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沈从云会反应强烈的时候,沈从云却平静的接受了暂时停战的命令。圣旨到九连城的时候,一场大雪将北国覆盖成一片洁白的世界。
“三眼花翎、太子少保,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私下里,沈从云对一帮子手下笑呵呵的说着。
“户部拨下来的三百万两饷银,这一次到的倒是很及时。”欧阳全在边上捧着小本子,眯着眼睛在算账。
胡雪岩瘪了瘪嘴巴,哼哼两声,拿过算盘劈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后,把算盘往前一推道:“朝廷也太小气,这一仗别的不说,光是弹药消耗,就是三百万之数。照我看,户部说什么也得再给个五百万两,不然填不上这个窟窿。”
沈从云微微的叹了一声道:“老翁多次表示我靠向皇上,看来这一次是沉不住气了。京城里的消息说,皇上的意思是拨款六百万两给新军,老翁整天叫没银子,拿出三百万来估计是被逼的过不去了。”
“也不知道那个南山闲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篇新军饷银至今户部未拨一文的稿子,京城里各省的读书人不答应了。杏荪来电笑称,最近户部尚书翁同龢的家门口,比菜市口都热闹,每天都有不少读书人去闹。”胡雪岩说着依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觉得好好笑的意思。
“帝党、后党,这就是中国的现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绍仪,居然愤愤的冒出这么一句来,然后低着头双手放在火盆上不言语了。沈从云诧异的看了一眼唐绍仪,这哥们一贯的寡言少语,今天这是怎么了?有点愤青的味道了!
欧阳全拿着半个月前的一份新快报丢在桌子上,指着其中的文章笑着说:“这个南山闲人,好大的胆子。你看他怎么写的,北洋的失败,是李鸿章的失败,是洋务派的失败。中国要富强,仅仅靠由国家机制下官员的洋务行为是不够的。这一点,通过新军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同样是用洋人的装备武装起来的军队,为什么新军能打胜仗,而北洋打败了。究其根源,沈从云在越南,在江苏,在他的军队中,推行的是全盘引进西方模式的做法。越南的军工厂、钢铁厂、铁路,采用的都是和洋人合作的模式,江苏的民用企业,也同样如此。由此可以看出,未来富国强兵的道路,当务之急就是要变革,只有变革才有出路。”
沈从云皱着眉头,低声不满的说道:“这个南山闲人,简直就是在害我。”
“他说的没错,不变革,中国就完了。新军打一百个胜仗,都不够那些败家子们糟蹋的。眼看我军就要跃马横渡鸭绿江了,朝廷一道圣旨,我们就得乖乖的停下来,这不是给了日本人喘息的机会么?沈大人,这仗我们还得接着打下去啊,不能就这么算了,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唐绍仪猛的窜了起来,脸色涨的通红,伸手一指大门外道:“沈大人,您都出去看看,这大冷的天,老百姓自家都舍不得吃的白面、鸡鸭鱼肉,一担一担往军营里送。为啥?不就为新军给他们报了仇么?”
沈从云笑吟吟的看着唐绍仪不说话,胡雪岩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唐绍仪的肩膀道:“少川,别激动。”
沈从云走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唐绍仪一眼道:“收拾收拾吧,明天上路,回天津。”沈从云说罢,直接转身出了房间,奔着另一个院子里就过来了。
门口卫兵啪的一个立正,给沈从云拉开门,沈从云迈步进去,里头一片热闹,克泽、李耀祖、胡宇、曹毅等一干军事悍将都在里头呆着呢。
“都来了?开始吧。”沈从云往当中的位置上一坐,站立成两排的将领们才坐下。
“第五、第六两个师的御寒装备已经全部发下去了。按照军座的要求,每人一件白色的披风,相关的落骡马,草料,都已经准备充足,向导也找好了。在零下40°的气候下作战,对我军来说,将面临着一次最严峻的考验,新军多是南方人,必须提前将所有困难都考虑进去。”情报处长赵星龙,站起发言后,看了沈从云一眼,见沈从云满意的点头后,坐回位置上。克泽站了起来,走到当中墙面上挂的大地图前,手上拿着一个杆子,指着地图道:
“总参计划,拟定以第五、第六两个师大部,轻装前进,直取平壤,然后摆出伺机一鼓而下汉城的态势。考虑到气候、补给方面的困难,最坏的打算是攻击平壤受挫后,退守大同江沿线。现在部队已经隐蔽接近到大同江一线的三十里以外,做好了一切攻击准备。”
沈从云等克泽说完,这才拿眼睛瞅着李耀祖等三人道:“能否拿下平壤,直接对未来谈判结果带来巨大的影响。记住了,拿下平壤后,给我就地坚守,不过要大张旗鼓的摆出继续南下的姿态。第二点,行动一定要快速,现在日军虽然给打怕了,龟缩在大同江沿线,平壤城内还有一万日军,不可大意了。”
“请军座放心!”
“好了,任务都交代完毕,你们也赶紧回部队去。10天后,我大概也能到天津了,到时候我希望看见你们从平壤发回的捷报。”
……
1895年春节的前夕,沈从云搭乘的轮船在天津的码头靠岸。码头上前来迎接的除了盛宣怀,还有张佩伦、杨士镶等李鸿章的心腹。
“子归!”远远的还在船舷上的时候,沈从云就看见了盛宣怀摇动的手臂。
“兄长!”沈从云箭步而下,抢上前去,紧紧的握着盛宣怀的手。
直隶总督行辕的后宅,李鸿章的书房里,三个大火盆里炭火通红,温暖一片。几个月的时间没见,李鸿章似乎苍老了很多。
李鸿章看见沈从云,眼睛里闪过一阵激动,招呼沈从云坐下后,苦笑着说道:“子归啊,你这是给老夫出了一个难题了。三万大军不声不响的南下了,报捷的电报昨天到老夫手里的时候,老夫可是吓了一跳。”
沈从云沉吟了一番后,低声道:“中堂,从云此举实属无奈。眼下朝中清流借口北洋战败,正欲群起而攻大人。为大人计,须得在谈判桌上获得一定的有利位置,才可保住大人疆臣之首的位置。从云这就上折子向朝廷请罪,天大的罪过,从云一人承担就是,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沈从云是北洋的人。”
李鸿章一板脸色,微微嗔道:“糊涂,你的心思老夫能不知晓么?事情老夫今日一早就给太后跟前递过话了,请罪折子也递上去了。三国公使那边,老夫也打了招呼,说准日本人不宣而战,有不准我们在没有宣布停战的时候打上一家伙?眼下三国公使,也就是动动嘴皮子,朝廷里就害怕了,老夫也无奈的很啊。”李鸿章这么说法,就等于把沈从云完全当成是自己的人了。
“中堂,英美两国虽然叫的最凶,但是不会太过强硬,倒是俄国人,一直图谋我东北,扩大其在远东的利益。如今只要中堂大人对俄国人稍微强硬那么一点,让英美晓得我们不会向俄国人妥协,这事情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云担心的倒不是议和一事,而是中日之间停战之后,北洋的发展之路,该怎么走。”
李鸿章面色凝重了起来,审视着沈从云的表情低沉的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就是了。”
沈从云沉思一番,还是猛地抬头,目光如钜的低沉着说道:“维新,只有维新变法,才是救国图存的根本。”
李鸿章沉默不语……。
……
南山闲人又发了一篇新稿子,标题为“当今中国之道路何在?”
和前面的单纯的针砭时事不同,这一篇文章几乎是一篇变法宣言。南山闲人提出了一系列变法的措施,废除科举、制宪等敏感的字眼成为了文章的主流基调。归纳起来,的总体思想就是“人尽其才,地尽其力、物尽其用、货畅其流。”
南山闲人的这一篇文章如同平静的水面落下了一颗陨石一般,在天下读书人死水一般的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休无止的争论开始了,争论主要分成两派,在报纸上各开马甲,互相批驳。一派是南山闲人的拥趸,主张彻底的变革维新,全面学习西方。另一派则是持痛心疾首的反对态度,强调祖宗法度不可改,尤其是对废除科举这一条,简直是要了很多人的老命了。
上海,广东会馆内。
一名年轻人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帅气的年轻人,进门之后来人便张开双臂道:“逸仙,哈哈!我一猜南山闲人就是你。”
“皓东,怎么是你?什么时候从檀香山回来的?”
不错,南山闲人就是历史上中国革命的先驱,伟大的孙先生。(PS:不知道这么写,会不会被河蟹,不管了,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写,河蟹就河蟹了,谁去打点酱油来?)
“快,赶紧坐下,来喝点水。”
陆皓东笑着放下行李,接过杯子也不着急喝,而是拿出一份报纸来递给孙先生道:“逸仙,你别着急招呼我,先看看今天刚出来的新快报特刊。”
孙先生接过报纸,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盯着报纸足足看了半天,看完后意犹未尽,慢慢的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放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沈从云抗旨派兵,偷袭平壤得手,歼敌三千,就不怕成了第二个岳武穆么?”
二人同时低低的叹息一声,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孙先生抓起桌面上的稿子,刷刷的撕了个粉碎道:“我居然还有心思和这些无聊的文人们斗嘴,真是幼稚的可笑啊。你看看沈从云是怎么对英国人的记者说的,出兵平壤,是为中华民族谋求更大的生存空间,朝鲜是中国在远东的生命线,越南等周边国家,则是中国西南的屏障,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拿下。”
“如果说当今中华之崛起的出路何在,维新变法实为根本之策。当今之中华,落后西洋已经整整百余年,时不我待啊。”两人同时念起了报纸中沈从云说的话,一时心情澎湃不已。
“皓东,你说沈从云的变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模式呢?要知道作为这次扭转甲午战争的关键人物,他的话影响力可是决定性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应该去问问他才知道。”
“对,说的好。我这就收拾收拾,北上天津。”
……
广东会馆的另一间房间里,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男人,轻轻的放下手上的报纸,对面的一个年轻人正凝视着他的表情变化。
“卓如,收拾收拾,动身去天津。”
……
天津,沈从云家的门口狼狗把门,门前冷清,里面却热闹非凡。从上海赶来的郑观应、斯蒂芬,还有从东北回来的胡雪岩、唐绍仪,其中还有从山东过来的詹天佑、王炽。一时间可谓当代精英,济济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