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音立在宋府大门前,做好心理准备后,正欲敲门,不料门后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宋老三,你给老娘站住,是不是又偷银子去赌了!”
“你这臭婆娘,瞎疯什么,老爷我是去赌石,挣大钱的赌石!”
“果然去赌了,还跑还跑,不把家里败光了你是不死心!”
“别追了——”
‘砰’一声响起,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又是‘哎呦哎呦’的痛呼声,宋府大门猛地朝内打开了。
宋老三抱头鼠窜着急忙慌往外冲,宋佳音猝不及防对上了他圆圆的大饼脸,顾不上别的,忙不迭往旁边一躲,不想这一躲差点儿又被迎面飞来的一只绣花鞋砸到,她险之又险躲了过去。
宋老三这一耽搁,就被后面的王氏给揪住了耳朵。
“死鬼,让你跑!”说着使劲儿拧了拧耳朵。
宋老三拱手作揖求饶不已,忽然想起什么似儿的,眼珠一转,望向了一旁的宋佳音,顿时张口惊讶道:
“呀,这这这,这不是老二家那小蹄子吗!”
他望向宋佳音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一把挥开自家婆娘的手,绕着宋佳音转了一大圈:
“好你个小蹄子,还敢回来,当年我都收了刘员外的聘礼了,没想到你竟然跑了,害我不仅钱没捞着,还被毒打了一顿,”他撸起袖子,面色凶狠,作势要来打宋佳音:
“回来就不要怕打!”
宋老三肥胖的大手冲着宋佳音挥下去,半路却忽然被拦住了。
“疼,疼疼疼——”宋老三一脸痛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隔着深灰色的衣料,他的手臂被五根白玉般无暇、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捏住了。
宋老三面前罩下一大片阴影,他缓缓抬头,看见的是一个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少年,少年微翘的凤眼死死盯着他,宋老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宋老三的媳妇王氏见状倒顾不上骂宋老三,她腾腾腾走过来,瞧着宋老三疼痛难忍身子都躬弯了,忙不迭去掰陆和筠的手指,一边朝他吼开来:
“哪里来的贱小子,怎么打人!”
可那五根手指便似在那手臂上生了根一般,王氏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掰不开,不由又狠狠瞪陆和筠一眼。
这一眼,她便愣住了。面前的少年生得极俊俏,一身贵气,凛然不可侵犯,身手又这般好,莫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吧?
王氏面上变了几变,嘴角终强挤出了几分笑意:
“不知这位公子是?”
陆和筠不语,一双仿若浸了寒冰的凤眼冷冷扫她一眼,手上又加了力气,疼得宋老三只想打滚,连连求饶。
王氏灵光一闪,忙望向一边的宋佳音:
“二姑娘,你倒是让这位公子快停手啊,要是你三叔的手断了怎么办!”
宋府这一辈三房一共才两个姑娘,宋佳音行二。
宋佳音望着立在身前的男人,他的背影高高大大,肩膀厚实宽阔,光看着便有无数的安全感。
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大表哥,算了。”
陆和筠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道:
“他们先前也是这样对你的?”这样言辞辱骂还会动手打人?
一想到她父母故去,随着这样的叔婶过日子,陆和筠心中便有无数怒气爆发。
他小心翼翼不敢碰触的姑娘,不是让别人如此糟践的。
宋佳音摇摇头,其实她还好,穿过来便已到了国公府,这些苦都是原主受的,所以后来原主为了能嫁一个好人家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同时与多个男子私相授受,也是受了家庭影响之故。
一旁的春喜见主子摇头,却有些看不过,红着眼圈把那些年受的委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回世子,当年老爷夫人离世后,小姐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明明是自家的府邸,却被他们这群强盗赶到一个小小的荒废许多年的院子里住着,饥一顿饱一顿,只能吃他们剩下的,还要时常被逼问搜查夫人的嫁妆是不是被小姐私藏了起来......”
春喜内心敏感柔软,想起过去那些苦日子干脆呜呜哭了出声。
宋佳音听了心里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起来,她给了春喜一个大大的拥抱。
春喜哭得更大声了,二人瞧着竟似在抱头痛哭一般。
陆和筠淬了寒冰的目光望向宋三叔、王氏,手下又用了点力,只这点皮肉之苦,还是便宜了他。
宋三叔痛得流眼泪,王氏慌了,听春喜那丫鬟说的话,叫这位公子‘世子’,那可是王公贵族啊,宋佳音那小蹄子什么时候搭上这样的人了!
王氏扑通一声跪了,带着哭腔求饶:“这位公子手下留情啊!日后再也不敢了。”
“给表妹赔礼。”陆和筠冷冷道。
王氏一愣,表妹?顺着陆和筠目光望过去,宋佳音是他表妹?
宋佳音什么时候有了个世子哥哥!王氏眼珠子乱转,脑海里飞快思索,想起宋佳音生母林娟,似乎有个姐姐嫁到了国公府,只不过林娟极少提到,好似关系并不太好,他们便没放在眼里,不想竟然疏忽了。
若早知道宋佳音能这么攀上国公府,隔着这么远从京城过来给她撑腰,他们还糟践她干啥,借着她攀上国公府岂不是更美?
王氏悔啊!
不过,如今也来得及。
王氏的脸说变就变,转瞬便笑开了花,又念起方才陆和筠说的话,忙朝宋佳音笑得和和气气:
“阿音啊,三婶真是对不住你,往后啊,一定好生待你,你知晓的,三婶没有女儿,一定把你当亲生宝贝女儿看待。”
宋佳音轻拍了拍春喜的背,松开她,道:
“我可不想做你的女儿,你不光要给我道歉,还得给春喜、刘嬷嬷一家道歉!”
——春喜他们家可是下人!
王氏张口欲反驳,可望着陆和筠那寒气逼人的模样,只得咬了咬牙能屈能伸道:
“是是是,春喜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我在这儿给你赔礼了,也给刘嬷嬷你们一家赔礼了。”
春喜心里熨帖,没好气地娇哼了一声。
王氏心里银牙压碎,面上强自忍住,她讨好地望向陆和筠,这下可以松手了吧?
陆和筠不语,望着宋老三不说话。
王氏反应过来,忙道:
“宋老三,还不快赔礼!”
这么久了那手臂上钳着的五指力道一点儿没松,反而有愈来愈来强的趋势,宋老三彻底服了,明明是春天,那背上却汗湿了一大片,他勉强睁开眼,嘴巴开开合合,断断续续给宋佳音与春喜道了歉。
陆和筠这才松了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撸了撸怀里的白猫。
感情他方才一直是一手抱着白猫一手钳着宋老三呢。
有点酷酷的,宋佳音心想。
王氏捡起她先前扔宋老三的绣鞋穿上,搀扶着瘫软下来的宋老三,一面还要打起精神笑容满面请陆和筠进府。
陆和筠望宋佳音一眼,一行人进了宋府。
宋家三房实则早就分了家。
如今这宋府的宅院是宋佳音一房的,宋家往上数也是书香门第小富之家,祖父宋老爷子生前最爱二儿子宋泉,考中了进士当了官,而大儿子和三儿子却是一点出息也无,成天无所事事啃老本,于是他老人家便把这祖宅分给了宋佳音的父亲,大房和三房便给了点钱财打发了,若是这两家人节约一点过日子,一辈子也是不愁的。
可惜宋老爷子没想到,他寄予厚望指着光复门庭的二儿子英年早逝,大房二房趁机上门欺压小孙女,一房占了这宅子的一半。
陆和筠与宋佳音随着宋三叔宋三婶到了宋老爷子生前住的院子,刚坐下不久,宋大伯与妻子张氏也带着独女宋佳琪也赶了过来。
宋三婶见状使了个眼色给丫鬟,将她那三个儿子也叫了过来。
一时间,厅堂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均好奇地打量着宋佳音,尤其是陆和筠。
早便得了消息的知道这位公子可是国公府世子,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是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呀,又长得如此俊俏,气度不凡,真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已经定了亲的宋佳琪顿时觉得她那未婚夫真是丑到家了,她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有些嫉妒地瞥了瞥宋佳音,明明是被自己踩到脚下的人,这会儿却竟然飞上了枝头。
厅堂了众人坐着静了一会儿,宋大伯自诩是大家长,便冠冕堂皇道:
“二姑娘离家多时,多谢这位公子送她归家,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是?”
众人目光不由齐齐望向陆和筠,他们也想确认一下这位公子的身份。
陆和筠淡声道:
“在下安国公府世子。”
果然如此,众人得了他亲口承认,一点儿也不怀疑了,毕竟这样一身贵气藏都藏不住的公子,便不是什么世子也是大家贵公子了。
“安国公府,敢问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宋大伯沉吟片刻,惊道。
宋老三一家不关心朝政,宋大伯虽然才能平庸,中了个秀才后多年也未再进过一步,可他自认还是有抱负的,虽则柳州远离朝堂,这顶尖儿的几个世家他还是有个大概印象的。
见了陆和筠点头后,宋大伯顿时态度又恭敬了一些,这皇后可是有个嫡长子啊,他还想再说道说道,不料被王氏给抢了头。
“世子,这一路赶过来累了吧,这会儿也是午时了,不如先用饭。”王氏脸盘儿笑成了一朵菊花,如此说道。
这一路赶过来确实也饿了,陆和筠望向宋佳音,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众人瞧了,顿时暗想,这世子事事以宋佳音为先的模样,怕不是被宋佳音那美貌迷住了。
王氏暗喜,只要笼络住了宋佳音,就攀上了国公府,她亲昵肉麻地道:
“阿音,饿了吧,”说着朝丫鬟使了个眼色,“还不快上菜。”
众人分男女上了桌。
宋佳音望着面前摆着的清汤寡水,沉默。
饭碗里是两个馒头,她拿筷子戳一戳,硬邦邦的,一口咬下去说不定咬得牙疼。
桌上摆着两道乌漆嘛黑的菜,不见一丝油水荤腥。
王氏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还如此热情,这会儿就给她吃糟糠菜?
宋佳音望着隔壁桌鸡鸭鱼肉菜色十分丰盛,重重放下筷子。
王氏见状似是吓到了,诚惶诚恐道:
“阿音,怎生不吃?是嫌菜不好吗,可家里穷,我们一直是这样吃的呀。”她说着说着抬起袖子抹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
“过去也不是三婶故意苛待你,实在是家里穷,男人们要养家糊口,定然要吃好一点,咱们女儿家什么也不干,能不饿死就好,大嫂,你说是吗?”
王氏眼睛紧紧瞥着张氏,张氏皱了皱眉,点了头,倒是宋佳琪城府没这么深,看着桌子上的菜吃不下去,张氏忙在桌子下拉了拉她手,示意不要动。
宋佳音瞧着这三个女人假惺惺演戏,倒要淡淡她们想干什么。
王氏一见大嫂心领神会打配合,当即便接着装作情深义重道:
“当年二哥二嫂离世,三婶见阿音一个人小小年纪孤苦无依,这才搬来这儿照顾你,可惜三叔三婶家贫,你父母意外离世也没留下什么财物,便是这糟糠菜也是三婶省下来留给你的,可怜我一片苦心,竟让你误会了。”
王氏抹着泪终于说出了目的:
“三婶再怎么错,也养了你三年,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如今出息了,三婶也不求你多大的回报,只如今你三个堂哥堂弟婚事还没着落,都是没聘礼的缘故,他们可是咱们老宋家的根子,若是你能帮忙想想办法,真是再好不过了。”
王氏说罢便将目光隐晦的望向了隔壁桌,心想,只要这国公府世子手指缝里漏下来一点儿,他们日子便好过了。
宋佳音简直要被气笑,若是不明情理的人坐在这儿听了这番话,没准儿还真会被懵了过去,王氏真是一张好嘴,黑的能说成白的。
她正要说什么拆穿王氏这副嘴脸,不料隔壁陆和筠竟起身走了过来,他目光一扫那桌子菜,顿时沉下脸来,道:
“走吧。”
“啊?”宋佳音微愕。
“出去吃。”说罢他转身便走。
宋佳音唇瓣儿微微张合,见他大步流星转瞬便要跨出厅堂,忙不迭带上春喜跟了上去。
三人就这么走了,王氏愣了,张氏阴阳怪气道:
“有些人生了三个儿子鼻孔就翘上天了,也不撒泼尿照照都是些什么德行。”
王氏回神,顿时炸了:
“大嫂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怪谁?若不是我生了三个儿子,咱们老宋家可不是要绝后?便是老爷子又活过来,他也只有嘉奖我的份儿。”
这可是戳中了张氏的痛脚,大房这么多年就只宋佳琪一个女儿,简直是张氏夫妇的心病,夫妻俩开了求子偏方无数,宋大伯还纳了一屋子的小妾,都生不出来儿子。
妯娌俩顿时谁也不让谁地吵了起来,这在宋府是常态,两房人并不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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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宋佳音随着陆和筠出了宋府,又上了马车。
男人在前面一声不吭地赶车,宋佳音心里多少有些感触。
她知道,他一直在维护自己,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脸没个好脸色没一声温柔的话,可是做出的事是实打实的。
宋佳音从包袱里取出一壶水,手伸出帘子递了出去。
方才她留意了,他在宋府里没有喝茶没有动筷,她想,先前自己是怎么了,为何竟小孩子般与他斗气,他对自己有恩,她是要报恩的,便是他态度再怎么差,也不应该不给他水喝。
陆和筠望着那细细白白的手握着墨色的水壶递到了自己身边,一时间怔住。
她这会儿人在车里,看不到他,他的视线便情不自禁肆无忌惮打量起那只手来。
她指尖的指甲为了猫身的自己剪得干干净净,指尖粉粉嫩嫩肉乎乎的,瞧着可爱极了,他不由自主回忆起那日他装作受了伤,她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抚在他身上,带来的战栗感。
陆和筠眸色越发幽深,遐思不断,车里的宋佳音等了半晌,不见手上的水壶被拿走,顿时又有些气,他莫不是还拧巴着吧?
不喝便不喝,宋佳音气鼓鼓地往里缩手,却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了手腕。
春衫单薄,宋佳音袖子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他见眸光中的手要溜走,一时情急握住了那节皓腕,却是没有衣料相隔的肌肤相亲。
细细的,滑滑的,他多么想摩挲一下,可是,不能。
如此已是失礼,虽然他对她,早已失礼过。
陆和筠轻轻松开了手,接过水壶,仰头猛灌了一口。
哗哗的凉水自水壶中咕噜咕噜倒出,一部分入了他的口,顺着喉咙到了腹中,一部分却溅开了水花,湿润了他微微起皮的唇,顺着下巴一路欢快地往下,滑过滚动的喉结,消失在衣领中。
想得紧。
越压抑,越想得紧。
他闭了闭眼,自嘲一笑,唾弃这样卑劣的自己。
马鞭一扬,马车加快速度往前驶。
若是命运也如这般,想驶向何方,便驶向何方,该多好。
一帘之隔,马车里,宋佳音收回手,望着自己那截手腕出了神。
他的手,温热的,带着些微的粗糙感,想是常年练武握剑生出的薄茧。
宋佳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微烫,拿出手帕欲擦一擦那手腕,又顿住了,出神地想到,他握住宋三叔的手指那般有力,疼得宋三叔掉眼泪,方才握住她,却是再轻柔不过。
什么都不知道的春喜傻乎乎惊道:
“小姐,你的脸为何这般红?不会是发热了吧。”说着便要去碰碰宋佳音的额头。
宋佳音难为情极了,她心虚地望向车帘那端,却没有透视眼,又庆幸没有透视眼,若是瞧见他的异样眼神,岂不是更难为情。
春喜见自家小姐不说话,脸更红了,顿时急了,作势要喊世子改道去医馆,宋佳音忙拦住,声音细如蚊蝇地道:
“嗯,只是有点热,吹吹风便好了。”
她声音难得娇娇的,便是再小以陆和筠的耳力也能听到,他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可接着又似想到什么,笑容又消失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处三层楼高的商铺前。
这铺子装潢富贵精致,门口人来人往,往里瞧去,原是个玉石铺子。
宋佳音听车外陆和筠低声道:
“稍等片刻。”
她掀开帘子一看,见他进了商铺,很快便又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富态的掌柜模样的男子,毕恭毕敬的。
“不知少爷竟来了柳州,真是有失远迎。”朱忠跟在陆和筠身后边走边道。
“朱叔不必客气,我这次来柳州,不欲大张旗鼓。”陆和筠淡声回道,说着便坐上马车车辕欲赶车。
朱忠见状忙道:
“车我来赶,少爷快坐车里去。”
陆和筠望着身后的马车帘子一眼,挪了挪屁股,坐到了一旁,示意朱忠上来坐另一旁。
朱忠这才后知后觉知晓马车里还有人,不由面带疑惑道:
“这是?”
“此行还有我表妹同路。”陆和筠道,“上来吧。”
朱忠更添疑惑,却不好再多问,忙点头称是,受宠若惊地与陆和筠挨着坐在一起,扬鞭驱动马车往自己府上赶去。
不多时,便到了朱府,朱忠下了车后立在陆和筠身侧,总算见着了马车里的‘表妹’,不由心里暗赞一声。
只见那姑娘也不要身边的丫鬟扶,细细白白的手指拉开帘子,动作利落地跳下了马车,她碧色的长袖与月白色的百褶裙摆触碰一瞬又荡漾开来,待转过身来,那张绝色芳华的脸更是让人见过便不会相忘。
这般女子,方能与少爷相配。
朱忠隐晦地望了望一旁的陆和筠,见他目光先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姑娘的背影,姑娘转过身来后却又若无其事望向一旁,当即便明了这姑娘确实不一般,也知道接下来得用什么样的态度。
朱忠亲切地同宋佳音互相问了好,领着几人进了府里。
宋佳音却还是有些一头雾水,陆和筠口中的‘朱叔’到底与他是何关系?可是他只顾头也不回闷头往前走,宋佳音几次欲开口问都没问成。
倒是朱忠八面玲珑,格外稀奇地瞧着二人之间的机锋,善解人意道:
“宋姑娘,在下不才,替少爷管着这柳州的生意,少爷厚爱,这才唤我一声‘叔’。”
宋佳音若有所思点点头,早先那回他云游回来给国公府各房送礼,她便知道他财大气粗,不想这生意都做到柳州来了呀。
几人穿过游廊,到了正厅外。
朱忠扬声道:
“夫人,少爷来了,快备一桌好酒席上来。”
“什么,少爷来了?”
一个鹅蛋脸面容温柔和善的妇人边说边走出来,见着了陆和筠,惊喜起来。
“几年不见,少爷都这么高了,长得也越来越像小姐了。”朱忠的夫人陈氏欣慰地望着陆和筠,说着说着眼角泛了红:
“可惜小姐当年去得太早了。”
陆和筠闻言似想起什么,一时间沉默,眼里微微带着感伤。
气氛凝滞起来,朱忠打了个哈哈,作势拍了下陈氏:
“你这婆娘,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快请人进屋坐下。”
陈氏捏着手帕擦擦泪花,泪中带笑道: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快快请进,不过,这位是?”她疑惑地望着宋佳音。
“宋佳音,我表妹。”陆和筠言简意赅,抢先道。
宋佳音便只好收回到嘴的话朝陈氏笑了笑。
众人进屋坐下,又开始叙话,陆和筠向来话少,这会儿却开始主动搭话:
“不瞒朱叔陈姨,此次我来柳州,有两件要事,一是生意相关,二则是想多听听母亲的过去,逛一逛母亲以往常去的地方。”
朱叔闻言点点头,
“与小姐相关的事,我夫人应知道得多一些。”
陈氏便娓娓道来:
“当年,小姐路见不平从贼人手中救下了我,我有幸跟在小姐身边一段时间,那时小姐天真烂漫,最是爱四处游玩,品天下美食,我在柳州被小姐救下,又跟随小姐去了梧州、扬州等地,最终却是在盛京城小姐结识了国公爷,一见倾心,很快便嫁入安国公府。”
陈氏望朱忠一眼,接着道:
“而我也因着与外子好事将近,小姐便没让我再跟着进入国公府,不想过了没几年,便听到了小姐的死讯。”
陈氏念及往事又落了泪:
“这些年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年我追随小姐进国公府,是不是可以救下小姐。”
陆和筠知晓母亲离世的内情,安慰道:
“陈姨不必自责,这与您无关。”母亲是因为爱人接受不了自己,绝望而死。
“不过,我一直有一件事很好奇,我母亲祖籍何处?为何从小到大我都未见过母亲那边的亲戚?若不是当年接手母亲的嫁妆产业,我恐怕也不会知道母亲身边曾有朱叔陈姨。”
这话却似把朱忠与陈氏问住了,夫妻俩对视一眼,均有些疑惑:
“我们见到小姐时,小姐已有十五六岁,独自一人,身旁没有人跟着,也不见与什么人要好。”
这便很是奇怪了,陆和筠皱着眉头沉思。既然已经知晓母亲也是会变身,那这变身事宜定是与血脉相关,不想这时竟查不到外祖家的讯息。
不过,他想,或许母亲手记上的内容才是揭开变身之谜的关键,那手记上除了记录母亲的一些女儿心思之外,还画着几幅地形图,瞧着似是个山谷,可除了知晓是位于柳州之外,却不知具体在何处。
这时,一声‘咕咕’的声音突然在厅堂里回响,打破了沉默。
众人目光齐齐循声望过去。
宋佳音满脸涨红,不好意思地抬起袖子遮住肚子,干笑几声:
“饿了,控制不住。”
她长得好,便是如此咕咕叫给人的感觉也是说不出的讨喜,并不觉得有何失礼之处,陈氏不由轻笑一声,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厨房催催。
好在很快,厨房管事便来报酒席已备好,陈氏当即吩咐摆桌。
几人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并未男女分席,而是在一张桌子上坐着。
菜色精致丰盛,宋佳音刚开始还有些拘束不好意思大口大口地吃,直到瞧见陆和筠很是豪放,吃了好几碗饭,这才也放开了一些。
而陆和筠余光里瞥见她脸颊吃得鼓鼓的,沾着点油星的小嘴儿嘟嘟的,越发显得红润了,不由微微弯弯了眼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饭后,宋佳音由衷地赞道:
“夫人,您家的饭菜真好吃。”
陈氏口上道着哪里哪里,心里却忍不住乐开了花,她瞧瞧宋佳音,又瞧瞧陆和筠越发觉得二人相配。
她试探着问道:
“不知宋姑娘可有定亲?”
宋佳音正喝着茶,闻言回道:
“并未。”
陈氏一听有戏,接着道:
“宋姑娘美貌动人,性子又好,想来上门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吧。”
这,倒是没有,便是有那上门的,也是想着她过去做妾。宋佳音面上的笑容僵住,干巴巴摇了摇头。
她想,她不成亲也没事的,不过这话说出来,旁人不会理解,说不准还要各种教育她,她便还是不说为好。
陈氏见宋佳音面上有异,顿时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又说起别的转移话题:
“少爷和宋姑娘既来了柳州,那便在寒舍住下如何?我这就去为你们准备院子。”
陆和筠闻言点点头,他想那宋府乱糟糟没一人是好相与的,自然不如住在这儿清静。
可宋佳音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道:
“谢过夫人好意,实不相瞒,我家便在柳州,倒是不好住到贵府来。”
她还要查探父母当年离世真相,自然是住在宋府比较方便。今日陆和筠镇了一回场子,想来他们也不敢再如何对她欺辱了。
再说,她也不是个受气包任人欺负的。
饭也吃完了,宋佳音当即便提出告辞,与春喜二人出了朱府。
望着面前陌生的街景,宋佳音一时又犯了难,她就是个路痴,再说又是坐马车过来的,回宋府的路是肯定记不得的。
不过,想来一路见人就问,总能找对方向。
正当她拦住一位路人欲问路时,身后传来陆和筠一成不变淡淡的声音:
“表妹,上车。”
宋佳音回头一看,舒适精致的马车就停在她身侧,男人从车辕上利落地跳下来,居高临下看她。
“一起啊。”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爆肝了,尽力了......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