药力可不是寻常病人受得住的,能想到用老参,那孩子必定凶多吉少。

林嬷嬷心里着慌,黛玉不知二房的来历,她这个林家老人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横竖孔观主也不是外人,她就快速讲了遍二房的情况。

林海的祖父,第三代武安侯曾有个外室,还给他养住个儿子,因找外室对名声有碍,又不想小儿子被外室子的名声拖累,便将孩子过继给了堂兄。

那位堂兄是第一代武安侯亲弟传下来的旁枝,因此一直被称为二房。

之前的二房老爷是林海父亲异母同父的亲兄弟,现在这位则是林海的叔伯兄长,黛玉的亲伯伯。

黛玉听后也哎哟一声,“我家还有血缘这么近的同族亲戚呢?之前怎么没听爹爹提到过?”

林嬷嬷苦笑,“别说姐儿了,连老爷都不知道这件事,老侯爷中风走得突然,我们下人也不好多嘴多舌揭主子的短儿。

再加上这些年走动的原也不多,时间一长可不就淡忘了么。”

孔观主拿过信快速扫了遍,皱眉道,“这信上说孩子是打出生就有心疾,单是用老参吊命也撑不了多久吧,还是多预备些上好的药材送过去才妥当。”

黛玉点头,姑苏林氏是当地望族不假,除了田地以外的家产可算不上丰厚,全加起来也未必能赶上薛家的零头,治病的钱不缺,上好的药材是绝对买不起的。

她对林嬷嬷吩咐道,“老参是救命用的东西,须得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才行。

林嬷嬷你去安排几个可靠之人,再给他们配上快马,我跟师傅去库房找老参,让他们快马加鞭先送过去救人,其余药材随后再送去。”

孔观主和林嬷嬷看向黛玉的目光都带上了惊喜的光芒,这才多大点的小娃娃,安排事情竟能如此周全,日后还得了。

黛玉如果知道两人在想什么,肯定会告诉她们何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她的聪明只是因为有成年人的思维,等同龄人都长大时大概就显不出来了。

三人一同出了院子,林嬷嬷去安排送参的人,孔观主抱起黛玉先回正房取了钥匙,再向内库的方向走去。

内宅库房在正房后面的一个小偏院里,是专门为存放贵重物品修建的筒子房,前面一间是内宅的账房,后面三大间都是用来存放东西的。

下人从库房取东西时必须要出示特定的对牌,主人一家三口虽然不必如此麻烦,也要登记好时间和物品名称。

内宅账房就是教黛玉打算盘的先生,听说要取老参给亲戚救命,立即起身去拿库房钥匙。

黛玉每逢年节都要跟娘亲来清点收送的礼物,对内库里的摆设门儿清,自己拿出登记用的册子,提笔写下名字日期,以及支领的物品。

三间库房每进一间都要开两道锁,钥匙分别在账房和贾敏手中。

库房里的光线相当阴暗,窗户都是用浸了桐油的牛皮纸糊的,手臂粗的木制格扇嵌在墙壁里,用电锯才有破窗而出的可能。

两个老嬷嬷举着油灯在前面照明,最外面一间放着寻常之物,都是些毛皮布料,沉重家具,瓷器摆件之类。

越往里走存放的物件越贵重,药材关系着用药者的安全,算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因此被放在了第二间。

药柜旁是压库的金银,一排排的架子上放的是玉或象牙制品,以及名家字画和古董这类比较贵重的东西。

黛玉没工夫欣赏自家的珍藏,走到两个药柜前,指着中间的药格让师傅拉开,里面存着两株八十年以上的老参。

孔观主拿出一个木匣打开,借着灯光看到参上是密密麻麻的铁线纹,根须也保存得完整,她满意的笑道,“这株看着有九十来年了,给小孩子用刚刚好。”

黛玉也是这么想的,那孩子比她还小一岁,吃年头太久的老参把握不好用量会出人命的,还是百年以下的妥当些。

两人带着老参急急忙忙赶到二门,林嬷嬷已经安排好人在这里等着了,打头的就是她的小儿子林光,他也是外宅管事之一,再妥当不过的人。

黛玉对林光福了下身,“林小叔路上注意安全,到姑苏请转告堂伯,还有其他药材随后就到,有我们能帮忙的也请尽管开口,一家人相互扶持本是应有之义,别耽误堂弟病情才是最要紧的。”

林光对黛玉打了个千,“大姑娘尽管放心,小的一准把话带到了。”

目送林光带三人打马而去,黛玉又开始跟师傅商量随后要送去的药材,家里没有的就打发人去买,小儿心疾大多是天生的,随时都有夭折可能,林家本就子嗣艰难,轻易损失不起。

林海和贾敏几近天黑时才回到家,听大总管说了堂兄家的事,他先是吓了一跳,又听说女儿已经安排妥当了,心里立时就酸软到不行。

他回到正房把正吃晚膳的黛玉抱在怀里,全身被暖暖的奶香味包裹,林海的心才安定下来。

贾敏被林海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同族远亲家的孩子病了,女儿也处理得甚是妥当,夫君用不着激动成这样吧。

等林海心情平复下来,才跟妻子说起二房堂兄的由来,贾敏没想到林家族中还有血缘如此近的亲戚,再想到唯一的子嗣病重,她也有些不淡定了。

黛玉好奇林海是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位叔伯兄弟的,林嬷嬷不是说祖父过世得突然,没来得及跟他交待么。

她的疑问让林海露出笑意,“我当年游学回乡祭祖,当时二房的叔祖还在世,是他告诉我叔叔身世的,因事关祖父的颜面,我回家后也没多问。

这些年一直跟兄长有书信往来,他生性闲散,考中秀才后就在乡里行医,年近四十了才得这一个子嗣,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了心疾。”

林海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他们林家远近亲族俱是子孙艰难,也不知是招了哪路神仙的眼了。

贾敏也想叹气,娘家下一辈没能拿得出手的,婆家连下辈人都没几个,女儿以后没有亲族撑腰,在婆家受气都没人上门理论,这可如何是好。

林家这边打发人送了两次药材去姑苏,总算在中秋节前听到好消息,那孩子的命暂时保住了,持续治疗不排除有痊愈的希望。

贾敏念了几声佛,打发人到寺院道观还愿,又到官办的善堂捐赠米面布匹,给名叫林翀的小家伙祈福。

在中秋节前两天,济南城中涌进了大量贩卖菊花的商贩,女眷拜月用的月饼、葡萄和黄梨也随处可见。

城里百姓过节的兴致很高,今年山东大部受了旱灾,朝廷减免了很多赋税,济南府因林海的高瞻远瞩损失不大,减税却有他们一份,里外里能省下不少钱。

贾敏担心女儿吃多了重油重糖的月饼会积食,便没让厨房多做,只准备些礼盒跟官员家走礼用。

用过晚膳后全家在院子里赏月,贾敏带着女眷设香案和供品拜月,祈祷阖家健康,平安顺遂。

今年家中人口增多,在一起过节热闹得很,又有济南府乡绅送来的小戏班子,贾敏过去从没想过家里会有吵闹的时候,现在却被吵到头疼。

黛玉抱着节前舅爷送来的一对狮子猫,两个小家伙也不怕生,趴在她身边拍打椅子下的毛毛,小毛毛何时吃过这种亏,气得汪汪直叫。

五匹小马就卧在摆在中间的大团圆桌旁边,眼神贼溜溜盯着几个主人,趁人不注意就偷啃月饼。

张绘张绎怕它们吃太甜会伤了牙,时不时就要驱赶一下,也是忙得很。

贾敏直到临睡前才想起娘家母亲,往年每到象征着团圆的节庆时她都会思念母亲,为不能在膝前尽孝伤感一番。

今年因为薛家和娘家的奇葩事,以及三位姐姐的遭遇,让她对娘家的心淡了许多,想起他们就要叹气。

中秋节过后没几天,去北方接表少爷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名高挑瘦削的俊秀少年,看他一举一动便知是打小练武的孩子,冷竣中透着昂扬之气,林海见这孩子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吴彧小少年今年十六岁,放在现代还是被全社会呵护的未成年,在古代已经是能支撑门户的大人了。

他母亲在世时很少提起娘家的事,哪怕为了护着他全身是刺生存艰难,也没见跟娘家人有过来往。

母亲过世这一年多他吃了不少苦头,父亲靠不住,又不得祖母喜欢,家里长辈都不拿他当回事,都快被众兄弟打压成透明人了。

他拼命学文练武也得不到长辈的重视,连小他两岁的弟弟都订了亲事,他的事却没有一人提起。

直至四姨母派人来探望他,家里人的态度才有了大转变。

祖母把母亲的嫁妆还给了他,伯母婶婶还想把她们娘家姑娘塞给他当媳妇,幸好都被林管家挡了回去,他才不要跟趋炎附势的人家结亲。

林管家是个干练之人,争得他同意后把嫁妆里不便携带的东西都换成银票,来济南府这一路上没让他受到半点委屈,这种待遇是在家里想都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