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大地麦秋开始的时候,正是秋风阵阵而起的时节。望着一望无际翻滚的麦浪,田头树下的一位老农,嘴上叼着旱烟袋,眯着眼睛感受着这丰收的喜悦。
国家大事对于百姓而言,实在是很遥远的事情。这位田大爷就是这样,自打一帮子剪了辫子,穿着洋人式样衣服的大兵进了北京城后,只知道龙椅上好像换了一个人,这大清朝改成了中华共和国的事情,还是听村里的秀才,在村头的大树下念树上贴的报纸才知道的。
去年冬天那会,村里头几家大户的主事的,都被请到县城里见官了,回来后开始张罗着乡亲们行修沟渠的事情。田大爷家里有三亩好地,五亩旱地。按规矩让小儿子出力气代替份子钱,在一群带着眼睛的洋学生的指挥下,新修了沟渠。六七月间,赶上一个月老天爷作怪,一滴雨水都没落下。按照往年的行情,今年的麦子收成铁定是要黄了。田大爷急的着急上火的时候,沟渠里直接把水给引到地头上了,这是冬天修的沟渠起了大作用了。满村子的人都要给村子里张罗这事情的田老爷感谢去,结果人家田老爷说了,这修沟渠的钱,主要是新政府出的,他也就是个张罗主事的人罢了,都是为了乡亲们服务嘛。田老爷还说了,今年凡是租了田老爷家地种的佃户,租子只要交四成就行了。发了善心的田老爷也不求别的,就指望大家伙到年底的时候,村里头选个到县城里开会的代表,大家伙看的上他,就选他去开会,保证到时候在官家那里,帮着老乡们说话。
后来田大爷才晓得,田老爷说的这个代表,叫啥子乡议员,是代表整个田家沟的乡亲们的。村子里的乡亲们私下里一轮过,要论身家,人家田老爷家里好地就五百亩,论学问,还是前清的举人,不选他选谁哦?难道选个瞎字不识的泥腿子到城里,丢咱田家沟人的脸面?更别说人家田老爷,开春那会,还花了一百多块大洋,在村头的河道上修了座石桥,积老鼻子阴德咧。
麦秋前半个月,田老爷从县城里回来,告诉大家伙,今年官家的税免了,改成官家拿银子跟大家伙买新出的麦子,说这是官家体恤民情,为去年打仗的事情耽误了庄稼的事情,补偿大家咧,还说明年也按这个章程来办。
这不,眼见着麦秋的时候到了,大家伙都开心着呢,今年能过上一个饱年不说,没家每户手头都宽裕一些了,没准大过年的,还能捞上一顿饺子吃咧。至于王秀才念的报纸上,什么东北大捷,旧满余孽葬身大漠的事情云云,乡亲们管他逑,八竿子打不上的事情。
美美的吸了一袋烟,喝了碗柳叶茶,田大爷站了起来,冲着地里正在偷懒的小儿子扯开嗓子骂:“八斤你个小王八羔子,有点力气都在昨天夜里趴赵寡妇的家的墙头耗没了不是?你个不长进的小子,还想不想爹给你说媳妇了?想就好生的做活计,别要死不活的。看看你大哥!做了一个时辰了,连头也没抬。”
小儿子田八斤十八岁,正是不服输的时节,听田大爷开骂了,扯开嗓子回了一句道:“就知道说我,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大哥每天晚上有嫂子陪着,当然白天下死力气做事了,晚上好那啥,昨天夜里我回来,……。”
田大爷一听这个立刻就急了,抄起鞋底就奔着小儿子来了,口中怒道:“你个小兔崽子,学会听房了,我叫你不学好。”
“爹,别介,八斤这不是还小么?有人来了,叫外人看见了笑话。”老大田大壮,赶紧拦住爹劝解道。
说话间,田埂上还真的走来一个中年男子,头上没留辫子,一件月白的长衫,长的白净白净的,笑眯眯的往田头树下一战,冲着地里的田大爷喊:“大爷,过路的,讨口水喝。”
田大爷赶紧穿好鞋子,冲小儿子吼道:“回去收拾你。”
田八斤梗着脖子喊:“就知道凶我,逼急敢明儿我投军去。都说新军里头饷银高,一个月拿一块半大洋呢,顶一年的麦子钱了。”
“你小子找打啊!”田大爷作势又要脱鞋子,田头上站的中年人,笑呵呵的劝道:“大爷,别动火嘛。如今当兵不再是单纯的当兵吃粮的老黄历了,没听说么?这新军是为老百姓看家护院的队伍。”
田大爷笑呵呵的回到树下,冲着来人低头笑道:“这位爷您说的在理,早年间当兵只要过了村子,就好比闹蝗虫。如今往东去不过五里地,刘家湾那就驻着当兵的,我见过。平时见了老百姓,脸上都带着笑,说话和气着呢,去年冬天还帮着修沟渠来着。好队伍啊!”
“让您见笑了,这茶水没了,劳您稍等。”田大爷摸了一把茶壶,发现里头水没了,满是褶子的脸上堆起抱歉的笑容,冲着大儿子喊:“大壮,赶紧的,让你媳妇把茶水送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田大壮憨厚的笑了笑,指着前面村子方向笑道:“爹,二妞这不是来了么?可不敢耽误您喝茶!”
说话间田埂上,远远的走来一个少妇,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褂子,手上挂着个篮子。
“大爷,这一亩地能打多少麦子?一家人够吃的么?”来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递给田大爷一棵,田大爷手忙脚乱的接过,来人给点上。
“不多,也就2石上下,这还得感激去年冬天修的那沟渠,要不在四月间那一个月没下雨的光景,这麦子够呛,咱这地偏了点,真要靠人从沟里往地里头担水浇地,一家人非累出个好歹不可,六月天那日头可毒啊。”
田大爷正说着呢,不远处飞快的跑来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到了大树下就笑道:“田家老汉,县城里带回来消息了,今年的麦子官家拿现银收购三成,一石麦子给2块银元,你家按三亩好地来算,至少要卖给官家2石麦子。你要愿意全卖了,官家也不拦着。”
“王秀才,您是有见识的人,官家这价钱公道么?”田大爷有点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立刻招来王秀才不屑的笑骂:“你这个老汉,说你没见识一点都不冤枉你,还不识好赖人。在价钱还是官家说要照顾本国农业积极性制定的,知道什么叫积极性么?都懒得给你说,有闲的时候,到天津卫去看看,那美国人拉来的洋面粉,一船一船的,又细又白的,一袋子洋面在买两个大洋,我告诉你,那可是洋人用机器磨的面粉。就你还惦记着怕吃亏呢,也不嫌骚的慌,今年要没有官家出钱修了沟渠,你们一家就得饿肚子。算了,不跟你磨牙了,给口水喝,我还得去通知下一户。记好了,麦子可得晒干了,不许偷奸耍滑的糊弄官家,没了良心。”
田老汉脸涨的通红,赶紧扯开嗓子对十几米外的媳妇吼道:“二妞,赶紧的,没见这里有客人等着茶水呢?又不是小脚,走路恁慢。”
口沫横飞的王秀才,总算是注意到一直笑吟吟的看着他的陌生人,见来人神色从容,赶紧拱手客气道:“这位仁兄,怎么到这来了?”
“呵呵,古人登高悲秋,在下效仿一二,趁着这天好,出城来到处走走。王先生,敢问您在政府里谋了差事?”来人笑道,递上一颗烟来。
“哎哟,还是长城牌的卷烟啊,这烟我知道,要三角钱一盒呢,听说当今大总统抽了,都说这是国产的高级香烟。看仁兄的手指黄的,每天不少抽吧?”王秀才有点避重就轻了,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
来人也不着急,笑道:“是啊,这烟抽的凶了,开销不小啊。一天至少两盒。”
“天啊,一天两盒,一个月就是小两块银元啊,可赶上我一个月的跑腿钱了。在下也就是在县里新政府里,某了个宣传员的差事,每天给大家伙念念报纸,传达一下政府的新精神,一个月县里给开两块大洋,勉强糊口啥的。”王秀才看出来了,来人可不简单,远远的看见两个精干的汉子,站在不远出四下打量,官道上还停着一票马队。心道没准就是某位当官的,出来遛弯来了,想想刚才没说错话,也就放心了。
来人笑了笑,对田老汉道:“大爷,今年的收成看来不错,家里能吃的饱不?”
田老汉总算是逮着说话的机会了,摸了摸山羊胡子,颇为得意的说:“够吃,家里还有五亩旱地,种了高粱和棒子。这麦子金贵,咱可吃不起,惦记着留下两斗麦子过年包饺子,其他的全卖给官家了,落下的钱给我家小子说门媳妇,老汉心里就没挂记的大事了。”
这时候,老汉的媳妇过来了,人长的倒是普通的很,红彤彤的脸蛋上,皮肤略显的粗糙。天热,额头上密密的一层汗也顾不上擦,赶紧倒了三碗茶水过来。
“这位老爷,庄户人家,只有柳叶茶,委屈您了。”
来人接过老汉端来的茶碗,温热的茶水慢慢的喝了一碗后,放下碗拍拍手,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施施然往大道上走了过去,一直站在远处的一个汉子,有点不甘心的上来,丢下一块银元道:“老汉,我们大人给的茶钱。”
“哎,这怎么话说的。”老汉的脸瞬间就涨的通红,拿起银元就要追上来,结果那个汉子一回头,恶狠狠的说:“赏你的,还不成么?”
……
“大人,您也是的,这夫人在电报里都催急了,说是快临产了,这一路上还磨磨蹭蹭,东看西看的。也不知道着急一点。”盛小七很是不满的嘀咕着,要说有年数没跟沈从云一道出门了,这次沈从云到山东视察海军潜艇研究所,盛小七死活要跟出来。
“小七啊,民以食为天啊。如今这天下是咱当家了,可不能让老百姓饿肚子了。国家免了天赋,这是为啥?不就是为了休养生息么?”
一直等在路边的聂梓休,这时候笑着迎上来道:“大人英明,不过只在咱们的地盘里免了天赋,似乎大人另有深意啊。”
沈从云白了一眼聂梓休道:“就你聪明。听说你最近有点不务正业啊,下面的人说了,前一段好些日子都没看见你人,有点事情想问你,也找不到人。”
聂梓休一点都不怕沈从云,撇了撇嘴巴笑道:“我那是在拿自己的钱搞研究呢,我想做一架飞机。”
“你说什么?做飞机,你有那个能耐么?那玩意好歹也是高科技吧?”
沈从云不屑一顾的表情,立刻激起了聂梓休的不满,嚷嚷道:“大人您小看人,我在美国专门研究过造飞机的,要不是您趁我回家探亲的时候,强行留人,我才不……。”
“聂梓休,怎么跟大人说话的,反了你还?”盛小七不满的怒道,聂梓休理都不理他,梗着脖子道:“我没说错话,如今的科技发展一日千里,想造飞机并不难。”
沈从云闻声笑道:“好啊,你造出能用于实战的飞机来,我给你个空军司令干干。”
“啥军衔?”
“怎么得也得是个少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