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音再次醒来时,是在冰凉的地上。
明明如今已是炎炎夏日,穿着最薄的襦裙仍嫌太热,这会儿宋佳音却觉周身阴森寒冷,她缓缓睁开眼,四周空旷阴暗,零星点着几盏幽幽灯火,中央有一处高台,摆放着一张石床,以及,一些奇怪的物件。
不待宋佳音细细探究这些物件作何用处,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一下,一下,愈来愈近,仿佛踩在她的心口。
宋佳音颤了颤,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回想先前在马车里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她顿时明了定是中了蒙汗药之类的药,如今效用还未完全褪去。
来人越走越近,只听得到他一左一右沉沉的脚步声,最终停在自己身后。
宋佳音努力回头,从下到上,从靴子衣袍到脸,看清后,终于忍不住拼尽全力往后退。
是三皇子!
他的脸在幽幽灯火中明明暗暗,深陷的眼眶发青的眼底愈发显得他阴沉骇人,望着宋佳音拼命挣扎却似在作无用功一般只能往后稍稍挪动,他发出一声怪笑,像看蝼蚁一般地俯视她。
“救命啊!”
宋佳音试图呼救,可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密闭空间里回荡,却无人应答。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处明显是一个地下室,只是不知位于京城何处,又或许已不在城里。
宋佳音手脚并未被缚住,一面用力往后挪的同时心念急转,三皇子当街把自己掳来,如此名目张胆,也不知有无被人识破身份。
对了,春喜呢?
宋佳音忙向四周张望,确定此处只关了自己一人,不由壮着胆子出声问道:
“我的丫鬟呢?”
“呵,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三皇子哂笑一声,眼神忽然变得阴狠:
“说,在柳州你与那陆混账是如何阴我一把的!”
柳州?宋佳音心中一动,总算明白了三皇子为何把自己掳来,定是他知晓了翡翠山庄一事。
只是,说了又如何?既已到了此处,想来他是不会放自己回去的。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拖延时间,或许府里发现自己被人掳走,会派人来寻,运气好的话顺着痕迹追过来才有可能解救自己。
宋佳音想清楚后,当即便决定多说些话拖延时间:
“回三殿下,柳州?民女家乡确在柳州,柳州地大物博,出产丰富,多山地,气候适宜种茶,民女亡母便曾买下一座茶山,此事三殿下应该知晓吧”
三皇子被她绕了个圈子,却不上当,冷哼一声道:
“答非所问,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他阴恻恻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宋佳音往后挪,恍惚间想起之前在百花园山洞里,她也是中了药,三皇子同样一步步逼近,只可惜,当时洞内随手可拾的石子,这处地下室却是干干净净一颗也无。
她甚至想,此时唯一可做武器的便是头顶尖尖的簪子,若是三皇子靠近,她定要抓紧机会搏一搏。
然而三皇子没有给她机会,似是闲她自己挪得太慢,他扯住她手臂猛地将她一甩,甩到了中央那处高台的石床边,拎上了石床,再不急不慌将石床周围一盏一盏的油灯点亮。
宋佳音毫无反抗之力,全身被撞得生疼,忍不住地冒出了泪花,仿佛案板上的鱼肉一般摊倒在石床上,迎着有些刺眼的灯火睁眼望着石床上空吊着的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件,绳索、圈套、长棒......
再一望三皇子满脸的怪笑,她猛然打了个哆嗦,双眼惊恐无以复加。
他是个变态!
三皇子点完灯,转过身来,目光奇特古怪地望着睁大双眸的宋佳音,她含着水汽的桃花眸瞪得圆圆的,明明是惊怒恐惧,却愈发引起他变态的兴致,他缓缓俯身靠近,迷恋般伸出手欲擦掉她眼角的一滴泪,似是极为可惜地轻叹道:
“你这样难得的美人儿,真不舍得呢。”
宋佳音强忍着恶心,眼看他愈靠愈近,背在身下的手蓄势待发,其上正紧握着一支长簪,正是方才趁他转身点灯时抽下的。
然而就在三皇子的手要碰到宋佳音的眼角时,就在宋佳音咬牙欲不管不顾将簪子往三皇子脑袋上扎时,地下室入口处响起了一声娇娇的女声:
“殿下,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
陆宛容眉目间快活无比地走进来,漫不经心抬眸一看眼前场景,顿时愕然无比。
宋佳音躺在那不久前自己刚躺过的床上,殿下正俯身欲做什么,陆宛容心中恨极。
三皇子手下顿住,返身望向陆宛容,语气不耐:
“你怎么来了?”
陆宛容小跑几步上前,望着床上香汗淋漓愈显媚色的宋佳音,这样的绝色,若是留下来,往后哪里还有她陆宛容的位置?
她一把将三皇子拉开,小声说着什么。
宋佳音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陡然松懈下来,才发现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管陆宛容出于什么目的,真希望她赶紧把三皇子带走。
然而,下一瞬,她听见陆宛容惊道:
“殿下,这个女人害了您,您还要手下留情吗?”
“哦,那你说该如何?”似是听了方才陆宛容说的消息,三皇子兴致明显转移到陆宛容身上,顺着她的意说道。
宋佳音到底还对陆宛容抱着一丝期待,却不料她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眼里有着触目惊心的恨意,一字一句道:
“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字字不留情。
宋佳音闭上眼,有些疲惫。
或许,自上回撞破了陆宛容与三皇子一事开始,她便始终对自己有恨意,只不过压在心底未爆发出来而已,不想如今一爆发,便是要自己的命。
转念一想,反正已经到了变态的三皇子手里,与其受辱之后再死,直接一死或许更好。
宋佳音开口道:
“那便给我一个痛快吧。”
“阿容,她便交给你了。”
三皇子此时对宋佳音已经兴致寥寥了,他望着陆宛容的眼神十分奇特,伸出手捂住她的腹部,似是在体会里面的小生命,然眼里却怔怔好似带着一丝癫狂的狠意,手上一用力,陆宛容顿时轻哼一声:
“殿下,您轻点儿,别伤到孩子了。”
“对,对。”三皇子收回手,仿佛是初为人父太激动了。
陆宛容笑容明媚,瞥一眼床上躺着的宋佳音,道:
“不如就将她循着旧例处置了吧,上回不懂规矩伺候您不周的那个西街的姑娘,下去了两月不到,定也想要个作伴的。”
旧例?
三皇子究竟害了多少姑娘?
宋佳音猛然想起先前钰儿好似说起过,三皇子最爱良家姑娘,骗了人进来,就再没出去过......
陆宛容轻车熟路般唤了侍卫进来,拉着宋佳音往外走。
兜兜转转出了地下室,到了地面上,来到了一处荒凉的院子里,前方有一口井。
陆宛容挽着三皇子慢悠悠跟上来,望着宋佳音道:
“音妹妹,错就错在你做了不利殿下的事,往后去了阴间,可千万要记得自己的罪过。”
宋佳音使劲儿欲挣开两旁拉着自己的侍卫,陆宛容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侍卫松了手,宋佳音瘫坐在井边,喘了口气,望向陆宛容,目光悲悯:
“我真没想到堂堂国公府的小姐,竟然是这样的人,姨娘养大的,就是不一般,眼皮子浅愚不可及,误入歧途不知返,你真以为三皇子能娶你做正妃?”
“便是做了正妃,焉知你这个位子能不能做得长久,毕竟,你身旁的人,可是养私兵有着谋逆之心。”
陆宛容气急:“胡说,殿下怎么可能谋逆,皇上可是最属意殿下继位。”
她望向三皇子欲求证,然三皇子却目光一闪默认了。
陆宛容心中大震,然贼船已经上了,又岂是说下便能下的?她只能想,谋逆便谋逆,若是成功了,岂不同样达成目的?
她目光阴狠:“音妹妹是想自己跳,还是要我推你一把?”
宋佳音抬头仰望,一轮弯月初悬,几颗零散的星星微微在夜空中闪着光,这难道就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天空了吗?
心中有太多遗憾,店里生意蒸蒸日上,前程光明,她却先撂了挑子再也见不到奶茶风靡京城甚至全国的光景;她的爱心基金尚且只提了个想法还未实+施;她连载的画稿快要到大结局,不想就要这么鸽了......
她后悔赌着口气没再去清平院看小白,也后悔直到此时她才明了内心。
耳边再次响起催促,她麻木地坐到井边,将腿伸下去荡了荡,空空的。
临到死时,整个人大脑仿佛放空了,恍惚间她听到身后似有喧闹声传来,还仿佛听到了某人熟悉的声音,她想回头看看,不料背后猛地一股大力传来,将她推下了井。
井里很闷很暗,她等待着狠狠落地的那一刻,期待着最好能瞬间死亡,然而有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她。
她呆呆往上看,井口投下来一束光。
原来这就是坐井观天,藏青色的暮空,一轮弯月,还有逆着光看不清脸的一个圆圆的脑袋,被框在圆圆的井口里。
她热泪盈眶。
每一回,总是他来救她。
耳边声音愈来愈清晰,她听见他的闷哼声在井中回响,她猜定然是三皇子的侍卫在趁机伤害他,然而,他的手劳劳抓着自己不放,一点一点儿想把自己拉上来。
有水滴从井口掉落,滴在她的脸上,她抬起一只手轻触,舔了.舔,腥腥的,原来不是水,是血。
是他的血。
她听见自己大喊:
“陆和筠你放手!”
他不放,抓得更紧了。
真傻。
血滴越来越多,溅到了她的嘴里,她松开了手。
你不放,我放吧。
她闭上眼,任由身体下坠。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写哭
不过过了这个坎儿,后面全是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