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云也算是苦出身了,出身在一个江南的小镇上,父母靠开个小店维持生计,还要供沈从云读大学。从下沈从云就知道,不愁吃穿的上位者,是无法体味到寻常百姓家柴米油盐都是大事的感觉。
“嗯,这事情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先颁布一道限制米价上涨幅度的告示。我估摸着北京城里头要给我们捣乱的人少不了,建议最好和军统局沟通一下,对那些故意有米不照规定价钱买的奸商,找一些有满族人背景的,封店抓人,杀鸡给猴看。另外,经济问题还是要用经济手段来解决,你们联系一下上海的胡雪岩,让他想办法从江南调一批大米进京,一定要三个月内,一定要保证百姓吃上比原来还便宜的大米,要让北京城里的百姓感觉到新气象才是。另外,严密监视那些不轨分份子抢购我们运来的大米,这些人抓到一个杀一个。还有一个问题,在新军占领的地盘内,满人过去的特权,一律取消。”沈从云说着露出杀气来,胡炜扬听着也不由的跟着兴奋了起来。
胡炜扬和欧阳全两人连连点头称是的时候,沈从云已经不自觉的走到了总参的院子内,正待迈步进去时,沈从云收住脚步回头道:“对了,还有个事情,目前的政训部机构太大,管的事情太多,我打算将政训部分成两个部门,一个训导处,一个政治处,今后训导处只要抓军队上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比如宣传,就让政治处去做好了。从理还是在政训部做总负责,我会另外安排两个处长。”
沈从云这一句话,倒是让胡炜扬楞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恢复了正常。和聪明说话,就是一点好,一点就透。沈从云这是在间接的告诉胡炜扬,你权利太大了,有人背后说的你闲话了。
“学生知道了!”胡炜扬回答的一点都不勉强,沈从云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去做事吧。稳定北京局面的事情,政训部责无旁贷,军队的主要任务是打仗,其他的就要看你们的了。记住我一句话,中国的老百姓最朴实的,他们只要俄不死,就不会给当权者捣乱。”
沈从云说完就进了总参的独门院落,门口的卫兵啪的一个举枪平胸礼,沈从云举手回礼后迈步进去,才进大厅就听见里面在进行激烈的争吵。
“眼下东北局势最为微妙,总参应当建议总督阁下在奉天一线集结重兵,防止俄国人南下的野心,而不是挥师南下打福州。”这是一个德国参谋的声音,不过很快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反驳道:“攘外必先安内!东北地方太大,远远不是一两个师就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所以,应该先打败盘踞福建的刘坤一,以此震慑各地诸侯,然后才能考虑东北的问题。”
沈从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里面一帮子人,各持己见在进行论战。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是一个叫徐有才的年轻人,当初从越南的新军中挑选出来到德国留学三年,回来后进了总参当参谋。
“不不不,福建的刘坤一虽然号称兵力五万,可那是一群乌合之众,完全没必要派遣大军征剿,我觉得只要派出一部海军,配合一个混成旅就能逼迫刘坤一投降。新军至少应该在半年内,抽调三个师以上的兵力进入东北。”持反对意见的,是另一个年轻的新军自己培养的年轻的参谋吴颖达,也曾经留学德国。
沈从云在外面很有耐心的看着,里面围着沙盘在进行争论的一群人,这其中有德国来的参谋,也有新军不少培养的军官,相互之间的争论虽然激烈,但是气氛却格外的融洽,给人一种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一瞬间,沈从云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愉悦感,这些年轻都是新军未来的希望啊。这一刻沈从云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的新军,自上而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有了这个体系的存在,未来的新军必将成为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有了这支力量,沈从云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克泽,一眼就看见了门口微笑而立的沈从云。沈从云正想做手势示意他别惊动大家,还是晚了一点,克泽已经笑道:“沈,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克泽的话立刻惊醒了那些正在争论的参谋们,纷纷转身立正敬礼:“大人好!”
沈从云的出现,惊动了总参的所有人,别看总参和沈从云住在一个大院里,平时沈从云并不怎么到总参的院子来指手画脚,这里是克泽的地盘。
沈从云没想到的是,在这里看见了刘步蝉和林泰增这两位。
“大人!”这两位现在也习惯了新军中的举手礼,上前敬礼后用眼睛看着沈从云,意思是有事找沈从云。
“呵呵,两位将军到此何事?”沈从云笑问,刘步蝉看看四周,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沈从云立刻明白,朝克泽笑了笑道:“克泽,借你的办公室用一下如何?”
克泽耸耸肩膀道:“请便,不胜荣幸!”
来到克泽的办公室内,沈从云等卫兵把门关上了,才回头笑道:“什么事情不好在大家的面前说?”
刘步蝉听了脸色一红,低声道:“属下是来告状的,总参太偏心了,我们打了四份报告上来,要求加大水师南下的力度,总参就是不答应。另外属下还想请求大人,希望大人能增加天津船政学堂的投入,水师扩张太快,我等手下缺人啊。”
沈从云听了这话,不由一愣道:“怎么?克泽没有给你们下任务么?昨天我还看了关于新军快速抽调部分精锐,组建一直海军陆战混成旅,调给水师指挥。配合浙江方面的克劳森所部两个旅南下福州。考虑到登陆作战对于我军来说是一个新课题,克泽的意思是暂缓南下的速度,先在上海附近搞几次登陆作战的演戏,三个月后先打台湾,然后以台湾为基地,对福建成形两面夹击的态势。这份报告你们都没看到?”
刘步蝉听了脸色更是涨红了,点头道:“属下已经接到任务,现在陆战队正由丘保仁率领南下上海的途中,属下的意思是,南洋水师的主力,是否能快速南下,属下有信心,只要派出一部分战舰进入闽江水域,福州的刘坤一便会不战而降,吓都能把他吓死。”
沈从云一听这话就笑了,不等沈从云说话,林泰增一个大步上前立正道:“大人,水师自北伐以来,只是负责掩护登陆,未曾建立寸功。如今福建刘坤一不过是跳梁小丑,根本就不用大军挥师南下,我水师就能灭了刘坤一。”
南洋水师自从北洋水师不战降后,实力得到了急剧的膨胀,光是新式的巡洋舰,就已经达到了十艘。按说收编了北洋水师后,本来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编队伍,可是北洋水师原本就是这两位统领过的,所有官员的情况都了然于胸的情况下,这两位没花多少时间就整合好了水师。看着陆军在岸上打来打去,水师基本就是看客,这两位投入南洋后,虽然在促进南洋水师形成战斗力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是毕竟不能和战场上的功劳想必,所以产生点立功的想法也就非常自然了。
“胡闹!”沈从云心里对两位立功心切的态度非常满意,可是脸上还是板了起来,走到墙面上的大地图前,操起下面的杆子指着地图道:“你们仔细看看。眼下我新军第一师虽然打下奉天,可是东北大部还在满清旧军的控制之下。远的不说,中朝边境一带,旧军多达三万,统领还是满人奉升阿,万一他退到朝鲜,和日本人或者俄国人勾搭起来,海军在未与日、俄两国宣战的情况下,封锁朝鲜海面的任务就是当务之急。时下国内局势微妙,东北局势更是混沌,水师主力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利用威海基地,对朝日之间的海域进行封锁。哪怕水师胆子大一点,没事的时候到日本海面去溜溜弯都在所不惜,目的只有一个,利用强大的水师,震慑日本,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到好,想着要南下,这完全和总参的谋划背道而驰,克泽能答应你们才怪了。就算克泽答应了,我也不能答应,我最多能答应你们,让邓世昌率领四艘巡洋舰进入闽江水域,耀武扬威。”
见沈从云说的坚决,这两位总算是明白,不让水师主力南下,根本就是沈从云的意思,根本就是大战略考虑下的产物。这两位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日本人现在那点海军力量,拿什么来和南洋水师打?
沈从云看见刘步蝉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由的笑道:“心里不服气是不是?觉得日本人应该没胆子乱来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根据情报显示,日本人从英国购买的两艘君权级战列舰,已经正式交货,不出三个月就能回到日本。甲午战争后,日本海军虽然遭到重创,但是其国内的工业能力,远远要在我国之上。可以说日本就工业而言,已经完成追赶西方的任务。最新的日本军费开支,已经达到了国家预算的50%,其中海军的投入是军费预算的50%,他们向英国连续定购的战舰多达8艘。两位将军,不能放松警惕啊,我们这位邻居,骨子里充满了对外扩张的野心,稍微的有点不小心,他们就能整出点事情来。更别说眼下俄国人已经开始在东北边境增兵,并且和东北旧满势力往来频繁,预计在未来的五到八年内,中俄之间将不可避免的爆发一次边境冲突,水师可谓任重而道远,俄国人的远东海军力量,在法国人的帮助下,已经获得了长足的进步。更别说,俄国人还控制和旅顺和大连呢。”
沈从云说的严肃,刘步蝉和林泰增也渐渐的脸上露出严峻之色,一旦如沈从云所预料的战争爆发了,水师是否能击溃俄国的远东舰队,将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战场。
三人正说话间,克泽推门进来,冲沈从云一笑道:“沈,记得让他们把未来五年内海军的发展规划交上来,财政部胡雪岩那边,还得由你去说话,胡雪岩那边我说话没用,多一分钱都不给。”克泽笑着说话,把脑袋缩了回去,消失了。
刘步蝉和林泰增面面相觑,立刻明白一个现实,眼下的新军可谓内忧外困,远远不是报纸上说的那样,联邦制度的前途一片光明。他们也是旧军人出身的,自然明白各省督抚都是老油条了,沈从云打的什么算盘他们能不知道?别的不说,以前各省上缴政府的税金,现在沈从云是一分钱都别想得到了。
克泽刚刚提到胡雪岩,就听见外头胡雪岩在怒吼:“克泽,你给我出来,凭什么又要增加军费投入,你当我这个财政部长是下金蛋的母鸡么?一开口就是每年五千万银元的开支,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三千万已经是极限了。”
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胡雪岩依旧怒声道:“克泽,你别藏,给我出来。”
沈从云这才明白,刚才克泽为啥跑的那么快了,难怪沈从云来到总参,克泽笑的那么开心,原来是庆幸挡箭牌来了。
胡雪岩怒不可遏的样子,看见沈从云在里面站着,立刻就哑火了。
“大人,您怎么也在这里?”
沈从云笑道:“雪岩兄,这才来天津不到三天,怎么火气这么大?谁招惹您了?说出来我帮你揍他一顿。”
胡雪岩看见刘步蝉和林泰增也在,更是脸色难看的哼哼了一声,这两位似乎察觉道胡雪岩暴走的原因和自己有关联,连忙缩着脖子悄悄的溜了出去。
沈从云笑着把门带上,回头对气哼哼的胡雪岩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嘛,看你把克泽给吓的?来,坐下说话!”
胡雪岩在沈从云面前,总算是压制住了火气,猛的往椅子上一坐,忧心忡忡的对沈从云道:“大人,您只知道北伐,打北京城,您知道现在的财政赤字是多少么?刘永福那个混蛋,占领北京后控制了户部的银库,我派人去接收他还不答应,说什么财政部还欠着他五百万元的军费。克泽一开口就是追加军费开始三千万元,你说我这个家还怎么当下去?虽说美国人的贷款和德国人军事合作协议,让财政部喘了一口气,可是北伐的窟窿三千万元我还没补上呢,你们军队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眼下我们虽然占了北洋,可是各方面的收入体系还在重新调整之中,所有部门都在伸手要钱,财政这个家实在是难啊。”
沈从云知道胡雪岩日子难过,这时候只能安抚道:“雪岩兄,消消火。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嘛。克泽追加军费,都打算做点啥?”
“做啥?水师方面开口就是一千五百万,说是扩建威海军港,兴建新式船坞,另外还要把定远、镇远两艘战舰改造成快速巡洋舰,向英国定购一艘君权级战列舰,快速巡洋舰两艘。你说这当口,我上哪去弄银子去?”胡雪岩大倒苦水,沈从云听着心里也是一阵的无奈。北伐一战,耗费巨大,这些年财政方面由于扩军的速度的加快,一直都是在满负荷运作的,拉下亏空一点都不奇怪。
“被动火,眼下我正在责成唐绍仪和法国人谈判,提出用越南的铁路和西贡的租借,开放云贵数口岸为抵押,向法国贷款五千万元,谈下来的话能救急一时。然后财政部可以利用这一时间的缓冲,好好的整合一下目前各地的财政收入状况。另外,一旦各省代表大会结束,临时政府成立的话,就有借口让各省上缴一定数目的款项,这算是开源。节流方面,你老兄就多多辛苦了,刘永福那边回头我亲自打电报过去,这家伙太胡闹了。”
其实刘永福控制着户部的银库一事,根本就是沈从云的意思。沈从云的打算是存点私房钱,在天津和上海扩大船政学堂以及补贴一下军情统计局,现在看来这些都得泡汤了,被胡雪岩看上的银子,想藏着掖着都不可能了。当着胡雪岩的面,沈从云只好出卖一下刘永福,自己不背这个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