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叶小心翼翼地跨过木质地板上几乎凝固的黑色液体,在其中并不算多的、没有被液体沾染的地板上面轻踩着走过。她跟在未原的身后,随着他掀动门帘而向里面探出视线。
视线左右环顾一圈,感知中没有出现危险信号,他松开心中绷紧的弦:“这里面是安全的。”
“看来刚才被你除掉的鬼是这里唯一的危险源。”
唐叶进入门帘后面,这里是一间位于厅堂左侧的房间,大约只有其一半大小,地面和未曾添置被褥的床榻上都覆盖着一层浮土,一副久无人居的模样。
唐叶四处看了看,视线投向立在墙边一角的,几乎被土色遮盖住原本颜色的柜子,这个足有未原那么高的柜子看上去是这个房间里较为可疑的东西:“要不要打开瞧瞧?”
“木柜里面大概不会有东西,这个宅子大概是专门空置出空间用来养鬼,原本供人居住生活的那部分全部都废弃了。”
未原说着一边伸手去碰柜门的把手,他用力向外拉动,柜体却颤动着向前“踉跄”一小步,柜门完全没有要敞开的模样。
“嗯?打不开?”
未原用另手肘抵住柜门,另一只手抓住柜门用力向外用力,柜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被强行打开,一股霉味儿扑面袭来,这里真的已经废弃不知多少年月了。
唐叶看向柜子里面:“里面有东西吗?咦……完全没有。”
“把这里当成那只鬼的巢穴最合适,鬼没有人类的生活习惯,柜子桌椅床榻对它们来说都是无用的东西,我几乎从没见过有收藏癖好的鬼,一处可以安身的空间就能满足所有需求。”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死后万事皆休吗,只在一处地方静静地漂浮着,什么也不去做。”唐叶疑惑地说。
“这是理想状况。理想状况下鬼……”
未原稍加思索:“应该称为魂。它们就好像一只只会漂浮的,没有思想的半透明物体。鬼则不会静静地飘在空中什么都不去做,滋生它们出现的恶念会驱使它们作出吞噬同类壮大自身的举动,甚至是依仗它们的力量残害人类。”
“呼……死后才会经历的事情现在不需要考虑太早,活着的时候我一定会不留下遗憾!”唐叶很大声地,但又像自言自语一般说。说完她捂住自己的脸,把头埋得很低:“所以……你以后要干的工作就是把普通的魂魄送往来生,把有攻击倾向的鬼就地消灭,对吧?”
“就是这样。我也算是为世界的和平贡献出了一份微薄的力量吧。”未原还记得方才唐叶担心他的样子。
“哼……才不需要你去贡献。如果你粗心大意不小心死了,我是不会给你烧哪怕一张纸钱的。”
“我可是神——哎哎,疼!”
未原话才说到半途,唐叶果断伸出爪子对准他腰间的软肉,用力一拧,用武力让他拍着胸脯说的夸大话夭折在肚子里。唐叶松开手后未原揉着被掐得青紫的皮肉,一脸愁苦。
“照你所说的话,估计不会有人把隐秘的东西藏在这个宅子里面,要不我们去找那个老人吧,他身上一定有我们要找的答案。”
答案?未原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唐叶所说“答案”是指什么,那个老人的确是问题的关键,这里的谜团都能在他那里得到解答,无论如何他和唐叶都要去找他的,不过……不能马虎,马虎是通往成功道路上的敌人。
“再让我翻找翻找。床铺很可疑。”保持着绝不马虎饿的精神一一探查,床铺就是简单地挂在墙壁上,未原取下来时抖出扑簌簌的烟尘,这让他不得不半转过头,用掌风把烟尘扇散。
唐叶和他并肩站着,捂着口鼻说:“唔……什么都没有。”
“……我们走吧,我记得那个老人离开巷子之后朝右拐了,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右边有一家医馆,我们去那家医馆问问看。”
“我来作证,你没有记错。”和未原一起走出狭小的屋子,唐叶信誓旦旦地说:“我也记得右手边有一家医馆,名字叫……‘仁心’?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未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倾斜投射的光线把它的残破老旧遮住了一半,显露出了一半。在脏乱不堪的地板上,那一滩黑色在阳光里格外显眼,未原恍惚从黑色中看到了曾经那个每晚都会见到的模糊的影子。
未原装作像没有幻视般收回视线。压下心里出现时机并不正确的困惑,那个如影随形笼罩他十八年人生的祂……他一定会得到一个答案的。不管那个答案是否能让自己满意。
唐叶催促:“别愣着了,快弯腰!”
唐叶动作自然地趴扶在未原的背上,用他们进来的方式离开,在两个院墙之间狭窄的空隙里落地。
在比院墙稍高的位置时未原粗略扫视了一眼隔壁院子,没有看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里面也是一副久无人居的样子。
未原想到‘怪谈’、‘传闻’之类的东西。
没有人愿意和这些引人恐惧的东西比邻而居。
“未原?你情绪有些不太对。”
“哪有。”
“不想说你就憋着吧。”
唐叶给未原一个白眼,迈着大步向前走。
未原用力揉搓脸颊,脸上好像没有露出会让人怀疑的表情。未原暗自纳闷:难道自己把控情绪的能力已经漏洞百出了吗?
走出巷子来到街道上,路雨街上少有行人,不过他们要找的医馆的大门敞开着,未原和唐叶径直走向医馆。大门向内有一块长方形的区域,右侧的角落里堆放有杂物,前面有一扇关合的门,门的里面有隐约的交谈声。
唐叶嗅了嗅空气中飘荡的气味,气味浓厚又容易辨识……和小时候自己感冒病重时爷爷灌喂她的中药味很相似。
未原叩门询问:“有人在吗?”
里面的门向内打开。一个身量笔直,身穿白色长衫,面目长相有些眼熟的人从门内看向外面,和未原视线相接。
未原眉毛微挑,语气带着惊讶:“你是苏……”
“苏家安。”唐叶小声提醒说。“嗨!你怎么在医馆里?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哈哈,我身体很好。”
苏家安短暂惊讶过后,脸上涌现笑容,他向未原和唐叶抱拳示意,“我和子雨今天登门来看望这家医馆的大夫。两位如果是来找大夫的话,不妨先进来说。”
未原和唐叶走进医馆,苏子雨果然也在,她笑盈盈地和唐叶打招呼。医馆大堂里的中药味很浓郁,不远的炉火旁有一个三十岁模样的人手持蒲扇正在扇火,药材味从铫子的壶口向外飘散。他的动作娴熟,看起来像这家医馆的坐堂大夫。
看起来像大夫的人看向来客,声音很稳很清晰:“林大夫在后院照看药材,如果两位要看病的话还请麻烦稍等片刻。”
说完他就继续照看他的炉子了。
“你看上去也像懂医术的人,如果要看病的话不可以找你吗?”唐叶问。
“我能看出来你没有生病,不需要我照看。”
苏子雨说:“他是林大夫的二徒弟,在医药方面天赋很高,不过他已经有三十岁了林大夫还不放心他独自坐堂诊断,还准备让他再学两年医药。医馆要是来了病人,现在还都是林大夫亲自问诊。唐叶女士今天这身打扮啊……很好看。”
她嘴角噙着笑,脸颊也红润地微微弯着,一副打趣唐叶的模样。
“哎,叫我唐叶就好了。”
未原和唐叶在蒲团上坐下,未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家安和苏子雨夫妻,分明距离他们在浮空岛上分开不足一天,这大概就是缘分作祟吧。突然的重逢没让未原忘记来医馆的目的,只不过需要向后搁置。
“找到同伴了吗。”
“没有,翻遍整个岛都没有找到他,可能他通过别的方法离开了那座岛吧,梁文敬把那天晚上所有死去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我和子雨没有在里面见到我们那位同伴。唉,至少这证明他还活着。”
话说到后半时苏家安放缓声音,音量变低。
“也不算是最坏的结果,说不定以后的某天你们就突然碰见,就像今天。”
“哈哈。刚才那家伙说唐叶女士没有生病,需要看大夫的人是你吗?”
“喂,叫我唐叶就挺好。”
苏子雨和苏家安可真是……一边故作正经地笑,一边叫她女士。这样只会让人觉得很羞耻好不好!
未原无奈地笑了笑,像好哥们一样拍了拍唐叶的肩膀,换来一个白眼:“别乱拍。”
“生病的人也不是我。我们不是来找大夫看病的。”
“那你们来医馆……总不会是来找我和子雨的吧。”
“也可以是。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不远处照看炉子的那个人用细铁钳把炉子里面的煤炭夹了出来,熄灭炉火。汤药已经熬煎完成,他起身朝后院走去,经过博古架,身影消失在一处屏风后,声音隔着距离传出来:“林师傅,汤药煎好了!堂里有人找!”
“我们其实是来问这里的大夫认不认识一个老人。”未原简单地形容了那个老人的外貌和穿着,见到苏子雨和苏家安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怪异,他不解地问:“呃……我哪里形容词用错了吗?”
苏子雨看向屏风后:“你大概很快就能见到你要找的人了,今天我们见到林大夫的时候他就穿了一身白色的衫褂,他也有不算严重的驼背……外表基本上也和你的形容能对上。”
这可就巧上加巧了。
徒弟搀扶着师傅从屏风后面走来,林大夫刚侍弄完药材,洗手后手还潮湿——不过未原视线越过这不算重点的部分,只需要一眼他就可以确定……林大夫就是他要找的人。
完美的巧合。
“不用这么小心扶着我,我还没有老到不能走路,让我自己走吧。凤年啊,你太小心了……你的性格很容易被别人算计,自己吃亏。”
林大夫小幅度地向自己的徒弟摆了摆手说,他的确可以自己走,凤年松开手后跟在林大夫身边。
“师傅您又开始絮叨了,客人还在等您。”
视线在苏家安和苏子雨身上停留,扫过未原和唐叶。林大夫绕过地面上铺设的一层地衣,脱掉布鞋后在几案处的蒲团上坐下。
凤年的笑容很温和自然。“要看诊的话就过来坐吧,林师傅是梁文城里最好的大夫,就算没有生病也可以让师父开一些滋补脾胃的补药。放心,价格都很便宜的。”
“怎么办?我拿不定主意……”唐叶暗暗戳了戳未原的肘部,小声说。
“一切都交给我,你不用太担心。”
苏家安和苏子雨要更好奇未原为什么会打听仁心医馆坐堂大夫的事儿,未原不认识林大夫却能准确描述林大夫的长相,给他们一种里面有故事的感觉。因此他们是最好奇后续发展的人。
未原走到几案前,和林大夫相对而坐。
“给我开一副补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