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列到锦州,停车半小时加水。感觉到一丝沉闷的沈从云,从车厢里走出来。
“大人!您这是要做啥?”
“气闷,出去走走。”
“您稍等!”李耀国说了一声后,快速的招呼一干手下起身。
走出车门的瞬间,一股辽东平原的风迎面而来。这年月还没有多少高层建筑,站在地势较高的站台上,远远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东面是大海的方向,出了营口往东一里地,就是俄国人的租借范围。
望着这一片肥沃的土地,沈从云不由的内心辣辣的疼,就在自己的手上,辽东半岛成为了俄国人的租借地。耻辱啊!
沈从云呆呆的站着,凝视着东面。夕阳在身后射过来,照的背影如同在火中沐浴。沈从云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背影,在夕阳中显得如此的伟岸坚强,还有一点悲凉。
和沈从云接触也有日子了,柳婷最大的感受,这是一个成熟而且睿智的男性,虽然有时候从沈从云嘴巴里会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俚语来,昨天晚上还失态的骂起了粗话,但是这一切在习惯了身边都是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男人,习惯了说话酸溜溜的柳婷面前,却有一种粗狂的感觉。
“对我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总是刻意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目光甚至从来不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三秒钟。”柳婷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心中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事实上柳婷对自己的容貌非常有自信,并且有足够的自信让沈从云喜欢上自己,从而达到解救父亲的目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变的不重要了,沈从云这样的身份既然说要过问,就不会赖皮。
很多女人都会喜欢年长一些的男人,柳婷正好是其中之一。面前的沈从云虽然刻意的保持着对自己的距离,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的从一些细节上,感受到这个男子对自己的关怀。比如在蚌埠的时候,柳婷有次晚上伺候沈从云工作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披着。再比如,知道柳婷是南方人后,沈从云下来找来南方的厨子。
女人是很容易被小事情感动的!正因为柳婷感受到沈从云的关怀,才会在昨夜说出父亲的事情,之前的计划是先勾引沈从云上了床后,才说出来的。
此刻看着沈从云有点悲凉身影,柳婷不觉壮着胆子上前低声道:“大人,你在想什么?”
沈从云没有回头,悠悠的一声长叹道:“你看这一片大好山河,在夕阳下是何等的壮阔。可现实是如今的中国,山河破碎,外辱重重。从《尼布楚条约》开始,到《北京条约》《瑷珲条约》,俄国人一次一次的蚕食我国的领土。而我们则在一步一步的退让,我希望三到五年后,这种局面能结束,二十年后我们能收回失去的山河。”
沈从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和柳婷说这些。玻璃除外,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但是沈从云不会对一个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女人动心。如果沈从云需要女人,以今天地位,百八十个绝色,唾手可得。
沈从云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像一股电流一般冲击着柳婷的心灵。忧国忧民的话题,在父亲和身边朋友的嘴巴里,也没少听到。可是,这么豪迈的话语,这么坚定的这么自信的语气,柳婷还是第一次听到。
“大人,家父是光绪初年进士,民女也曾偷听过父亲和朋友之间的谈话。他们的言谈中,总是忧心忡忡,似乎国家的未来和前途都那么的艰难。”柳婷不自觉的接上了沈从云是话,沈从云听了不由的转头,轻轻的一笑道:“前清的进士?学问上是没问题的,可是这里没跟上时代。”
沈从云说着指了指脑袋,然后扭头继续看着远处道:“世界很大,时代在飞速的进步,欧洲人和美国人,已经完成了电气革命,未来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而我们呢?中国绝大多数读书人,所谓的社会精英,他们还沉浸在圣人如何说的世界里。这就必然导致思想上的落伍,精英尚且如此,寻常百姓可想而知了。所以,我必须获得政权,然后用国家机器来强制性的早就一大批紧跟时代的精英。历史已经无情的证明,任何跟不上时代的人和事,都会被无情的抛到历史的垃圾堆内。呵呵,我跟你说这些,恐怕你听不明白,算了,时候不早,回去吧。”
沈从云说着转身往车上走,柳婷不自觉的抢上一步,伸手扶着沈从云低声道:“大人,您说的我虽然不全懂,可是我想弄明白,您可以教我么?”
沈从云诧异的看了看柳婷,十六七岁美丽的少女,脸上的表情无疑是真诚的,甚至还带着一份敬仰。看着柳婷充满了求知欲望的表情,沈从云不觉的脑子里微微动了动,心道:“也许,应该考虑一下女子学堂的建立了。”
专列继续北上,一夜的旅程后,奉天站终于到了,这也是东北铁路的尽头。整个奉天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兵营,新修通的铁路,车站也是新修建的,沈从云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迎面感觉到一阵进展的肃杀之气。
“敬礼!”刷的一声非常整齐的声音,站在车门口,看着下面一派戎装肃立的手下,沈从云顿觉一股豪迈之气感染了自己。
“大家辛苦了!”沈从云飞快的从火车上下来,双手已经伸了出去。
“军座辛苦了!”余震还是改不了称呼,紧紧的握着沈从云的手接着说道:“克泽将军昨夜已经率总参一干人员先到了,就等您了。”
一一握手时,沈从云看见张光明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微笑道:“张光明,你比以前又胖了许多啊,难怪没干骑兵师长了。怎么样?第一师带的如何?别把我的虎贲师给带垮了啊。”
沈从云的话让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目前的军事部署问题,余震等人还是非常担心沈从云会干涉对虎贲师的使用的问题。
“大人,虎贲师如今成了给人打下手的师了,如今士气可不高呢。”在余震跟前砰了钉子,心里有抵触情绪的张光明,有点不管不顾的抱怨了。
“打下手怎么了?你以为下手好打?攻坚战自然很过瘾,可以在这辽阔的东北大地上,不放走一个敌人,完成彻底消灭敌人的目标,才是真正的考验。我告诉你张光明,军事部署上的事情,我是不会替你说话的,我也没那个权利去更改一个总参和军区决定的作战计划。第一师你要不想带的话,我可以考虑换人。”沈从云说着脸上瞬间冷了下来,张光明一看立刻就蔫了,耷拉着脑袋道:“我也就是抱怨两句而已,没说不干嘛。”
沈从云脸色冷峻,冷笑道:“作为一个高级军事长官,你的态度,决定了手下近两万将士的态度,抱怨?我有时间听你和手下抱怨么?糊涂!回去写份检查给我交上来,认识不够深刻的话,我停你的职,这个权利我有。”沈从云说着扭头就走,余震等人连忙跟上。
走出去几步后,沈从云停下脚步道:“余震,准备的怎么样了?”
“所有队伍已经集结到位。”
……
“共和伊始,满人的天下如同一座到处漏风的房子,轻轻一踹就塌了。现在,东北是旧满势力唯一的堡垒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在这座满人成为奉天的城市里,等着你们去捣毁所谓的满人龙兴之地。奉天!哼哼!老天爷如今已不再眷顾满人了,我看这里还是叫沈阳好了。”作战会议室内,与会的每一个军官,都挺直着腰杆,听沈从云的发言。
“具体的军事部署已经下达完毕,这是对满人的最后一战,请大家用胜利来告诉整个世界,中国不在是被人满人奴役的国度。”
凌晨!嗒嗒嗒!集结号的声音打破了城市的宁静,紧接着整个城市似乎沸腾了起来。唰唰唰整齐的脚步声是踏在石板路上的皮靴发出的,城门处一队一队的士兵,犹如不可阻挡的洪流,滚滚北去。
睡梦中的沈从云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嗖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曙光却已经不可阻挡的即将来临。
睡醒的沈从云无法再入睡,吧嗒一声拉开电灯开关,来到书桌前坐下,拿起面前摆放的一份文件。
“《东北铁路兴建刚要》。”柳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从云回头一看,一身里衣简单的披着一件外套的柳婷,手上捧着一杯热茶。
青春的线条,释放着无法抑制的诱惑力,沈从云赶紧低头,带上眼镜看着文件道:“怎么不再睡一会?都说不让你伺候的,也不听劝。多睡觉对皮肤好。”
沈从云发现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了,干脆闭上了嘴巴,心不在焉的看着文件。这次第四下无人,正是窃窃私语的好时光。柳婷不觉怦然心动之际,奈何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柳婷赶紧缩回了里间。
“大人,您起来了?要不要招呼柳婷姑娘起来伺候?”李耀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从云的脸上瞬间尴尬了起来,正欲说话的时候,里间的柳婷换了身衣服出来了。
“不用叫了,我已经起来了。”
沈从云微微的一声叹息,心道不能再让这丫头呆身边了,瞧他那个热火劲,迟早要出事。
想着沈从云站起身来,看了看大院里远处灯火通明的作战室道:“我去作战室盯着,心里总不踏实。”
说着沈从云由着柳婷伺候着穿戴完毕,任凭这小丫头哀怨的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迈步出了房门。
“敬礼!”一路上两边的卫兵,不时的发出这样的声音,行着平胸的举枪礼,沈从云一路匆匆,不停的举手回礼。
咣当一声大门被推开的时候,里头烟雾缭绕,一干参谋正在忙碌着,见沈从云进来,连忙集体敬礼。
“都忙自己的吧。”沈从云一个回礼,径直朝后面的办公室里走去。
推开里屋的门,里头克泽和余震两人,正背着门口,并肩靠在桌子上,仰面看着墙上的地图。
“都一夜没睡呢?”
“大人!”
“好了,说说部队的情况吧。”
其实军事计划,沈从云早就看过,可是还是觉得听一听心里踏实。
“杨军的骑兵师已经于昨日先行出发了,直插伊春一线扫荡那一带的旧满势力,堵住复国军北逃的路线。张光明是带着情绪,不过刚刚还是派人来报,部队已经出发,并分两路,一路直插牡丹江绥芬河一线,切断吉林守军东去的路线,另一路则跟随第二、三师推进,作为预备队。现在我们最担心的还是齐齐哈尔的复国军,他们距离蒙古草原太近了,随时可能西逃。东北太大了,又没有铁路通往齐齐哈尔,实在是担心那里的满人逃跑。”
克泽的话,引得余震连连点头道:“半年前,我军情报处的人已经出发,游说通辽、乌兰浩特一线的蒙人。一个月前,他们派人回来汇报,乌兰浩特一带的至少一半的蒙古王爷,已经同意接受中央政府飞册封,条件是要枪,数量还不少,开口就是五千条,一个月前我已经下令起运了。”
“蒙古人和满人不一样,在满人那里他们也是奴才。拉一半打一半的既定策略是对头的。”沈从云话音刚落,一阵便上前笑道:“军座,请放心,东北一旦安定,不出三年,我管保蒙古人老老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