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我被分配到了新车间——制造汽油发动机用的燃料喷射装置的生产线。像这样高度自动化的生产线,在某些尚不能实现自动化或采用人工更节省成本的环节,会安排工人作业。

首先,部件被放在传送带上一个个传进过来。被称为货盘的方盒子里装有十个部件,那是燃料喷射装置的喷射部分。我的工作就是把这些部件的喷射置统一为一个定量。先对机器进行设定,让它们喷射类似燃科的油,然后依据标准值调节喷射量。机器有十台,部件也有十个。如果不在下一个货盘进过来之前完成设定,部件就会不断堆积下来。

身体麻木得简直成了机嚣的一部分,但在这个地方工作还是有好处的。其是一整天都不用跟人接触,其二是我的头脑可以完全腾清,什么无关的东西都不用思考。我也不太清楚什么都不用想对我的大脑究竟是好是坏。有时候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意识会突然间中断。这种意识的空中陷阱一旦形成,不知为什么周围的世界就会开始扭曲。这让我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约三天之后,嵯峨道彦打来电话。

“关于上次那件事,就定在这周四怎么样?”律师用明朗的声音问道。

他指的是去他家。我其实不太想去,却又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再说,就算这次拒绝了,下次他必然又会另找理由邀请我。干脆早点把这事了结了。我答道:“可以。”

“那太好了。您的同伴也没问题吧?”

“啊,她去不了,这些天回老家去了。。

“噢,我要是早点邀请二位就好了。”嵯峨似乎十分遗憾地感叹道。

周六我去了大学的研究室。其实我不太想去,只是碍于已经答应了橘直子。现在还是老实一点吧。

这一天,若生给我作了个古怪的检查。我被要求戴上一副奇特的眼镜。眼镜上有活动遮板,可以遮盖左右的视线,在被遮住的一边眼镜内侧还能映出各种形象。眼前的桌子上杂乱地堆放着圆规、小刀之类的小东西,还有苹果、橘子之类的水果。在这样的环境设定下,若生对我说:“现在开始我只给你的右眼提示,请用左手把你看到的东西摸出来。”

第一个出现在有眼前的是剪刀。我瞬间就把握住了这个形象,然后左手伸向桌子摸索着,一下子就摸到了剪刀。

“OK,接下来换右手。”

右眼中出现的是苹果。我毫不犹豫地把它抓了起来。

接着是在左眼投影,然后是先用右手再换左手取物的实验,我完全不明白这些有什么意义,便询问这一检查的意图,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一种检查是否有脑部损伤的方法,你看来没什么问题!”用这种骗小孩的检查能查出什么!

之后我又接受了例行的心理测验等环节,然后去了堂元博士的房间,前些日了见过的光国教援也在那里。我知道一定又会被询问最近的身体状况,就和上次一样说起我的人格变化问题。博士也照旧想尽方法岔开话题。我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去现得过于认真,和这些不想讲真话的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对了,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吗?”也许是我今天显得特别坦率,博士才会这么饶有兴致地问。

“我换岗位了。”

“换岗?哦,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就像卓别林在《摩登时代》里干的活一样。”我向博士说明了工作内容,以及由于单调重复导致我觉得头脑空空的情形。

听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问道:“看来工作相当辛苦,打算今后就一直在那里了?”

“恐怕是吧。”我回答。

博士跟光国教授互相使了使眼色,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教授了。”堂元博士刚说完,光国就皱着鼻子站起身来。

我对这个小个子男人说:“不好意思劳您费心了,我拒绝那个治疗。”

“为什么呀?”光国似乎很意外。

“不想做,就是这样。”

“但我认为,那是消除你心里种种不安的最好的方法。”

“那也要以我能够相信你为前提。”我这么一说,光国不高兴似的闭上了嘴。我继续说道,“要是在治疗过程中发起狂来就麻烦了。”

两位学者似乎都早已心里有数,垂下了眼帘。我趁机说了声“告辞”便推门出去。

正朝大学门口走去时,背后有人叫住了我——是橘直子,我心里一阵悸动。这个女人也许更适合穿白大褂。

“你来了我就安心了。说真的,还真有点担心。”她一边和我并肩走着,一边说道。

“我已经答应你了啊。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还没有。但我见到了最近召开的脑移植委员会紧急会议的资料。那份资料除了委员以外其他人都看不了,所以我们也还没看过。也许里面的内容和你有关。”

“真想看看。”

“拿出来是不太可能啦.光是偷看还是有办法的。也许你会觉得太夸张,那份资料被放在保险柜里呢。”

如果真是那么重要的支件,就更有必要看一看了。“希望你能帮我试试,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我试试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走到大门前,我停下来转向她。“对了,明天能见个面吗?”

“明天?什么事?”

“嵯峨道彦邀我去吃饭,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

“嵯峨,噢……”她似乎想起了这个姓氏,“叶村小姐呢?”

“她现在不在这儿,回老家了。”

“哦……”也许是困惑时特有的习惯,她眨了好几下眼。

“还有,”我继续说,“我想撇开医生和患者的身份试着和你见面。”

她倒吸了口凉气,短暂沉默之后,说:“我几点去你那儿?”

“他六点半来接我。”

“那六点见。”

“我等你。”我向她伸出右手,她犹豫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