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瓜分的开头

从天津上了火车,坐在原本是李鸿章专用的豪华车厢内,荣禄逼着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呜!”火车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声,惊的边上一个旗人笔贴式双手紧捂着耳朵,荣禄不易察觉的睁开眼睛看见这一幕,不由的嘴角挂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铁路都从天津修到济南府了!李鸿章在北洋多年,于洋务一道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荣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想起了临行之前与慈禧的一番奏对。

“此去直隶,臣当尽心竭力,为朝廷,为满人练出一支新八旗来。”荣立在颐和园里信誓旦旦的向慈禧保证的时候,换来的是慈禧一声无奈的轻叹。

“八旗?你还指望着那些黄带子?你满大街去看看,一个个油头粉面的,歪歪倒的病秧子似的,就知道斗鸡走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这满人之中能找出几个像样的人出来,哀家也不用让李鸿章在北洋上一呆就是二十余年了。荣禄,跟着太祖打下这大好江山的八旗已经没了,如今这天下实际上是汉人在执掌着。南洋的沈从云,能不招惹他,就别招惹吧。”慈禧的话说一半留一般,荣禄不是傻瓜,自然明白慈禧的意思。沈从云在怎么折腾,眼下还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只要不倒向皇上,太后就能忍受他。李鸿章在直隶一坐二十多年,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李鸿章在关键时刻,总是站在太后这一边的。

“难不成,这又是一个李鸿章?”荣禄内心一阵自问,总觉得有点不是味道的摇了摇头。

咣当、咣当、咣当,火车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在拐弯出一阵剧烈的摇晃,荣禄闭着的眼睛睁开,看了一眼窗外风驰电掣一般往后的景致。袁世凯上奏朝廷,随着从上海购买的装备到位,北洋新军初具规模,特请荣禄前来支持成军仪式。

袁世凯这么做,是在向荣禄表明自己的忠心,这一点荣禄非常清楚。对于袁世凯,荣禄也不是完全的信任,只是眼下手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大用的人才,八旗里头挑遍了都是一些个酒囊饭袋,担不得大事玩意。借着袁世凯练兵的机会,荣禄还是狠狠的赚了一笔的,一些没了差使在家吃老本的满族黄带子,很是想办法走路子孝敬了不少银子过来。荣禄将这些人一股脑的丢给袁世凯,没准儿在袁世凯手下,还能练出个把满人自己的将才也未必。

对满人中能练出将才的事情,荣禄也没怎么报希望,尤其是听了慈禧的一番话后,感觉到太后内心深处的那一番无奈时,荣禄更是凉到了心底。这些年荣禄也基本看清楚了,大清朝自打太平天国闹长毛那会子,八旗就已经溃烂了,如今这紫禁城里还能住着满人的皇上,全靠的是朝廷在汉人之间玩平衡的手段维持的。

李鸿章在直隶的时候,左宗棠、张之洞、翁同龢,这些人哪一个和李鸿章是对脾气的。如今李鸿章下台了,又冒出一个沈从云来,这一会朝廷用谁来制衡沈从云呢?想来想去,没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位置,落在了荣禄的头上。

想到这一点,荣禄心中不由的一惊,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难怪沈从云上奏联通济南到徐州的铁路一事,朝廷死活给压了下来。军机处里的那帮老爷们,平时也没少收沈从云的好处,偏生在这个问题上,异口同声的反对。”荣禄内心暗自思衬道:“江南水网纵横,据传沈从云修的铁路,从上海到金陵是一段,从金陵到徐州又是一段。真要是让他把徐州到济南的铁路修通了,加上一条芦汉铁路,日后一旦有事,沈从云挥师北上时,瞬间可借铁路的便捷,形成南北两路的犄角之势。”

想到沈从云的异军突起到如今的有点不受控制,荣禄的心情越发的变得沉甸甸的。

“袁世凯,他日有事,你能挡的住沈从云么?”这句话,荣禄很想问一问袁世凯,不过真的要问的话,就等于把一些话挑明了。真的要这么明着问袁世凯的话,荣禄也不配在直隶总督的位置上呆着了。

使劲的甩了甩脑袋,荣禄想把沈从云带来的烦恼甩掉,可惜沈从云的烦恼还没有彻底的消除,最近发生在广州的另外一件事情又让荣禄警惕了起来。

据查,一个叫兴中会的组织,企图在广州发动一起叛乱时间,多亏了新任两广总督谭钟麟发现的及时,扼杀在摇篮之中。时候查知,这一次的叛乱规模,人数很可能达到一万人。这个叫兴中会的组织,头目是一个叫孙文的人,提出的口号是“驱逐鞑虏,回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

这些乱党和沈从云可不一样,他们这是要挖满族人的祖坟啊。真要让这伙乱党成了气候,那才真的叫死无葬身之地呢。

……

1896年春,江南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北国还是一片冰封的景象。天津北洋水师学堂总办严复居住的院落内,墙头是三尺白雪还没散去,就已经被纷纷飘舞的煤灰给染黑了许多。

长随费力的弯下腰,将炭火烧的通红的火盆塞到桌子下面,搭上架子,这才拍拍手回头对严复笑道:“老爷,弄妥当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生就白净脸皮,鼻子下面胡子长的茂盛的严复,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了,长随这才笑道:“老爷,小的给您沏茶去了。”

做到桌子前椅子上,严复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手稿,《天演论》已经开工半年了。自打甲午战争后,勉强打赢了日本还赔了银子,严复算是受了刺激了,一直想结合西方的进化论,整点东西来系统的提出一个强国理论。于是乎《天演论》的创作提上了日程来。《天演论》的原名叫《进化与伦理》,实际上就是严复翻译的两篇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论文集中的稿子,然后取去“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的基本原理,以此来向国人敲响救亡的警钟。

严复把赫胥黎的理论引入种族、国际关系之中,提出在这也是一个大的竞争格局,中国在这个竞争的格局之中,强存弱亡,中国已经落后了很多了,如今日本人都敢打上门来了,在不变革以图自强,亡国灭种的一天就不远了。

对于远在江南的沈从云,严复一直给予了高度的关注,从心底里认为,沈从云无疑为当今的人杰。沈从云在两江大刀阔斧的办洋务,无疑是好事。但是严复还是很担心,沈从云会变成第二个李鸿章,会倒在另一次对外的战争中。洋务运动,在严复的心里,并不是一个真正能解决中国问题的办法。

……

上海,沈从云接到北京发来的电报时,脸色变的非常难看。历史上的一件事情,并没有因为甲午战争中方的惨胜而规避,还是发生了。俄国作为李鸿章西行的第一战,给李鸿章准备下了一份大礼——《中俄密约》。

甲午的失败,让李鸿章对西方列强的恐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这样的一份合约,其实李鸿章完全可以避免的,可是李鸿章还是签字了。(注:中俄密约的详细内容,大家可以去查历史书,这里不重复了。)

沈从云实在很难想象李鸿章当时的心态,难道真的希望俄国来保护中国的东北么?接下来,想必《中东铁路合同》李鸿章也要顺手签署了吧?俄国人借此合约成立的中国东胜铁路公司,成了俄国获得利用中东铁路给旅顺大连运送军火的权利不说,还顺手攫取了铁路沿线的行政权、警察权、采矿权和贸易减免税厘等特权,实际上等于把铁路沿线变成了俄国人的势力范围。

这两份合约,无疑是彻头彻尾的卖国合约,沈从云知道曾经的历史上,有一种说法,李鸿章收受了俄国人的巨额贿赂。不管这种说法是否真实,总之是开了一个头,一个列强疯狂瓜分中国的头。

得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沈从云最痛苦的感觉是,新军在东北,在朝鲜的血都白流了。随即沈从云苦笑着往椅子上一靠,口中低声自言自语道:“卖吧,卖吧,你们不卖,怎么能显出你们的腐败来?怎么能让中国的精英们,彻底的对你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