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郭家之罪(6)

“郭夫人之事,只要郭家不发丧,她就只是去了道观修行,我既然定下了,不管何事都不影响婚事,就算郭嗣、郭宿犯下重罪,也不影响郭天。”渔翁皇帝脸上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时,手中的鱼竿也抖了一下,当即提起,果然有鱼上钩。

看着离了水,还尽力挣扎的小鱼,渔翁皇帝笑了一下,提着鱼竿道:“鱼儿啊,鱼儿,你说我该不该放你回去?”

这是问鱼也是问人。

官家的话,柳素鳞很清楚,一定会牺牲翠微。

“终究不过是条盘中鱼,还是杀了吧。”柳素鳞看着挣扎的鱼,又好像没在看任何东西,皇帝看了柳素鳞一眼,却仿佛产生了错觉。

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乞怜亦无用。

皇帝仿佛看见当年的永安公主,就在自己身边。明明是皇室子女中,最柔顺,软弱的,说的也是安于命运的话,却让莫名难受,甚至有那么点愧疚。

“鱼儿啊,你还年轻,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钓鱼不过乐趣,不会真的杀生。”皇帝还是心软了,将鱼钩上的鱼放归水中。

看着小鱼扑腾扭转,瞬间消失。终究太过弱小,生杀予夺,全凭钓鱼人的一时兴起,柳素鳞说不出此刻有何心情,只是道:“我替这小鱼谢过舅舅不杀之恩了。”

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柳素鳞佩剑上,他知道里面是踏雪,而且是韩少伯交给他的。柳素鳞还没回汴梁时,官家就得知,柳素鳞最不喜欢佩戴兵刃,除非这兵器意义非凡。

“当年我问过皇妹,为何取素鳞二字,她说,庄子爱鱼,其中三条尤为特别,其一北冥之鱼,其二濠河之鱼,其三江湖之鱼,她说,你终有一日能将三鱼集一身。”皇帝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安排翠微的婚事,是不是过分了,毕竟翠微的性子最像永安,而他那次带着四个孩子钓鱼时,就看出柳素鳞最喜欢翠微。

“素鳞知道。”柳素鳞点头:“我不会辜负母亲。”

皇帝点了点头:“鱼儿啊,帝王有身不由己之处,你不同,郭家的案子,必须查,懂么?”

“是。”继续查,那就是要逼着翠微嫁入郭家,最后郭嗣案子查清,让翠微连坐。

什么身不由己,根本就是!根本就是借口!

皇帝看着眼前的柳素鳞,最后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明日还要当值,早些休息。”

柳素鳞行了礼,有些茫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走着。

他以为,只要尽快将郭家铲除,赐婚之事就免了,谁知,只要官家的意思到了,郭夫人死了也活着,而翠微即使还活着,却跟死了并无两样。

他不想送翠微去死!

突然,柳素鳞抓住腰间的剑,并非一定要翠微去死,只要郭天——

只要郭天——

“柳素鳞!”梅落风浑厚有力的声音突然贯穿柳素鳞耳朵!

柳素鳞回神,发现梅落风居然在身边,抬头一看,自己竟然出现在上清宫!

梅落风和秀玉真人月下斗酒,本是一件风雅无比的美事,却见柳素鳞失魂落魄,紧紧握着佩剑包裹,就这么来了。

眼见柳素鳞双眼出现杀气,梅落风下来想问问发生了什么,结果柳素鳞竟然完全没听见。

梅落风只好用夹带内力的呼喝将柳素鳞唤醒!

“师父啊。”柳素鳞靠着墙,就地一滑,坐在墙角,抱着柳冰的剑,眼神很是颓丧。方才他想杀了郭天,只要郭天死了,郭宿又有问题,这样婚事肯定不成了。

他这都想的什么,郭天并未犯错,也不过是条砧板上的鱼,他怎么可以干出这种事来。甚至,差点用父亲的剑,犯这种罪!

“小鱼这是怎么了?”梅落风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第一次见柳素鳞这么失魂落魄,只能盘腿坐下,摸了摸柳素鳞的头道:“告诉师父吧。”

“官家说……”柳素鳞的话刚到嘴边,脑中却突然闪过在吏部时,僖皇子那些话。

僖皇子并非寻常皇子,他是官家最宠爱、器重的皇子,是希望僖皇子能像他那样,独当一面的皇子。

僖皇子在吏部的那些话,放一般皇子身上,后果何等严重?而僖皇子却大方地讲给他听了。

“官家说什么了?”梅落风眉头皱了起来,这个皇帝,还真是善于攻心,将天下人耍得团团转。

柳素鳞却站了起来道:“多谢师父,我还有事,回舍人院了。此物交你,暂且供奉在上清宫吧。”

说完柳素鳞将踏雪剑给他就跑了。

梅落风却忧心忡忡,这个小子,素来就喜欢将事情憋在心里,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断不会这般的,思来想去,莫非是翠微郡主的婚事?

梅落风低头看着柳素鳞给他剑,借着月光,这才发现,竟然是——踏雪剑!

而且是燃血的踏雪剑!

梅落风将目光看向柳素鳞离开的方向,突然懂了。

八岁就与父母分开,从此再也没得到任何父母相关的消息,两人宛如世上消失一般。梅落风很清楚,当初公主和驸马送柳素鳞走,就是担心他们要做之事祸及孩子。

后来官家登基,拿出了金匮之盟。

梅落风也就猜到,公主和驸马终是失败了,而那种事,一旦失败,就是死。

梅落风不知怎么跟柳素鳞解释,柳素鳞竟然也很默契地从来不问。仿佛不问、不知,只要还找不到人或是证据,就能证明,公主和驸马还活着。

梅落风一声轻叹,纸包不住火啊。

就在梅落风转身时,只见秀玉带着郭天,在他身后!

“你们两个……”梅落风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柳素鳞回去得很快。

原来僖皇子一开始就知道,官家一定会逼翠微成婚!柳素鳞不管做什么,都阻止不了。郭家就算铁证如山,也阻止不了婚事!

而官家也知道,他跟柳素鳞之间,终究成不了君臣!

那就不如将人情交给僖皇子!所以翠微的婚事要有转机,只能去找僖皇子。而僖皇子这人,祈求是无用的,必须给出足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