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丹方(4)

上清宫的长明灯,是一份祈福,亦是一种感念。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长明灯不可能长明,而人也不可能因为祝福飞黄腾达,亦不会因为诅咒而沦为阶下囚,否则这世上早就有其他活法了。

柳素鳞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S

水帘后的人有些惊讶:“柳大人似乎对此不以为然?”

“比起长明灯,我倒是好奇阁下如何看到我的表情。”柳素鳞自顾自地在台上转了一圈。

隔着水帘,柳素鳞只能看到幕后的影子,以他的眼力都看不透这水幕,何况幕后之人,武功和眼力未必在他之上。所以这里应该有个什么东西,能够让幕后之人看清自己的一举一动。

“自然是有些雕虫小技,上不得柳大人的法眼。”幕后客套寒暄。

柳素鳞却抬头一看,还真在头洞,发现了一面打磨极为光滑的铜镜,那铜镜在他抬头观看时,竟然转动了位置,令柳素鳞的视线和铜镜错开,看不到铜镜照出来的人。

而在铜镜的另一头,瀑布的水帘居然有个空缺分叉,正好不让水帘遮住视线。

柳素鳞称赞道:“原来是铜镜,想不到你的手下,不仅有这位姑娘这种身负奇特武功,还有能工巧匠。”

柳素鳞目光再看了这里的装饰,发现果然四周高低不同,设有其他三十六面铜镜,这些铜镜都隐没在雕栏画栋之中,极尽工匠巧思,这样,就能让坐在水帘后的人看到石洞内的全部,又能不暴露水幕后的人。

幕后之人语气惋惜:“被我请到这里的人极多,你是唯一一个发现铜镜的人,看来这棋台已经无法守住秘密了。”

幕后的话音刚落,聂娘子手中琵琶音转,柳素鳞瞬间察觉琴音中的杀意,提神准备强行应招的瞬间,幕后道:“聂姑娘,不可对柳大人无礼。”

琴声再次转柔,柳素鳞松了口气。

他内力未复,倘若方才跟聂娘子交手,只怕他内伤会很严重。

见柳素鳞松了口气,看来柳素鳞对自己的性命还算珍惜,这才语气彬彬有礼地道:“柳大人是客,我自然会遵循待客之道,就不知柳大人是否能礼尚往来了。”

“你要丹方,对吧?自然可以给你,不过我必须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柳素鳞道:“毕竟你召集了奇人异士,我又不知你的图谋,断不能将丹方交你。”

“我劝柳大人不要奢求太多,还是将丹方给我,聂姑娘自会送你回大理寺,并替你解毒。”幕后之人觉得柳素鳞就是在说笑话:“你既然对上清宫的长明灯如此不屑,无外乎是因为令尊和令堂吧。”

柳素鳞不说话,耳边只有聂娘子的琵琶声,那声调诡异,仿佛化为实体,打入了脑中,让柳素鳞一时恍惚。

幕后之人的语气露出嘲讽:“二十年前,令尊高中文武双状元,迎娶永安公主,不到三年,官拜大理寺卿,理清了这天下多案子,替天下多少含冤受辱之人洗刷清白,当年的上清宫中,同样有他的长明灯。”

在清冷的琵琶声中,柳素鳞想起那些长明灯柳素鳞跟着母亲去上清宫上香时见过,每一盏都写了他父亲的名字,在上清宫的殿宇中,那灯火胜过了骄阳,是何等的壮观。

“现在又如何?你父亲的存在,已经从这世上抹去了,若非令堂是公主,只怕世人连她是赵氏这个存在,都不会有人知道。”幕后人之人见柳素鳞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知道自己戳中了柳素鳞心里的伤痕:“柳大人……你为何要焚膏继晷地处置那么多陈案?”

因为想找到他们的线索啊!琵琶声越来越急,柳素鳞捂住头,他试过了所有办法!拜托柳氏家族的高手,利用江湖势力,甚至跟着江舟刻踏遍宋土之外的诸国,但是一无所获,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仿佛从未存在!

但是,明明他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据啊!但这人世,却抛弃了他们,而他,现在却仿佛是这场抛弃最大的破绽!

柳素鳞的周围,仿佛海市蜃楼,空气异常地流动,聂娘子急拨琴弦,压制着柳素鳞周深的异变。

这是内力外放!传说,只有像武林盟主那样的高手才可以做到。

没想到柳素鳞竟然做到了!

聂娘子暗暗心惊,若非她的能力特殊,柳素鳞对她的武功一无所知,断不会中毒,到时候真的打起来,她根本不是对手!

幕后之人非常满意柳素鳞的现状,只要是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规整体内混沌的真气,将之依经脉而行。

据他所知,皇帝身边的四大大内高手,同时跟柳素鳞过招都被打败,他的手下可没这么多高手,单纯靠武力根本无法制伏柳素鳞。

博弈之道,攻心为上。而攻心,则是引心魔为上。

因此以聂娘子的琵琶声影响柳素鳞心神,再提及柳素鳞心中最大的心魔,自然水到渠成。

“柳大人如此聪慧,想来十二年前你离京之时,就明白,此生无缘再见高堂了吧。”幕后之人的声音在琵琶琴音下,扩大着柳素鳞的回忆。

八岁离京那天,下雨了,他坐上马车,见父母就在身后,然后渐行渐远。

几天前,在御书房,官家对他说,人还在。

要是他父亲真的还在,哪儿还需要召他入京!

内力激荡,聂娘子急忙抱紧琵琶这才免得被振飞。

但她也受了伤,为了能压制柳素鳞,聂娘子用上了全部的功力,指尖被琴弦划破,染得琵琶见红。

柳素鳞内功如此深厚,恐怕此时已经超越了其父,而这也是水帘后人想要的,丹方固然重要,但若是能说服柳素鳞,则更重要。

“永安公主和柳冰,都已经死了。”平静的声音像剑那样刺进心里,那原本在周身激荡的的内力,突然破碎!

最后一弦拂过,只听琵琶发出最后的嘶吼,琴弦具断!

柳素鳞内力竟然与琴弦共振,聂娘子只觉得心脏仿佛突然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