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上帝!”苏珊娜一辈子从未如此失常过,虽然她很清楚这纯粹是凯宾在欺负人,但看在众人眼里却变成她——苏珊娜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跨坐在男人身上,并且把那个男人的衣服撕破。
而且,凯宾又用她的身份说:“……不准动……脱光你的衣服……”
天啊!她一世英名尽毁。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想解释,可惜没人睬她。
人群中最德高望重的苏志同下起逐客令。
在场除了儿子苏伟铭,媳妇梁风仪外,全被赶了出去。
“苏苏,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苏志同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瞪着那个让孙女垂青的男子。
“长得不错,但好像很年轻,像个高中生。”他皱着眉,锐利的眼光令苏珊娜四肢发软。
“爷爷,不是这样的。”苏珊娜恼怒地推开凯宾,这可恶的家伙害她一世英名尽毁,她冲到母亲面前试着解释这一切,梁凤仪却径自闪过她,弯腰扶起跌坐在地的凯宾。
是了,现在真正的苏珊娜外表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难怪家人不认得她!
“没事吧?”梁凤仪温柔地为凯宾拍去满身尘灰,眼眸里尽是掩不住的怜惜。
凯宾看着她,太久没尝过母爱的关怀,他傻笑着像个呆子。
“谁是你爷爷?”苏志同不满地绕过眼前陌生男人,往孙女儿走去,一家子全当她是透明的。
真好!苏家的标准利己作风,除了自家人外。外人全都闪过去。这下苏珊娜连解释都可以省下来了,谁会听她的,尤其她现在灵魂附身在一个男性身体里,不被扔出去就不错了,她愤愤地坐回病床。
她还能怎么办,只求凯宾够机灵,别露出马脚,不过……看情形,很难。
这是三堂会审吗?被苏珊娜的祖父、父亲、母亲团团围住,六只眼睛直盯着他看,凯宾呼吸急促。
“你……你……你们误会了,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这个是……”他结结巴巴试着解释,却被苏伟铭严肃的眼神一瞪,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看着。
苏珊娜看得要发昏。“笨凯宾——”她急如热锅蚂蚁。
“快叫爹地啊!”梁凤仪提醒女儿,这丫头的脾气完全承自父亲,强硬、固执,导致父女关系冷淡如水,相敬若冰,她真希望女儿别这么独立,偶尔可以让长辈操点心,对他们撒撒娇。
不过今天女儿好像有点失常,冷淡有礼的态度消失,反而显露出一股小儿女的娇态,是为了床上这个男孩吗?
这孩子倒长得不错,白白净净、书卷味很浓,一副很聪明、精练的模样,很讨人喜欢,难不成两人在谈恋爱?梁凤仪别具深意的眼神流连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凯宾被看得好生尴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从小无父无母,流落街头,唯一渴望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如今梦想实现,让他同时拥有爷爷、父亲、母亲和一大家子的亲戚,此刻要他喊出十八年从未出口的字眼,一下子……他莫名退缩了。
女儿的举动,苏伟铭看得一清二楚,一抹受伤的神情闪过,微微抬起的右手,迅速放下,努力压抑想要拥抱女儿的冲动,他紧抿着嘴唇,刻意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在苏伟铭退缩的同时,苏志同和梁凤仪四道怨怪的眼神分别集中在他身上。
看到这种情形的凯宾,无端觉得好难过,泪水悄悄爬满脸颊。
“苏苏,乖女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梁凤仪焦急地哄着她,女儿从来不哭的,莫非她伤得很严重。
“没有!”凯宾无助地猛摇头,是不是每个人在多年梦想实现的刹那都会哭?
他真的很想停止这莫名的泪水,可是“它”就是不听使唤地直掉下来。
坐在床上的苏珊娜真想撞壁,她维持二十八年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形象,就要给那个小乞丐彻底毁了。
“好啦,别哭了,告诉爹地究竟发生什么事?”苏伟铭本来和妻子在加拿大处理工厂罢工事件,突然接到女儿车祸的消息,吓得他差点心脏病发,连夜赶回新加坡,却发现一向强硬不输他的女儿,竟哭成一个小泪人儿,不知不觉父爱流露,抬手轻拭着女儿颊上的泪痕。
感觉他粗厚的手掌在脸上肌肤磨搓,刺刺痛痛地并不舒服,可是凯宾却好喜欢,泪水流得更急。“爹地,对不起,呜……”他整个人扑进苏伟铭怀中,小脸埋在他的西装里,干脆哭个痛快。
苏伟铭惊愕了一会儿,无法相信这会是他一向不用担心的女儿,可是他实在爱煞她这副撒娇的俏模样,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喃喃安慰道:“苏苏,别哭了,爹地会心疼……”
看到苏伟铭慈爱的样子,苏珊娜吓得从床上掉下来。“不会吧?难不成连爸、妈都被掉换灵魂,不然怎会……”她当他们女儿二十几年,可从没见过他们这般模样。“恶心!”她瞪着凯宾,却发现自己好嫉妒被父亲抱在怀里的他。
发泄过后,凯宾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苏伟铭的西装。“爹地,对不起,把你的西装弄脏了!”
那一大片被泪水、鼻涕弄湿的前襟,正提醒着,他是一个多么爱哭的小鬼,凯宾难为情地羞红脸,躲进梁凤仪怀里,展开一个如阳光灿烂、亮眼的笑容。
苏珊娜实在受不了了,那小乞丐到底安什么心,这般不要脸地“勾引”她的父母亲。
“对不起,请容我跟小姐谈几句话好吗?”她咬着牙示意凯宾最好识相点儿,不然待会儿有他好受。
“苏苏,这位是?”梁凤仪疑惑地问。
“妈咪,他是凯宾,中美混血儿,哈佛高材生,精通八国语言,是我的救命恩人。”凯宾指着外表是自己,内在却是“苏珊娜”的男孩吹嘘着。
情绪过后,他全身不正经的细胞又开始热烈运作。
本来还想多说一点的,却被苏珊娜一个白眼将整篇歌功颂德的大言瞪进肚子里。“真可惜!错过一个推销的好机会。”凯宾为之扼腕不已。
“是吗?”苏伟铭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年轻男孩身上,那斯文秀气的脸,流露出一抹熟悉的气质。“对了!”他重重地点头,这男孩有点像女儿意外身故的未婚夫Sam。
他附在妻子和父亲耳边低声说出自己的发现,三人同时饶富兴味注视着这个有本事再度搅乱女儿平静心湖的男子。
该死!苏珊娜被看得浑身不对劲,他们肯定误会了,她真是欲哭无泪,狠狠拉过躲在梁凤仪怀里撒娇,不知死活的凯宾,鞠个躬道:“对不起!”便将他拖进洗手间,用力关上那几经摧残、摇摇欲坠的门。
苏珊娜身体抵住门板,愤恨地低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姐姐不喜欢我对伯父、伯母好吗?那我去告诉他们实情好了。”凯宾假装想走出洗手间。
“你敢?”苏珊娜拉回他,气得浑身发抖,这混帐总有办法挑起她的怒气,令她失常。
“不然要怎么办?”凯宾索性将问题再丢回给她。
“这……”其实苏珊娜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岂是一、两天能解决得了,最值得担心的是身份是否暴露?难保事情一外泄,科学家们不会一窝蜂地涌过来,将他们当做活体实验解剖掉。
不行!性命攸关的大事,岂容开玩笑,计划一点一滴在苏珊娜脑中成形。“首先得把我父母打发走。”
“为什么?”他喜欢一大家子在一起的感觉,不会寂寞。
“因为我不想穿帮。”她生气地喊,心里直冒酸泡泡。
“好嘛!”他不情愿地转身打开洗手间的门。
“等一下!”苏珊娜挡住他。“我还没说完。”
“好-嗦。”
苏珊娜当做没听到凯宾的抱怨,指着他的鼻子道:“不准蓄意讨好我父母。”
凯宾猛翻白眼。“那惹他们生气好不好?”
“你敢?”
“我不敢!”他赌气地喊。
凯宾沮丧地走出洗手间,面对苏氏家人,他像只闷葫芦,苏珊娜不满地踩他一脚,提醒道:“你不是有话要说。”
“爷爷、爸、妈,我没事,你们如果有事先去忙吧!”
“是啊!爹……呃!伯父、伯母,我会照顾小姐,请不用担心。”苏珊娜在一旁帮腔。
梁凤仪瞧得好笑,和公公、丈夫交换眼神,一致同意给晚熟的女儿和男友一个独处的机会。
毕竟他们想苏珊娜结婚,已经想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好吧!苏苏,你自己照顾自己,加拿大公司的电话你知道,有事打电话给爹地。”苏伟铭搂着妻子和父亲一同走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苏珊娜软瘫在地板上。“从今天起,我要训练你日常的一切生活举止。”
“哼!”凯宾将身体抛回床上,他气还没生完呢!
躲在角落的安琪拉看这场闹剧看得晕头转向,她有个不祥的预感,将凯宾和苏珊娜的灵魂掉换,肯定是件错事。
“怎么办?”她慌得团团转。“再回去找咏竹吧!”她永远只有这个办法。
清晨六点。
“干么啦?我还要睡。”凯宾拿棉被盖住头,拒绝起床。
苏珊娜眼睛冒火,这小子,从五点开始,每十分钟叫他一次,他还在赖床,一定是猪来投胎的。
她走进洗手间,装满一杯水,当头赏他一阵清凉。
“唉哟!下雨了!”凯宾像只小狗甩着一头水,很自然把站在身边的苏珊娜一同溅湿。
她瞪着铜铃大眼,告诉自己要忍耐。“你给我起床!”可惜在医院里不可以吼太大声,不然就叫聋他的耳朵。
“知道了啦!”他揉揉眼,心不甘情不愿起床梳洗。
早餐送来,苏珊娜开始调整凯宾大而化之的用餐姿势。“面包不可以整块拿起来咬,要一块一块撕下来送进嘴里。”她耐心地示范。
他嘟着嘴,不快地照做。
“餐具不可以互碰出声、喝汤要斯文点儿、举杯的手要秀气……”她叨叨念念不停。
凯宾猛翻白眼,这么多规矩,难怪有钱人肠胃、心脏多不好,生活太麻烦了。
“凯宾,你的手!”苏珊娜不晓得从哪儿摸来一支尺打他。
“喔!”他叫痛,用力放下汤匙。
一顿早餐吃了半个小时,面包只啃一半。“这样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学,你不学?”他不想吃了,大声抗议。
“我从小就受了很好的餐桌礼仪,不用学。”苏珊娜抬头挺胸,为自幼家教严格自傲。
“是吗?”凯宾睨着她,偏要鸡蛋里挑骨头。“你举杯时小指翘起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她摇摇头,不懂他所言为何。
“那是同性恋的代号。”
“胡说,这是斯文秀气的意思。”她红着脸反驳。
“当女人时也许如此,可惜你现在是——男人!”
呃!她无言,跑进洗手间照镜子,的确很像,垂头丧气走出来。“换你纠正我的姿势了。”
“嘻——”凯宾在心里偷笑,他要当个最严格的老师。
抢过苏珊娜手上的尺,“十年风水轮流转”,这主客易位的还真快。
又过一个小时!
“你们玩够了没有?”护士黑着脸进来收餐具,真想把这两个问题病人调开病房,省得老是作怪。
偏偏苏家在新加坡势力太强,没人敢动他们,可怜累了医生和护士。
凯宾依依不舍地看着还剩三分之二的早餐硬被收去,肚子饿得咕咕叫。“餐桌礼仪得过且过好不好?”他可怜兮兮地要求,照这样训练下来,不出几天就要饿死人了。
“好吧!”其实苏珊娜也很饿。“接下来练习走路、站姿和坐姿。”
“还要啊?”没吃饱,又得硬挺着出操,凯宾一张脸可以苦出汁。
“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练习,得完全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昨天她问过巡房的医生,“苏珊娜”那具身体腰际上的伤口复原良好,五天后拆线出院,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好吧!”他站起来,尽量走得缓慢斯文,希望一次过关。
“不行!背脊挺直、缩小腹、脚尖用力、双手自然下垂……”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着,偏偏他怎么走,她怎么看不顺眼。
“我好累-!”他抱怨着,自认走得很好。
苏珊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你姿势差强人意,但感觉硬是不对劲……对了!韵味,你缺少女人味。”
“你想个最喜欢的女孩或女明星……什么都可以,模仿她们的动作、气质。”
“谁都可以?”见她点头,凯宾脑海里第一个浮起来的人影是苏珊娜,可惜他不是很了解她,模仿不来,接着是……
他轻轻跨开脚步,手里打着拍子,全身像秋风中的落叶,抖得快散了。
咚!苏珊娜从病床上摔下来。“你模仿的是谁?”
“‘修女也疯狂’里的琥碧戈珀啊!”
她抚着额想撞壁,如果凯宾不是附在“她”的身体上,她一定咬下他一块肉。
“换一个——”
“又说谁都可以……这么多意见……”他小声嘀咕着,却又不敢不照做。
他走近墙壁,只手撑着身体,微嘟红唇,瞳眸半眯,一只脚抖着打拍子,不像淑女,倒似阻街女郎。
“这次又模仿谁?不会是流莺吧!”苏珊娜觉得头里有一千个小人在敲锣打鼓,痛死了。
“嘿!你猜对了,‘麻雀变凤凰’里,茱莉亚萝勃兹第一次遇到李察就是这个姿势,结果她一下子就钓到他了。”
男人和女人的思想真会差这么多?苏珊娜觉得那部电影里女主角盛装去吃大餐那一幕拍得比较好,凯宾怎会偏选中最差劲那场。
她手上的尺很不客气地敲上凯宾的头。“你给我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不信你自己走走看。”他摸着头上的包抗议。
是她说要女人味的,他觉得那两个女人都很有味道啊,魅力十足,是苏珊娜自己不懂男人心。
“好!我走,你仔细看着,什么叫正确的走路姿势。”
开玩笑,八岁进寄宿学校,每天被修女们严格训练着,头顶书本走了十年,她自信走路姿势比模特儿更标准、更好看。
值得商议的是——这个模特儿是男?是女?
“哈哈哈!”凯宾抱着肚子笑软在病床。“你现在这姿势,可以不用做生意了,直接去Friday或Gaybar会赚更多钱。”
“你……”苏珊娜青黑着脸。“有这么差劲吗?”她又冲进洗手间,半晌,沮丧地走出来。
凯宾看得不忍,安慰她:“别这样嘛!我一定努力学习,你也可以想个男明星学他的样子啊!”
“学谁?”她现在没信心可以在五天以内当个昂藏七尺男儿。
“你喜欢谁?”
她脸红了一下,跳进脑中的是张满布疤痕,吊儿郎当又不失天真俊帅的脸庞,可不就是凯宾吗?
“成龙。”她口是心非地道。
“好啊!那你模仿他,至于我嘛……苏菲亚罗兰好不好?她很有气质。”
两人交叉在病房里走着,凯宾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你确定你模仿的是成龙吗?”
“对啊!他在蝴蝶君里是这样走路,没错。”
天啊——凯宾也快疯了。
苏珊娜把棉被扔到地上,附在凯宾耳边大喊:“起床!我叫你起床,听见没有!”
“没听见,我要继续睡觉。”凯宾抱着枕头,眼睛又酸又涩根本睁不开。
“我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你还睡懒觉。”
“我是病人,病人就是要睡觉休息,为什么我不可以睡觉。”他打着呵欠硬被拉下床。
“平常可以,但今天有访客,而且秘书会送文件过来请求批示,扣掉这些时间,我们练习的时数相对减少,所以……别睡,给我起来。”
“不要、不要,才四点半-,再半个小时,睡到五点就好,拜托!”他倚着墙壁打起呼来。
“就是爱耍赖,站着都可以睡,真被他打败了!”苏珊娜失笑。
只好扶他躺到床上,小心侧过他的身子,拿起柜上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今天的作息。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苏珊娜被自己语气中的宠溺吓了一大跳。不觉将眼神转向他,凯宾总是把手脚缩成一团偎在床铺角落睡觉,那模样很像胎儿待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听说喜欢这样睡的人本身缺乏安全感。
“是吗?他……”苏珊娜想起他的霸道、无赖、促狭,还有……偶尔眼中浮现的阴鸷与脆弱。
他是个生父不详的私生子,母亲死后就开始混迹地下道当街童,他老是狂妄不羁地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见到她父母时却一副乞求怜爱的小狗模样。
昨天护士帮她沐浴时大惊小怪地说,这身体上的疤痕怕不止上百条。
她还不习惯当男人,从来没有去注意,若不是三天没洗澡实在痒得受不了,她会继续逃避下去,眼不见为净。
但昨天的破例,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勉强自己去看、去体会,其实“男人”并不如想像中的可怕。
尤其凯宾有一副好身材,难怪他老是自大得要死,仿佛全世界的女人都会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似的。
他宽阔的胸膛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疤,有深有浅,其中最可怕的是背部一条从左肩斜到右下臀的伤疤,看来年代久远,但两边翻起的肌肉,苏珊娜可以想像得出当初这伤是如何地折腾他。
“他是怎样从这般痛苦中挣扎过来的?”没来由一阵心疼,好像有些东西从心底汨汨流出来,苦苦涩涩,这是她第一次对亲人以外的人产生情感反应。
“哗!”凯宾在她耳边大喊。
“啊!干什么?”苏珊娜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小心!”他一脸邪笑,两手护住她的腰,防她掉下床铺。“你对我想入非非喔!”
“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刷!一阵红潮从脖子升到额头,她的脸又红又辣,分不清是羞?是怒?
“没有吗!可是刚刚明明有人在发呆,口中还一直叫着……”
“闭嘴!啊——”
她一阵手脚乱踢,凯宾反应不及,两人抱成一团滚下病床。“唉哟!”他的额头狠狠亲上她的下巴,两个人不约而同痛叫出声。
“都是你啦!”她把他从身上推下去,手忙脚乱站起身。“还不快去梳洗?”
“嘻。”凯宾暗自窃喜,本来只是跟她闹着玩,没想到她那张红脸不打自招,她果然想着他。
“喔!”她心慌意乱地又去踢到床角。“不准笑,该死,好痛!”
他咬住唇,强忍着笑意,尽量表现出一脸抱歉的样子,怕一不小心笑出来,会笑到下巴脱臼。
苏珊娜瞪着他,无故又是一阵心慌,忙把心思放在行程表上。“你今天把头发挽起来,上粉色系的淡妆,八点公司会送文件过来,一个小时内得批完,九点部长、院长和一些记者会过来探视,不能失礼,十一点……”
“等一下,等一下!你确定这行程没错,怎么跟前两天一模一样?”抢走她手上的行程表,他不敢置信地瞧着,果然……
“摘什么鬼,我是病人,不是动物园里任人观赏的猴子,为什么每天得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应付参观人潮?”连续三天睡眠不足,他累得火气直冒。
“因为你是公众人物,少废话,快去准备。”苏珊娜何尝不累,但身为政经要人的子女,她没资格喊累。
“我不要,又不是倚门卖笑,为什么明明很难过还要装着一张笑脸,东感谢、西感谢,发表一堆欺骗社会大众的感言,我……呕!”他捂着嘴巴冲进浴室,呕出一堆酸水。
“怎么了?”苏珊娜焦急地拍着他的背,心疼地发现他面色如纸。
凯宾颓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马桶,微微喘息着,说什么今天也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应酬。
苏珊娜坐到他前面,心里百味杂陈。“凯宾,你知道吗?爷爷是出名的外交官、爸爸是名企业家,从小我享受了许多特权,理所当然就得付出,隐私和自我正是其中一项。”
“为什么?你可以不享受那些特权啊?人生自由、平等,在美国,只要我们不喜欢,谁也不能刺探我们的隐私,只要不伤害别人,我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谁也没权干涉其他人。”
哼!苏珊娜掀唇冷笑。“不使特权!你以为一个二十八岁的女性不用些手段、权利凭什么开创偌大的事业王国,别太天真了!口号人人会喊,可是现实生活却没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要说身不由己啊?”他不屑地反讥。“我一向相信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除非他放弃这项‘权利’,而且我不认为做生意一定得拼命地陪笑、喝酒、应酬,我不否认,某些时候适当的来往、彼此了解、认识是必要的,但那不是唯一的方法,起码我看过有人不用那套方法,赤手空拳依然建立起一个事业王国。”
“谁?不会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吧?”她反唇相讥,心底依然认为“特权”是条达到成功最便利的管道。
“我的学长——江寒,江氏企业总裁,而且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同你一样二十八岁。”
“是他!”那个伟岸不凡,气势磅礴的男子,她曾经为了得到他,不借以身相诱,可惜失败了,那个男人太痴情,她为此生了好大一场闷气,但现在想起来那股若有所失的感觉,不觉间早消失殆尽。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宽宏大量,不再斤斤计较成败得失?抬头上望迎向凯宾热切的眼神。“你也认识学长是不是?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是啊!”她记得江寒是个敢与天地争锋的人,原来她是真心佩服他的,另外一股情愫是……羡慕!
苏珊娜吓了一大跳,她羡慕江寒!这怎么可能?论家世、论背景……所有的条件都比他好,但……
“……你在想什么?都没认真听我说话,讨厌。”
凯宾的口气让苏珊娜不禁失笑。“对不起,你再说一遍嘛!”
哼!他睹气甩头不理。
她好笑之余不由逗他。“这么容易受伤?”
凯宾的嘴嘟得更高了,苏珊娜站起身作势走人。“不说我走了!”
“好啦,我说就是了。”凯宾忙拉住她的衣角。“我们去看那块预定明年建度假酒店的土地好不好?你不是说它背山面海,景色秀丽,我们去玩一玩,就当是出院庆祝会。”
“但医生那里怎么交代,还有今天的访客……”
“没关系啦!我们留张纸条给医生不就得了,其他人管那么多干么?如果做每件事都得考虑一大堆,岂不要累死,好不好?走啦!”
望着那双灼灼发亮的眼睛,苏珊娜心脏突地猛跳一下,她知道自己羡慕江寒哪里了——他的潇洒不拘、自由豪放。
苏珊娜猛然点头,凯宾不由分说拉着她跑,一路上格格不断的笑声,将她的心化成飞羽,在风中越飘越高、天地渐宽渐广。她叹口气,放那么多人鸽子,居然没让她有半点罪恶感,反而好轻松、好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