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图他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沙沙微雨匿在她清明声音里。

琰王自知自己容貌身家不差,多少汴京世家想把女儿塞到王府。喻氏纵使不敢明目张胆跟了他,有今夜这个时机,也该糊涂跟他扯上牵绊。

哪曾想,竟这般点名道破。

琰王见她清泠泠扶着树根站,身上的外裳尚未系好,雾鬟披散,有种破败凌乱的美感。那双水灵的杏眼微微抬起,盯得他呼吸一滞。

漂亮,是真漂亮。

此刻他却只能装傻,万分错愕问:“你是五弟妹?怎么遭人追杀了?”

喻姝拢了拢身上衣裳,方才琰王错认的举动险些没吓死她。

天尚下着毛毛雨,可她经过凶险,已经无所知觉了。

是啊,她为何会遭人追杀?

喻姝顾不上理他的话,连忙跑到死尸前,拆开蒙脸的黑布,那是张素未谋面的男人脸。

想起还躺在更衣屋外的采儿,她的心麻麻乱跳,起身便要冲回去。

可放眼望去,茫茫黑夜密林,她逃出来时一阵狂奔,根本不记得路。

刚要转头,琰王已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肘。原来他担心她站不稳,温和道了声小心,又说:“我带你回去罢。”

他刚握上的一刹,喻姝下意识缩回手臂,退到方寸之外。急道:“要出人命了,还劳三殿下快快带路!”

琰王想起上回京郊遇见时,她也是这般远远离着,忽然意识到,此女并没有想象中好拿下。

反正来日方长,他还有许多机会能慢慢磨。就像二哥说的,一个女人而已,何况还是五弟的,他若真想要,五弟也只能乖乖奉上......

琰王带着人两三下绕到更衣屋外,见喻姝急忙蹲下,伸手在侍女鼻间探了探。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只是被药晕了。

刚才逃命未来得及细想,现在思来却十分古怪。这几间屋子本是给宾客更衣备下的,为何周围一个守的人都没有?

还有那两个贼人......

喻姝想先把采儿带回去,等醒后或许能真相大白。她看一眼琰王,他手里仍握着弓,肩上背着箭,锦衣微湿。若说最古怪的……当属他为何会在这了。

喻姝有心跟他撇清,先一礼,回更衣室屏风后整了整衣裳。把满地零落的簪子拾起,又重新梳了一通发髻。

再出来时,门口却围着一大堆护卫丫鬟,肃王、秦汀兰也在。

见她出来,汀兰忙拉手关切道:“听三殿下的人说府里闹刺客,怎么样了,伤没伤着?”

伤是肯定伤到了。

刚才在屋里扭打扯发,她的膝盖都摔得淤青发软。但若这样说出去,女子清名也难保。

因此喻姝摇了摇头:“无甚大碍,恰巧我命好,碰到三殿下。多亏了他及时救人,否则我真是性命难保呀。”

肃王听闻,暗中瞄了眼琰王。只见他神色平淡,并不见得多欢喜,便知此事没成。

他心里暗骂了声不中用。不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都拿不下手。

没成,就意味着他还要给三弟收拾烂摊子。

“今日三弟陪我练箭术,好在老天有眼,他还带着箭,顺手救了弟妹。否则本王与五弟,也是难交代啊。”

肃王叹了两声,念起要紧事,立马让人搜查王府,又听琰王的话,把死尸抬了来。

他蹲下身子,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什么。最后站起来对喻姝道:“五弟妹今日受惊了,过会儿我加人手遣送你们回去。本王定会找出刺客,给弟妹一个交代。”

天还下着小雨,又潮又冷。

喻姝淋过一阵的雨,身上有点发寒。她已经不在乎肃王说什么了,现在只想回去,喝碗姜汤,在暖和被褥里躺一躺。

戌末,喻姝回到盛王府。

她先让人把采儿抬回屋里睡着,剩下的事明日再料理。

喻姝梳洗过,喝了一碗汤药后舒舒服服躺床上。魏召南连着两日没有回来,她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过没回来正好,她也不想他知晓今晚的事。

床头边留了盏烛火,橙光隐隐透进素红纱帐里。睡不着,喻姝神游的时候,恍惚想起在喻家的某一天,他说“夫人想做别的事,我也不欲多管”,“若做不到万事周全还不如不做,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今日,她是不是也成了那只螳螂?

从六皇子把汤撞到她身上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是别人布局的开始?

被药晕的采儿、屋外不见的丫鬟、更衣出现的刺客,还有临危救她的琰王?

喻姝的心隐隐跳着,

这是个什么局?汀兰有没有参与其中?她身上有什么是别人能图的吗?

近日天渐冷,府邸上下都换了厚褥毯子。喻姝见天寒辛苦,把守夜下人的月钱都提了一等。

等到岁末的时候,王府开始添炉子。

年关将至,朝廷要算的公账也多。除却公账,还有一年到头的征地赋税、兵马总点、各司各部的官员调动,以及来年开春的盘划。

皇帝忙,朝臣也忙。

喻姝本想试探一下汀兰,那晚的事是否也有一份。可没过两天,皇后便把秦汀兰、荀琅画召进宫看账了。为了好好磨练,索性让两人都小住一段时日。

魏召南忙得白日是见不到人的,只有晚上归来的时候才会碰面。

不过比起前一段时日,也不知是不是腊月天太冷的缘故,最近倒是每晚都回来。

喻姝本要往京郊庄子去,下吴家看看。可魏召南每晚都在,让她的计划暂且搁置了。

好在崔含雪还是给力的,吴勇每半月都来送米一趟,喻姝也好拿捏的住。

这些时日的夜晚,魏召南仍旧让她睡在里侧。

其实王府闹贼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时候的贼人是弘泰假扮的,他没必要再担心她的安危。喻姝只能将它归结于——睡久了,魏召南已经不在乎,或者忘了。

偶尔他也会去寐娘屋里。

喻姝总觉得,他要给寐娘位分的事快近了,或许就在这个年关。

因为最近,他送给寐娘的金钗首饰越来越多,虽然他也会给芳菲堂里别的美人送,可那六七个美人全部加在一起,还没有寐娘的多。

甚至是今日清早,他只带了寐娘一个人出去。至于去哪里,没有人知晓。

喻姝一直不忌不妒,她认为自己只要尽到做主母的本分就好。只要魏召南做得不太过,她根本不会插手的。

当然,她还有点私心在。

她还是希望魏召南赶紧弄几个通房妾室来,再顺便生几个孩子——因为前几日皇后召命妇进宫时,特意提到了子嗣。

那几位王底下都有孩子,皇后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喻姝知晓自己的身子,这辈子子嗣无望,因此她只能盼着别人生。眼下寐娘最得青睐,她便将生子这个重任托到寐娘身上。

再加之寐娘最近变得温驯谦顺,喻姝也过得舒坦不少。

她以前听舅母孟氏讲内宅的事,有些主母膝下无子,又须得有个依靠,便将妾室生的孩子接来抚养。

那些孩子自襁褓开始,由主母抚养,自然跟主母的感情也最亲。只要主母待他不差,于生母而言,也就成了借腹生子。

当时知晓外甥女此生子嗣无望后,孟氏便教导她,倘若以后嫁了大家族去,还是得有内宅固宠的手段,没子嗣便没得依靠。只要不怼天作恶,使些手段让自己安稳走下去,又有何妨?

可如今,喻姝再想起舅母当年的教导,心里却没有念想了。

她想,倘若寐娘真生下孩子,她也不会去抢来。

如果自己要孩子才能撑下去,那么寐娘没了孩子,又如何撑得下去?

都是同为女人,别人不为难她,她也不想为难别人。

不过一份恩宠而已,喻姝认为不靠抢夺,自有手段能固住。

即便固不住了,这王府里她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本来她也不属于汴京,大可因七出之无子被休。

冬夜苦寒,今晚围了厚褥入寝的时候,魏召南忽然提了一嘴:“你找郎中给寐娘诊脉求药了?”

“嗯。近来圣人问子嗣问得紧。殿下与妾无夫妻之实,妾这里尚且不可能,眼下唯有寄希望于寐娘了。”

喻姝忽然撑胳膊,起半边身,一张俏丽的小脸笑盈盈看他:“妾希望,早日听见寐娘的好事。”

帐内光线黯淡,可她的眸光却水灵透亮。

她脸上有笑容时姿色格外明艳,魏召南不知何时,瞧着她弯眸笑意,竟觉得像平静湖面上荡起的涟漪。

或许是某一日,她跟他说回家的那一刻,亦或是她的那句“有志者事竟成”。

他想,喻姝那么聪明狡猾的人,连嫁给他都是存了别的心思。那么……她对他的好,究竟是因为喜欢他,还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身上有什么是她图的么?

魏召南垂着眼皮想了半晌,想起她刚才故意提到的子嗣,又提到寐娘,心里隐隐有了影子。

她半撑着身子同他说话,他迟疑了一会儿,宽大的手掌徐徐贴在她温软手背上,摩挲了下,抬眼问她:“你想么?”

这么轻淡淡的一句话,喻姝一头雾水:“想什么?”

他吸了半口气:“圆房。今夜圆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修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