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修言!”
有两道声音在修言的脑壳里徘徊。修言怀疑,在梦里也能出现幻觉吗?
那估计是在做梦吧,他竟然听到妈妈在喊他的名字。没有怨恨和责骂,是一种很温柔,充满爱意的声音,妈妈在呼唤他的名字。
在他还小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妈妈就会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安慰他,而他委屈的情绪也会在妈妈的安慰下慢慢地消散。
那是小时候。
长大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他不奢求妈妈能再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安慰他,只要他能再见到妈妈一面就好……
就好啊。
修言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苏老头,脸上痒痒的又温热,苏老头正在用毛巾擦拭他的脸。
修言才十岁。十岁的他还猜不透那种有些失落又上扬的情绪叫什么名字。
苏老头对上修言的眼睛,语气里充满惊喜:“醒了?不要害怕,现在已经回来了,要吃点东西吗?易鹏做了粥。”
修言垂着眸子说:“谢谢。”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不是决定在我这收尸所里干活?这是公饭,你应该得到的。”
“谢谢。”
“谢谢说多了就显得生分了。”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邓易鹏手中端着一个碗推门进来。
“粥,喝了吧,喝了再好好睡一觉,事情我都听老头说过了,苦了你了。”
修言摇头接住粥:“不苦,只有我适合去做。”
“不管适合还是不适合,十守都不该同意你一个小孩子去干。”
“小孩也有小孩的作用。”
邓易鹏叹气:“拗不过你,行,小孩也有小孩的用处,好好喝了这碗粥,填满胃,睡一觉,你需要大量的休息。”
苏老头临走的时候熄灭了蜡烛,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填满黑暗。
第二天一早修言是被噪杂的吵嚷声惊醒的,他急忙地穿衣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匆匆推门跑出去。
院子里苏老头正在和一群人来回争论什么。那群人身穿不像是贫民的穿着,女人头发皆是高高挽起发髻,男人清一色支棱着乱糟糟的长发,长发末端随意的用束带束住。
很有个性的打扮……因此很好辨认,这群人都是阮管事家中的人。
修言不知所措,一个妇人看到他,小跑着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亲热地往人群里拖:“这个小孩就是修言吧?衣服的事可谢谢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可不像苏老头!把衣服私藏起来瞒而不报,如果不是十守逼迫得紧,是不是真就被你把那衣服和死人埋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那衣服和死人放在一起会出大事!要不然十守最初问起的时候我就会说了,生活不容易,我也是害怕我说了衣服的事情后,反而会遭到不公平的对待。”
那妇人瞪眼:“阮管事是不通情理的人吗?管事现在不也没有让你遭到不公平对待?”
“好了,我们今天来不是来和你扯闲话。”
妇人目光投向门外,用手势招呼等候在门外的仆从:“快过来!”
那仆从手里捧着一个东西步履飞快地来了,苏老头看到那东西后脸色瞬间苍白:“你你,你们怎么又把这一件衣裳拿回来了?”
仆从举着衣裳后退一步,为妇人腾出位置,妇人一步走上前:“想不想换一个职业?或者……过更好的生活?”
苏老头眼中警惕之色流露:“现在的生活已经让老头我很满意了。”
“阮管事听说过简行死后化为魂在汉玉岭的传闻,他也问了很多传闻里在汉玉岭遇到过简行的人,确定了传闻的真实性。他希望有一个熟知汉玉岭的人能帮他把这件衣服埋葬在汉玉岭里,让简行自己把衣服完全……阮管事说是毁掉,衣服只有简行自己能毁掉什么的。”
“为什么找我呢?那些……那些在汉玉岭里遇到过简行的人难道不比我更有资格担此重任?”
妇人说道:“阮管事说不一样,那些人只是路过汉玉岭恰巧遇到简行,根本不熟悉汉玉岭。老头你就不同,你干葬尸这一行的每天都要往城外跑,有时候还会经过汉玉岭,对汉玉岭的熟悉你要高出他们十几倍。”
她手里还拉着身处云雾的修言,她的说辞或许是提前酝酿好的,语言流畅,她像断定了苏老头不会拒绝,眼睛里闪烁的光芒都充满了谈判胜利的意味。
“我可以答应你们……把衣服埋在汉玉岭。不过我想拜托阮管事提供和简行有关的信息给我。”
“放心好了,资料明天一早就遣人送到你手里。阮管事吩咐说,衣服要在最近这些天埋到汉玉岭。”
等妇人以及其他人走后,修言才问道:“苏老爷,就这样答应他们了啊?这件事我们真的,真的能去做吗?”
苏老头摆摆手,把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佝偻腰背朝堂里走去,修言快步跟上苏老头。
修言很怕自己回忆起那个空间里的那个男人。他想不到是什么缘故,他对简行的第一感觉就是恐惧。
心里面似乎很早就埋藏了对那个男人的恐惧,所以在见到那个男人时,心底的恐惧就像燃油遇到了烈火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苏老头的决定似乎意味着他们要去接触简行。
他也就会再次体会那种恐惧。
“修言啊,其实就算没有阮管事吩咐的这件事,我也会去汉玉岭。”
“为……什么?”
“我答应简行会帮他找他的身体。”
苏老头站在罕见空旷的尸堂中间,环视中他看过角落里成排的尸体。
那是人死后的状态,像一块腐朽的朽木。
“不对……修言,你是怎么把衣裳从那女子身上取下来的?”
修言的脑袋触电一样嗡嗡作响。
苏老头抓着他的手放在一具尸体上,黑袋子下的尸体硬的像一个直挺的木棍或者僵尸。
“她……她的身体是软的……”
修言眼前忽上忽下,他几乎难以站立,如果没有苏老头紧紧握着他的手他早就丢人地倒在地上四肢发软了。
“那个女子还活着,那个女子还活着,修言,我们把她给活埋了!”
又是一件冲击苏老头年迈衰老的神经的一件事。
埋藏尸体没有估算好时间,遇到简行帮助简行寻找身体,罗破街巷出现了一女子具尸体和衣裳,那个女子似乎还没有死,却被他们给活埋了。
“不不,冷静一下老头,那女的是我和你一起抬进收尸所的,我用我的人头保证那时候那具尸体硬的像一块铁!”
邓易鹏声音坚定。
与君成从头听到尾:“如果是一具尸体修言怎么会轻易地就能把衣服脱下来?”
“你们有没有发现,在城外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问题!”
“可能……我得出一趟城。”
过了很久苏老头说了这么一句。
邓易鹏面无表情,以他和老头多年的相处,苏老头如果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他才会觉得自己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