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事

楚氏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都是青年才俊,不过比起家世,楚氏显然更在意个人品性,画像中的人无一不是德才兼备的翩翩公子。

一一介绍完毕,楚氏问女儿可有中意之人。

婉姝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闻言又红了脸,纵然害羞至极,却还是指了其中一人。

楚氏并不意外女儿选择孟璟,满意道:“孟家家教甚严,璟哥儿与你哥哥相熟,平日里洁身自好,性子也温和……”

话未说完,门外响起云霞惊讶的声音。

“老爷回来了!”

婉姝登时起身,可不想当着父亲面谈论心仪男子,撂下一句“娘与爹商量就是”便匆匆离开。

在外间碰见父亲,低着头行礼打了声招呼,没等回话便害羞地跑出门去。

顾贤到嘴边的关心咽了回去,狐疑地看了眼女儿的背影,也没多想,倒是心系夫人,快步走到里间。

“夫人,一路可顺利?”

顾贤四十初头,长得人高马大,十分健壮,皮肤因常年练武带兵呈古铜色,又蓄了络腮胡,粗犷豪迈,声音洪亮,连守在外头的下人都听出其高兴。

顾贤脸上的笑却没维持多久,只因楚氏正捧着一幅画看,满脸笑意,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只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挺好的,厨房备了参汤,老爷可去用些。”

顾贤走近,看到画上的年轻俊男,笑容彻底消失,骤然放低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和明显的不满,问道:“此人是谁?”

“望月城王川之子。”楚氏面露遗憾,这才是她最看好的女婿。

顾贤注意到桌上还摊放着不少美男画像,脸一黑,直到看见相识之人,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回过味来。

“在给婉姝挑夫婿?”

楚氏侧目看去,“不然呢?”

顾贤早已换上笑脸,伸手把画像拿走扔桌上,然后轻轻将楚氏搂进怀中,憨笑道:“这事急不得,为夫专门抽空回来陪夫人,夫人不如说说青州之行吧。”

楚氏推开人,嫌弃道:“不饿就去洗洗,臭死了。”

“好好。”顾贤咧嘴笑着,锋利的俊眉挤了挤,朝夫人抛去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夫人先歇着,为夫很快回来。”说完急匆匆转去洗漱间。

“……”

夜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扑扑簌簌,为寂静的冬夜添了一份美妙旋律。

翌日一早,院中响起顾源兴奋的欢呼,又很快被压下去。

婉姝也比平日醒的早些,得知昨夜下了大雪,也来了精神,“春燕,快给我梳头,我也要去堆雪人。”

姑娘家到底精致的,待婉姝穿戴整齐出门,院中已经堆起两个雪人,顾源正甜言蜜语地哄着楚怀玉再堆个大的。

过道院子早已清扫干净,下人特意留下花坛附近的雪给小少爷玩,此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花坛边铲雪。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转头,脸蛋都被冻得发红。

顾源抬起食指刮了刮嘴角,做出“羞羞”动作,龇牙大喊:“姑姑大懒虫!”

楚怀玉放下铲子行礼,面带笑意。

“婉姝表姐早安。”

婉姝已经拎起裙子走下台阶,快步朝顾源走去,表情恶狠狠道:“好呀臭小子,胆子肥了你!”

“啊!”

顾源尖叫一声,立马绕着雪人闪躲起来,姑侄俩你追我赶,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梁氏正准备去给婆婆请安,特意停下脚步,站在廊下看几人打闹。

丫鬟翠儿笑道:“小姐真是孩子心性呢。”

梁氏满眼笑意,“本就是孩子。”

此时梁氏还不知,一会儿她便要被婆婆问及对婉姝婚事的看法。

院中嬉闹还在继续,顾源被姑姑从表叔身后拉出来,掐着脸蛋威胁道歉。

“姑姑我错惹,姑姑才不是大懒虫,是大美人儿。”

婉姝这才满意松开手,直起身子时对上楚怀玉的目光,得意的神色立即转为亲近甜笑。

“表弟,要不要与姐比比,看谁堆的雪人又大又漂亮?”

“你若赢了,我包你半年上学车马费,我若赢了嘛,你便将最喜欢的毛笔给我,如何?”

楚怀玉寄住三年,只第一年束脩是顾家付的,之后再没拿过顾家钱财,常年抄书卖画,故没有太多闲工夫玩。

以往这种时候他都在一旁看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今日难得被顾源缠着玩起了雪,此时身上冒着热气,俊眉笑眼,与寻常少年人无异。

又经昨日保密之事,婉姝越发觉得面前这位表弟不错,亲近之余,态度也越发随意。

少女微仰着头,俏丽的脸上是势在必得,这般傲人姿态,却未有半分轻视,唯有惹人心悦的娇憨。

楚怀玉哪能不应,点头称好。

婉姝笑容更甚,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便早饭时间见分晓。”

“好。”

顾源嚷嚷着也要玩,让他做裁判才安静下来,等婉姝与怀玉背对背开始行动,没一会儿他又开始催促。

“表叔快些快些,姑姑铲好雪开始塑形了。”

“姑姑姑姑,表叔的肚子比你大。”

什么表叔的肚子,是雪人的肚子。

干活路过的丫鬟小厮被童言逗笑,有闲者驻足,连正房门内伺候的也伸着脖子偷看,很快顾府上下都关注起这场比赛。

等时间到了,评定胜负时,顾源却为难起来。

表叔的雪人明显大,可姑姑说:“那个雪人脸上没有鼻子,尚未完工,再看我这个,不仅五官俱全,有手脚,还有围脖头饰,定是我赢。”

顾源是亲眼看着姑姑将自己身上物件挪到了雪人身上,还突发奇想给雪人做了两条腿,像是坐着,他不敢说多余。

“可是,姑姑的…怪怪的。”顾源纠结道,“我也做过没鼻子雪人呀。”

婉姝丝毫不慌,扬起下巴慢悠悠开口。

“雪人雪人,自然是要像人一样有鼻子才行,你不做,只能说你做事粗糙,你们俩都是读书人呀,粗心大意可不好。”

顾源说不出反驳的话,焦急地看向一言不发的表叔,想让他辩驳几句。

婉姝也随之看去。

楚怀玉眸光微动,朝婉姝一揖,“怀玉受教了,婉姝表姐说的有理,怀玉输得心服口服。”

顾源撇撇嘴,觉得表叔跟自己一样怕姑姑,扭头跑正房去了。

下人们看出婉姝耍了小聪明,自是不说什么,各自忙碌去了。

婉姝笑得开心,招呼怀玉,“走,吃饭去了。”

两人进了正房堂屋,早饭刚刚布置好,楚氏暗暗瞪了眼女儿,便领众人入座。

婉姝抿嘴笑了会儿,坐下后看向母亲,“爹呢?”

顾源立刻竖起耳朵,“祖父回来了?”

楚氏眼底划过一抹抑郁,淡声道:“公务繁忙,天没亮就走了。”

顾源瞬间耸下肩膀,失望。

婉姝“哦”了一声,开始低头喝粥。

家里男人都不在,楚怀玉不好待太久,饭罢要走,却被楚氏留下,问了几句功课,这才步入正题。

“怀玉可还记得孟家大郎?你们在同一书院念书,不知可有来往?”

楚怀玉余光看见婉姝紧张地绷直了身子,以为她怕自己说漏善堂之事,嘴角笑意微深。

“孟公子才高八斗,为人谦和,怀玉心向往之,碰见时会讨教一二,却不敢多扰,故平日无甚来往。”

楚氏本就对孟璟挑不出毛病,闻言更是放心,笑道:“璟哥儿自小喜欢跟在承封后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确实不错,听说过了年他便去荣县县衙做事,距书院很近,你若遇到急事可去寻他,必然有用。”

楚怀玉这才察觉出不对,抬起眸,便见婉姝并未像往常一样依在母亲身边撒娇,一反常态地含胸坐在板凳上,模样娇羞,一旁梁氏也是笑得意味深长,任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顾家欲与孟家结亲,这是要他也把孟璟当成亲人。

楚怀玉心里一沉,浅笑僵在脸上。

楚氏没听到回答,以为他不好意思,接着道:“孟大人与你表姑父亦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你不必有所顾虑。”

楚怀玉弯下的腰不由压得更低,回道:“怀玉记住了。”

楚氏没发现异样,柔声嗔怪,“知道你这孩子不易惹事,寻常不会麻烦人家的,真遇到危险可不许逞强,怎的还站着呢,坐下说话。”

楚怀玉气息凌乱,哪里还做得下去。

“这回课业多些,下午还约了同窗论文,表姑若无他事,怀玉便先失陪了。”

楚氏头一回听怀玉说课业繁重,自是不会耽搁,当即让他忙去。

楚怀玉揖了揖转身离去,无人发现他脚步稍显不稳,看似平静的眸子如坠深渊,频频波动。

这日,婉姝再没看见楚怀玉,只在晚饭时听说他与同窗提前动身前往书院。

楚怀玉的异常顾家无暇顾及,因为媒婆上门了,说道孟璟与婉姝婚事。

因着两家私下暗示过,媒婆进展顺利,笑而来,兴而去。没过几日,孟璟便携礼上门求婚。

此间无需婉姝露面,她坐在房中等待,只见春燕激动地进门,“成了!”

如此婚礼第一礼采纳结束,接着便问名、纳吉,也就是俗话说的合八字。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两人八字必然是极相配的,待前三礼走完,若无大事发生,两方婚事便是板上钉钉。

今日孟顾两家都洋溢着喜意,连下人都得了赏钱,可见双方满意。

晚上,婉姝心绪难平,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

“春燕,你说会不会太快了?”

春燕激动了一整日,此刻同样睡不着,当即回道:“不快不快,纳吉纳征请期都要花不少时间,老爷太太又舍不得小姐,婚期定不会太早,怎么也得明年过半吧。”

婉姝似是觉得媒婆刚上门自己就开始考虑婚期有些不妥,像是她迫不及待似的,便没有接话,只是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孟璟的身影,羞得她将脸蒙进被子里。

与此同时,孟家另一位当事人同样辗转难眠,不过比起婉姝的害羞慌张,孟璟却是满心茫然,面含愁色。

在外间守夜的多福听着主子数次翻身,实在忍不住了,将脖子伸过去,幽幽道:“少爷,您不是早就知道顾姑娘会嫁进咱们家,至于这么激动么?”

“胡诌。”孟璟不知多福为何会这样说,下意识反驳,片刻后问,“何出此言?”

多福挠挠头,“从去年起太太就说过几次,小姐也没少跟你提,您从来都是笑的,前几日太太又提,您也很积极啊。”

孟璟微微皱眉,去年年初母亲确实提过一次,他明确表示要等有了官职后再谈论婚事,并未放在心上。

而瑶儿说的那些,他也从来都是当小孩子玩笑话。至于今日提亲之事……孟璟面上愁色更甚,莫名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少爷,您难道不喜欢顾姑娘,后悔了?”多福没听见回应,似是急了,压低声音询问,“您不会还惦记着李姑娘吧?”

“与李姑娘有何干系,你休得胡说!”孟璟惊得坐了起来,默然片刻,似平静下来,低声道,“婉姝娇憨可爱,自小讨喜,能娶她是我的福气,我只是觉得,我尚年轻,且毫无建树,不配谈婚论嫁。”

多福松了口气,意识到此刻不该提李姑娘,忙道:“您就是想太多了,咱家是什么门第呀,再者,正是因为顾姑娘愿意才会有今日,依小的看,再没有比顾姑娘更配少爷的了。”

孟璟没再说话,静坐良久,直到半夜才重新躺回去。睡前,他在心底对自己又说了一回,他只是因为从前一直把婉姝当妹妹,一时转换不过来才多思。

婉姝是极好的,既已答应,便不可辜负,确实不该再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