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岩兄,认得郑观应否?”
胡雪岩才闪过屏风,里头的露出一张有点狡猾的笑脸。
“是你?正翔兄?”胡雪岩是认得郑观应的,大名鼎鼎的买办郑观应,商界不知道的人还真的没几个。
……
天刚蒙蒙亮,阜康钱庄的门前就挤满了前来取钱的客户。等待总是焦急的,看看日头已经升了起来,阜康还没有看门的意思,人群渐渐的骚动了起来。几个泼皮样子的人,见人群有点不耐烦了,相互间看了看,一起鼓噪:“阜康没银子了,不敢开门了。”
这一下可就乱了套了,人群纷纷的冲到门前,一些人使劲的拍打着大门,口中大喊:“开门,还我的银子来。”
有人闹起来,场面顿时就好看了,客户里有的垂头丧气,有点脸色铁青,一些控制能力差一点的,直接就坐到地上,捶胸顿足的开始哭天抹泪。
“胡雪岩滚出来,胡雪岩陪我银子来。”几个泼皮趁机嚷嚷,有的客户已经四下张望着看看有什么趁手的家伙用来砸门了,眼看场面就要市区控制的时候,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一脸镇定的胡雪岩出现在门口,朝众人拱手笑道:“各位父老乡亲,这才什么时辰啊,就着急的来取钱了,大家别担心,我胡雪岩不会少各位一钱银子。请大家按照规矩排队,一个一个的来。”
客户们一见胡雪岩这个正主出现了,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再听胡雪岩说每个人都能取到银子,顿时一个个的脸色都安静了许多。胡雪岩从容的微笑着,指挥伙计开门接客,让众人排好队伍。
队伍秩序稳定以后,胡雪岩不慌不忙的在大堂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手上捧着一杯茶,朝众人微笑道:“诸位,今天胡雪岩就在这里坐着,一直到大家都满意的离开为止。”
几个泼皮失望的互相看了看,悄悄的退了下去,远远的站在大门外观望着。
店里的伙计一个个精神百倍,手脚麻利,算盘打的劈里啪啦的震天响。半个时辰不到,一百多个客户取走了大约三十万两银子,胡雪岩坐在那里眉头都没皱一下,始终是带着微笑的看着大堂内的一切。
突然,一个汉子往大门口一站,大声喊道:“来人接银子了。”这一嗓门不小,所有正在取钱的客户,都回头看了过来。
门口停着十几辆车子,上面全是箱子。
胡雪岩满脸微笑的迎了上来,朝汉子拱手笑道:“这位朋友,在下胡雪岩,阜康钱庄的老板,朋友有何见教。”
来人笑了笑,拱手道:“您就是财神爷啊?失敬失敬!免贵姓陈,一个做下人的,名号就没必要报上了。在下奉我家老爷的令喻,特来阜康钱庄存银子,烦劳您亲自出去看一看。”
胡雪岩赶紧上来,一伸手道:“陈老板请!请!”
出了大门,汉子朝门口的车队一挥手,大声喊道:“开箱!”
刷刷刷!十几个箱子一起打开,每一箱子里头都是满满当当的雪花银,在阳光下面一阵晃人的耀眼。
“您看清楚了,这一趟一共是二百万两,烦劳您来人清点一下。”
胡雪岩立刻回头朝一干客户抱歉的拱手道:“诸位,都请等一等,生意上门了,买卖太大人少了忙不过来,大家伙有点耐心,排成一队可好?”
原本三个付款的窗口,立刻停下了两个,里头的伙计出来帮忙,银子抬进钱庄,当堂验了银子的成色后,称重计量。
一番忙碌下来,足足花了一个时辰,银子才一一的搬到银库里面去。
“这是您的存单,您可拿好了,钱庄的规矩可是只认单子的。”胡雪岩笑眯眯的把存单递给姓陈的汉子,这人听胡雪岩这么一说,不由笑道:“我们家老爷说了,天底下哪里还有钱庄的信誉比阜康好的?您活财神连死人的银子都不贪,还能赖我家老爷的银子?”
陈姓汉子的这话,可是有典故的。当年胡雪岩阜康开张不久,曾经有一个四川籍的军官到阜康存了一万多两银子,连个存单都没要,就放在阜康里面保管的。后来军官与太平军作战战死,同僚到阜康来说起这事情,打算帮着军官把银子送回老家去,胡雪岩本来是可以不付这笔银子的,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的事情。结果胡雪岩二话没有,连利息都没少一钱,全部付清了,此事一时传为佳话。
“冒昧的再问一句,贵尊上名讳为何?”胡雪岩摆出一副想问个清楚明白的意思,结果陈姓的汉子笑了笑道:“这个,您就别问了,总之这些天还会不断的有银子存到您这来就是了。告辞!”
接连三天,每天都是二百万两的银子,当着众人的面存了进来,这一下整个上海都传遍了,神秘客户将巨额银两存入阜康,阜康没银子周转的传言,瞬间不攻自破。这样的消息传起来一向非常的快,三天后消息传到杭州,刚刚出现的挤兑苗头,立刻就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熄灭了。
重头戏码出现在第四天,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客户,往阜康里一坐,排出一叠子银票要取银子,这一叠银票足足有一百五十万两。
一些正常来往的客户,看见这一幕立刻都关注起来,结果眼睁睁的看着胡雪岩吩咐伙计,抬出十五箱的雪花银,当堂开箱验证,付足了本息。这一下胡财神的名头叫的更响亮了,要知道这些客户,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传言是可怕的,不出三日,外间已经传言,胡财神当场支付客户银子一千万两,从银库里抬出的银子,整整堆满了堂前。
……
越往西南去,道路越发的变得艰难起来了。不过道路的艰难,似乎并没有给山路上行进的队伍带来多少麻烦,六七十号的队伍,穿着样子特别的军装,脚上蹬着大头皮鞋,头戴圆边帽,扛着毛瑟快抢,发出整齐的脚步声,默默的朝着西南不断的前进。
骑在马上的沈从云面色沉峻,默默的跟着队伍往前走,队伍后面跟着十几辆马车,有空着的,也有拉着货物的,其中一辆马车上,坐着詹天佑、邝荣光、吴仰增三人。
只弄到这三个人,沈从云心里多少有点遗憾,不过留在上海给郑观应打来电报称,郑观应又联系上了三四个当初留洋归来的学童,过些日子郑观应将带着他们上路到越南去。
队伍每天要列队步行两个时辰,这一条是余震提出的,沈从云当即就拍板同意了。就这样,这支年轻的队伍在一个同样年轻的领导的带领下,朝着前方不断前进,已经整整走了五天了,一路上沈从云和所有人同吃同住,有时候还跟着一起走路。
这支队伍,对于詹天佑等三人来说,是充满了吸引力的。尤其是詹天佑,他可是福州水师里干过的,和法国佬真刀真枪的打过仗的。看见学员们穿的新式军装,后来的詹天佑死活找沈从云表示也要有军装。沈从云只好连夜找裁缝来赶制,总算是在上路前穿上了。
“驾驾!”骑着一头毛驴,斯蒂芬费力的从后面追了上来,边追边喊:“将军阁下,您去哪里找来的这匹马的?这能叫马么?”
沈从云一点都没有为指驴为马行径感到羞耻,反而回头朝斯蒂芬笑道:“斯蒂芬先生,你难道怀疑我在欺骗你?”
斯蒂芬也真是够能冒险的,听说沈从云的军队在越南,死活跟着要到越南去看一看,反正在广州的买卖做的也是半死不活的,不如跟着沈从云一道上路,没准还能得到大批的订单呢。不过这一路上斯蒂芬受了不少罪,沈从云有意识的锻炼队伍,每天晚上宿营都是在野外,吃的也都是临时用行军锅煮的大米饭,菜都是从广州带出的咸菜,一点油星子都看不见的野菜汤,吃的斯蒂芬肚子里这些天不断的冒酸水。
“哦,我怎么敢怀疑您的人品?”斯蒂芬堆起笑脸来说道,其实心里很想问沈从云一句,将军阁下,您有人品么?有您这么对待客人的么?
“哈哈哈!”沈从云看着斯蒂芬有点委屈的表情,得意的笑了起来,拍着斯蒂芬的肩膀笑着问:“斯蒂芬先生,你听说过缝纫机么?我想美国应该有这种东西吧?”
斯蒂芬连连点头道:“缝纫机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就有了,将军阁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沈从云笑了笑道:“恭喜你,斯蒂芬先生。”
斯蒂芬有点不明白,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恭喜我?”
沈从云道:“如果你能组织到价格公道的缝纫机货源,那么恭喜你斯蒂芬先生,你将获得我的第一份订单,五百台缝纫机。”
“哦!Yes”斯蒂芬安奈不住兴奋叫了一声,这些天为了订单的事情,没少套沈从云的口风,结果沈从云一直没有表态,突然抛出一个五百台缝纫机的订单,虽然不是预计中的皮鞋订单,但是五百台缝纫机也不是一笔小买卖了,这让斯蒂芬如何不欢喜。
沈从云不失时机的打击了斯蒂芬一句道:“斯蒂芬先生,别高兴的太早,等你在越南考察完了,估计我的后勤部长也从上海过来了,到时候你还要面对他的考验,没有他的同意,你可别想拿到一份订单。”沈从云一句话,说的斯蒂芬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您的后勤部长?他是谁?叫什么?”斯蒂芬又开始套沈从云的口风了。这时候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沈从云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还以为是队伍要宿营呢。
前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负载开路的李耀祖一阵疾驰往沈从云这边而来,老远的就在喊:“大人,龙州!龙州到了。”
沈从云浑身一震,终于到龙州了!过龙州快马走上半天,就能到达镇南关,过了镇南关,就是越南!
回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经历,一幕幕的在脑子里闪过,这个时代的中国,就好像是一潭死水,即便偶尔落下一块石子,也不过是荡起微澜罢了。望着渐行渐近的龙州城,沈从云暗自思衬道:“折腾它一个天翻地覆吧,本就是裸奔到清朝,有什么不能舍得的?”
……
沈从云带着队伍一路往西南而来的时候,一艘轮船缓缓的驶出了上海港,这艘“丽莎”号客轮,最终的目的地是英国的利物浦。
送行的人渐渐的模糊了,唐绍仪站在船舷边,遥望着西南,他的目的地是南洋,肩负着沈从云交给的一个重要的使命,到南洋征集一批接受过西方教育的青年道越南效力。说实话,唐绍仪一直觉得,沈从云不像一个搞政治的,倒像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这种感觉有点怪异,也让唐绍仪对往后的前程生出了些许的迷惑。
汽笛长鸣,螺旋桨卷起白色的浪花,海面上飞鸟声声鸣叫。
第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