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芦汉铁路上疾驰,一节车厢内,灯火通明,当中巨大的桌子上,摆放着辽东半岛的沙盘。沈从云、克泽、赵星龙、王树生以及一干德国参谋围在沙盘前。
“余震来电,第三、第四两个师已经抵达锦州,正在做短暂的休整。李鸿章的意思让我军去守奉天,尤其强调了守。”克泽用棍子指着沙盘,严肃的说道。
沈从云扫了一眼战场的态势,不由一阵冷笑道:“守?扯淡!我数万虎狼之师,还要我守?畏敌如虎看来是自上而下的,被动防御的战术思想也是自上而下形成的。”沈从云不屑的语气,引得一干部下纷纷笑了笑。
沈从云没有笑,而是回头扫了一眼部下们,用沉痛的语气道:“很开心么?日本人占领旅顺后,杀我同胞两万余人,整个旅顺只余下36人。国仇家恨之际,你们还笑的出来?回头总参拟个命令发下去,就说是我说的,辽东半岛上老子不要日本俘虏,只要日本人的人头,上交一个日人兵的人头,老子赏大洋10块。”
这样的一个命令,让一干手下面面相觑,克泽皱着眉头上前道:“这样不符合国际公法吧?”沈从云眉毛一横,怒道:“日本挑起战争,杀我百姓,就符合国际公法了么?跟一群畜生,将什么国际公法?”
克泽还想说什么,沈从云一摆手道:“不要说了,就这么办。”
沈从云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今天的沈从云有所不同了。
赵星龙小心的上前低声道:“军座,刘坤一发来电报,说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听刘坤一的调遣,您打算怎么回复他。”
“放他娘的屁!刘坤一有什么资格调遣我?要兵没我多,要枪也没我多。你回答他,就说我部决心完成集结后,不等日军站稳脚跟,立刻反击当面之日军,望湘军各部尽快完成集结北上吧。”
赵星龙苦笑了一下,有低声道:“刘永福来电称,第一师已经在青岛完成集结,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沈从云扭头看了一眼克泽道:“这是总参谋长的事情,你别问我。”
克泽估计是知道沈从云心里难受,难得的耸了耸肩膀道:“根据战前的部署,让刘永福进军荣成,一旦威海受到攻击,立刻增援,确保北洋水师的安全。”
“越南江防舰队来电询问,什么时候长城、黄河两艘战舰开始北上,那帮子年轻的留学生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要北上打日本人。”赵星龙又问,沈从云回头低声道:“着急什么?让他们到上海老实呆着,什么时候北上,到时候自然知道。”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天津了,您看……?”赵星龙欲言又止,沈从云之前有交代,要在天津停车去见李鸿章,可是眼下北京的毓秀格格传来消息,朝廷对李鸿章的淮军已经失望透顶,李鸿章的位置朝不保夕,沈从云这个时候去见李鸿章,别人看来多少有点不明智,别人躲都躲不开李鸿章呢,还往上凑。
沈从云猛地的回头,怒道:“你们这都是怎么回事?我有说改变行动计划么?李鸿章再不济,他对我也有知遇之恩。大丈夫恩怨分明,难道也有错?”
天津站!
夜色中,站台上,脸色沉静的李鸿章站在站台上,默默的看着远处。铁轨宛如长龙远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中堂,外面风大,到里面去等吧。回头子归到了,我请他去见您就是了。”盛宣怀拿着一件披风,给李鸿章披上,低声关切的说道。
李鸿章面不改色,低声笑道:“杏荪,不用了。老夫就在这里等着。患难见真情啊,眼下朝廷里面人都等着看老夫的笑话,别人躲我都来不及,袁世凯从朝鲜回来,直接就投奔荣禄去了,听说军机处有让荣禄来做直隶总督的意思。老夫失意之际,沈从云不但不避,反而来电要见老夫,老夫等他一等有能如何?”
“恩相,宫里头传来消息,翁同龢联合李鸿藻、徐用仪,提出让您回家养老。您看,是不是上个折子?”张佩伦慢慢的走了过来,低声对李鸿章道。
“嘿嘿,再怎么上折子都没用了!估计这一仗下来,老夫也该挪地方了。”李鸿章冷笑之际,前方一阵汽笛长鸣,远远的火车灯将前方照的雪亮。
喀喀喀,火车缓缓的停下,车门咣当一声打开,沈从云率先从火车上跳下来,还没等站稳,就听见一声颤巍巍的呼喊:“子归!”
沈从云顺着声音看过来,见李鸿章正朝自己走来,连忙快步上前,刷的一个打千道:“恩相!您怎么亲自来了?天寒地冻的!着凉了可不得了!”
沈从云的话语无疑让李鸿章心中一暖,拉着沈从云的手感慨道:“老夫困窘之际,唯子归不忘老夫,受点凉又如何?来来,里面说话。”
李鸿章一路拉着沈从云的手往站内走去,沈从云感觉到李鸿章的手一直在微微的颤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来。尽管李鸿章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是对自己,李鸿章始终还是非常不错的。可惜,李鸿章一生英名来自不易,苦苦挣扎与外辱内耗之中,偏偏又御下不严,耳目失察,以保全实力为本,终于导致了甲午之败,英名尽损。
“子归,说说你的作战计划。”
沈从云回头对赵星龙道:“拿地图来!”
赵星龙急忙铺开地图,沈从云回头朝跟随而至的克泽笑了笑,然后对李鸿章道:“中堂,这是我的德国参军,让他来介绍我军的部署,我来给您翻译。”
李鸿章笑着点了点头,克泽伸手指着地图上的海城道:“摩天岭、海城、盖平。守卫摩天岭的聂士成部为淮军精锐,聂士成骁勇善战,日军数次进攻不能得手,一定会转攻海城,绕到摩天岭侧后。现在我部两个师,已经在锦州集结待命,我部计划后续两个师的部队赶到后,立刻展开,以先期到达的第三、第四两个师为左右突击主力,直插海城、盖平。如两地未失,则以第四师为右翼,直扑义洲,断日军退往朝鲜的去路,左路第三师支取大孤山,然后进占花园口,后续第五、第六两个师,则直下金州、旅顺。现在我部就一个要求,北洋水师休整有日子了,应该出来了,只要北洋水师断了日本人海上的退路,我部有信心全歼进犯来敌。”
“子归?你部一共调集了多少部队,有把握么?”李鸿章露出信心不足的眼神来,沈从云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个六道:“四个师,每个师两个步兵旅,每个步兵旅四个团,加上一个辎重旅,一个重炮团,还有一些其他师直属部队,一个师的兵力大概在一万八千人。另外,还配有一个重炮旅的火力支援。我军总计大小火炮近五百余门,两倍多的兵力,我就不信小日本一个师团加一个混成旅能抗的住。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卑职担心日本人攻打旅顺,恩相不得不防啊,北洋水师不能再困兽港内了。”
李鸿章倒是没料到沈从云玩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新军善战他是知道的,不过想到之前淮军也人数也不少,装备也不差,还是被日军打的节节败退,李鸿章的神色不由的暗淡下来,叹气道:“唉,老夫已经数次电令丁汝昌出港游弋,他就是不执行。”
沈从云早就知道是这个情况,冷笑道:“撤了他,让刘步蝉代理提督一职。”
李鸿章面色有点难看了,沉吟一番道:“再议吧!”
沈从云心里微微的叹息,非常的无奈,这就是李鸿章啊,把北洋水师看的比什么都重的李鸿章。
北京,紫禁城。
南书房内,彻夜灯火。
光绪对面围站着一群军机大臣,一个个脸色苍白。
“沈从云到哪里了?”光绪焦虑的看着地图,头也不抬一下。
“皇上,据沈从云奏报,新编第二军的两个师,已经到达锦州。另外沈从云亲率两个师,正在北上途中,估计已经到了天津了。”奕譞是光绪的老子,这时候儿子的表情看在心里,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啊。
“刘坤一是什么意思?”
“刘坤一的意思,让沈从云听他调遣,这个恐怕很难。”翁同龢上前答话,光绪眉头一皱道:“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这个?刘坤一现在在哪?”
“尚在两江,正按照朝廷的意思,募集军兵,不日北上。”
“他人在两江,怎么指挥沈从云?拟旨,刘坤一即刻进京,以钦差大臣的名义,署理辽东军务。沈从云,沈从云……,还是让他相机配合辽东各部作战吧。”光绪这话,等于没说,李鸿章现在还在位置上,光绪有心想换人,却又不能够。
……
10月26日,九连城失守,27日,大东沟沦陷,31日,凤凰城丢失。11月14日,清军放弃了地势险要的黄岭子,丰升阿见南北两面受敌,夜奔析木城。11月12日,日军今田唯一所部骑兵抢占连山关口,随即攻打摩天岭。聂士成率部顽强抵抗,日军不能得逞,退守连山关。西犯摩天岭的同时,日军一部偷袭赛马集,遭依克唐阿部迎头痛击,死伤惨重。日军进不能得摩天岭,只得退出连山关,集结于草河口,试图阻断聂、依两部之联系。26日,聂、依两部左右夹击,大败日军,29日,立见尚文率部增援草河口日军,两军激战胶着,因恐凤凰城有失,立见尚文退守凤凰城。
聂、依两部联合南下,试图收复凤凰城,与立见尚文部激战,彼此伤亡惨重,没能收复凤凰城。
30日,沈从云率部在锦州完成集结,立刻按计划以第三、第四两个师直奔海城、盖平而来。
大道之上,烟尘弥漫,上万骡马和数万大军组成队伍,滚滚东进。
骑在马上的沈从云看见这一幕,不由扭头对身边的胡雪岩拱手道:“雪岩兄,辛苦了,如不是你先期到达做好了准备,我军何以能如此快速做好开拔的准备?”
胡雪岩谦虚的笑了笑,拉过身边的唐绍仪道:“这个功劳我可不敢占,这都是少川先到一步,准备下五千骡马,本人来了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
沈从云看了唐绍仪一眼道:“少川现在是几品官?”
唐绍仪淡淡的笑了笑道:“四品!芝麻小吏而已。”
沈从云哈哈大笑道:“少川志向不小,好,这一仗打完了,我包你连升三级。”
王潮又一次回到了新编第一军的序列,担任第三师第六加强旅的旅长。说是加强旅,是因为这个旅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沈从云特意给他拨来一个重迫击炮团,同时第三师的重炮团也跟随着该旅推进。
部队推进的途中,王潮将四个团长都叫了过来,其中就有老部下李清。
“各位,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军座命令下来了,小日本在旅顺杀我同胞两万,怎么按这数字乘以二杀回来,一个人头可是十块银元啊。你们都给我精神点,别到时候丢老子的脸。各团长一律给我到第一线督战,打了败仗的,别回来见我。我也没脸去见军座,我们旅从越南开始,就没打过败仗。”
几个团长听罢,齐齐立正大声喊道:“旅座放心,打了败仗,我们自己了断。”
1月10日,海城、盖平相继失陷,当日新军先头部队第三师第六旅之前锋第11团抵达盖平外围,迎面遭遇败退下来的清军徐邦道、章高元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