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1日上午,双湖县,羌塘无人区。我的车深陷泥淖,突现Déjà-vu(即视感),还是我突然有了神奇的智慧?本司汀的身份也暴露了。
“睡得好吗?”本司汀从我的客房门口经过,问候我早安。
“我又梦见了南卡公主,还有你。”这是我早晨见到本司汀的第一句话。说“还有你”的时候,声音轻得我自己都听不清。
“梦里的故事很美,是南卡和你如何相逢、相爱的事情。我真笨,之前以为南卡是自己,昨日的梦境异常清晰,南卡是你的妻子,不是我。”我说。
“哦?看来你是忘不了她了。”他并没有问我梦境的内容,径直下楼去端洗脸水。
“我们还玩故事接龙的梦境游戏吗?”我叫住他,问。
“玩。我们还没决胜负呢。要不,我回头给你讲我真实的故事吧。”他回头冲我微笑。
我望着他的背影,视线难以转移,我好像爱上他了。也许,我把自己当作了南卡,在梦中寄予我对他的情感。谁知道呢?我迷迷糊糊的,仿佛自己就是南卡,甚至想上前提醒他:“天冷了,你要多穿件衣服。”
我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山姆和本司汀。也许吧!我心慌意乱起来,梦境是不真实的,但是也总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回望着屋里的山姆,他还在沉睡中,呼噜呼噜地打着鼾。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有种背离山姆的负罪感,靠墙站着,墙很冰冷,而我感觉不到那种冷。
“我算是背叛了我的未婚夫吗?不,雨果,你不能这样愚蠢,山姆可以给你一切,而你对本司汀一无所知。你才认识他三天。何况,他那么爱他已故的妻子,那个背包里的女人是南卡,而你是张雨果。快点清醒,快点清醒!”我闭上眼睛,不断地自我暗示,平复心中的波澜,让这个早晨安静地度过吧。
天空晴朗,我很喜欢高原的蓝天,让我感觉离天空很近。我们三个人开始驾驶越野车追赶太阳。去往普诺岗日冰川的路并不好走,崎岖不平,泥泞不堪。
一群藏羚羊跑过,我们欢喜起来,跟着羊群一起奔驰,车子快要飞了起来。一只藏羚羊离我们的车越来越近,我和山姆担心越野车撞到它,急转方向盘,却不幸陷进了路旁的小河里,侧翻了进去。
谢天谢地,人无大碍,但是那只藏羚羊似乎被车子擦碰了一下,它趴在地上浑身抽搐,挣扎了几次站起来都失败了。
我们的越野车在下沉,本司汀急忙赶过来,徒手砸碎了越野车的玻璃,救出半昏迷的我和山姆。
我和山姆在恐惧中,来不及思考本司汀是如何用拳头就能击碎坚固的车窗玻璃的,我们也忘了问他手痛不痛。虽然河水较浅,但是我们的衣服已湿透,山姆的额头上擦破了点皮。我躺在草地上,迷迷糊糊看见本司汀在翻倒的车里找我们的登山包,包里有急救的擦伤药和绷带。
过了一会儿,我们清醒后也没心情管车,去查看咩咩叫的藏羚羊的伤势。本司汀抚摸着羊儿,与它对视,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我和山姆也听不懂。
他说,他在跟羊儿说话。羊儿的腿似乎折了。
本司汀又返回车里拿出一些药膏给羊儿敷上,拍拍羊儿的屁股,让它试着走走,藏羚羊缓缓走了几步,深情回望本司汀,像是表示谢意,然后蹬蹬腿去追赶它的羊群。
“行啊,你懂藏羚羊的语言?”山姆钦佩地问。或许是因为本司汀刚才英勇救了我和山姆的缘故,山姆对本司汀客气了许多。
“嗯。走,看看你们的车子怎么样。”本司汀神秘地笑笑,说。
两个男人在小河沟里试图把车从泥淖里推出来,尝试了几次,车子完全无动于衷。山姆在本司汀的红色悍马越野车上拴上绳索,让本司汀踩着油门,拉我们的越野车上岸,试了几次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们的路虎越野车像一头笨重的倔驴,倒在河沟的泥淖里动弹不得。
“马是拉不动老虎的。”山姆嘲讽本司汀的悍马拉不动他的路虎。
本司汀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着急地说:“别管车了,它陷进淤泥里了,你们坐我的车吧。今天上午11点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到达冰川,我要去寻找冰川古城,找到之后才能安心扎营。”
“急什么呢?”我说,“天色还早。”
“请你们理解我,明天早晨对我来讲很重要。很多年前,我在那个地方第一次遇见南卡。我想在日出之前许下心愿,悼念她,为她办个葬礼。”
我的心猛然一惊,身体颤了两下,似乎我在梦中见过他话里的场景,他和南卡相识在普诺岗日古国,对,就是这地方。
或许是我的“幻觉记忆”吧,那个梦境我在渐渐遗忘,又会突然从大脑的记忆深处蹦出来。
“雨果?愣着干什么呢?”山姆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
“没什么,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揉了下疲惫的眼睛说,“你们有过吗?总觉得什么事情像曾经经历过一样。”
“几乎每个人都有过Déjà-vu体验:当人们身处一个全新的场景中时,会有几秒钟的时间,觉得完全了解或确切地经历过这些。”山姆抚摸着我的头说。
“Déjà-vu体验?”我望着他,“什么意思?”
“就是即视现象,不属于灵异事件,只是大脑里曾经浮现过类似的场景罢了。比如,某种场景好像在何时经历过,某种感觉好像在何时有过,某个地方好像在何时去过。”山姆说。
“哦。”我赞同地点点头。
“没事,可能与疲劳或者压力有关。每个人都会有似曾相识的时刻,甚至很多事情提前在梦里发生了。”本司汀补充道。
“哦。”听本司汀这么说,我前几天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境也不再是稀罕事了。
“先把我们的车拉上来吧。”山姆提议,“这车载着我和雨果去过很多地方,不能说丢就丢了。本司汀,你帮我们把车弄出来,我们帮你去找你说的那个冰川古城。人多力量大,找起来也方便。”
“没有滑轮,没有绞盘,没有千斤顶,没有救援工具,靠我们三个人的蛮力是拉不起来这部车的。”本司汀摇了摇头,说。
山姆绕着我们的越野车仔细打量着,查看车陷状态,寻找解救它上岸的突破口。
“绞盘?我们的绞盘呢?绞盘被称作‘4×4的第五驱动’,是越野必不可少的救援装备之一。当你的车子在野外不幸陷入泥潭,一只电动绞盘就是脱困最有效的工具。
“车重量(kg)×1.5/0.8×2/0.9=需要的绞盘起步拉力磅数。这部车有2.3吨,所以……”我跟在山姆身后,听到本司汀提到“绞盘”两个字,夸夸其谈。
“雨果,你在胡说什么?”山姆被我的唠唠叨叨吓坏了。
今天好像我又突然通晓了一些物理知识。
“没有千斤顶,我们可以给车胎放气,降低胎压。降低胎压后的轮胎因为变得更加扁平,所以也就相应地增加了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力。”我正儿八经地说。
“什么?”山姆诧异地望着我。
“假如只有一侧的轮胎在泥坑中出现打滑的情况,车主应轻拉手刹并加大油门。因为拉了手刹,一侧打滑的轮胎就会停止空转,而另一侧没有打滑的轮胎,因为加大了油门,从而增加了驱动力,就有可能驶出泥坑。或者,我们可以先将车轮前后的泥土铲去,将泥坑修成缓斜坡状。这样,汽车就很容易开出来了……”我继续喋喋不休。
“张雨果,你清醒点。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害怕。你怎么突然懂物理了?你不是最讨厌数理化吗?你连驾照都没有,怎么会懂这些?”山姆的表情告诉我,我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说什么了?”我瞬间清醒,完全不记得刚才随口说了些什么。
“一堆听不懂的公式,还有什么驱动力、摩擦力。总之,你今天很奇怪……”山姆忧心忡忡地说,他继续蹲下身去查看底盘。我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愣在原地,有些头晕,脑袋里像是有根针把我刺痛了一下。
本司汀冲我们喊道:“雨果,山姆,你们站远点,没时间磨蹭了。”他跺了跺脚,只见他的防风衣和金属战靴,奇特地变形成了一副轻便的智能盔甲。我瞠目结舌,拍打着正蹲在越野车前查看车底的山姆,结结巴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山姆搞不清楚状况,他站起身看见本司汀穿着银灰色的盔甲,轻而易举地在车尾抬起整部车子,飞离地面,将越野车拉上了岸,就像捧一根羽毛。
山姆被吓得掉进了河沟里,左摇右晃地站不起来,呛了几口河水。我想拔腿逃跑。太邪门了,这次是真的遇见超自然的事情了,本司汀是个危险的家伙。
我必须逃离:“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情况?找机会给菲利普警官打电话。一定要打电话!打电话!打电话!”
可是,山姆怎么办?
我失神得迈不开脚步,被几颗小石子绊倒在草地上,眼睁睁看着本司汀向我一步步走来。山姆慌忙从河沟里爬上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先蹲在我身旁搂住了我,警告本司汀别再向我们靠近。
本司汀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礼貌地伸出手,想拉我们起身。山姆回绝了他,他看本司汀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顿时害怕转为对本司汀的愤怒、疑惑,问:“你到底是谁?别告诉我们你是超人或者钢铁侠。他妈的,这些东西都是电影里的。你休想糊弄我们。”
“我是本司汀,你们的朋友本司汀,昨天一起喝酒吃羊肉的本司汀。”
“你,你的衣服怎么变成盔甲了?”
“雨果、山姆,这不是一件普通的风衣,这也不是普通的靴子。它们是智能的装备,科技是可以实现的。你们没见过,并不代表就没有。”
“你别忽悠我们不懂科技,现代科技根本没有这么高科技材质的衣服,要是研发出来,早被舆论轰炸得满天飞,亿万富翁们争相购买,中东的富豪们要开始炫富了,我们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不可能有这么超薄的智能盔甲变形系统,更不可能让人飞起来。这只是电影里的设想。”山姆坚定地说。
“我没说这是你们地球人的科技,我说的是我……”本司汀欲言又止。
“什么?你们地球人?”山姆越发警惕地拉着我后退了两步,将我推到他身后保护起来,问本司汀,“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地球人?”
“我本来昨天想告诉你们,怕你们不信,以为我在胡说八道。好吧,雨果,山姆,我不是地球人。我来自遥远的西里斯帝星,但我真把你们当朋友。我不会伤害你们,请相信我。你们问我什么,我都会和盘托出,但是请一定要相信我没有恶意,而且我也只会告诉你们两个人。”
“什么?他说什么?外星人?UFO?我们中彩票了吗?荒唐!我没做梦吧?”山姆握起我的手腕狠狠打了两下他自己的脸。
“你别过来,别靠近我们。我不相信你,你是怎么到地球来的?有同伙吗?”我躲在山姆身后,示意与本司汀保持距离。
“就我一个人坐飞船来的,你们很安全。记得这两天的新闻吗?你们的太空站发现了一些飞船的残骸,那是我的飞船爆炸后的碎片。”
“你有看到这条新闻吗?”我焦躁地问山姆。
“好像有。”山姆半信半疑地说。
“什么叫好像?山姆,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我急得快哭了。
“他妈的,我不记得了。”山姆惊恐地提高了嗓门。
“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保证。”本司汀举起了双手说,“你们要是害怕,可以把我绑起来再听我说。”
“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走过去把你绑起来,弄不好你把我们劫持,反绑了。”我说。
“哈哈,雨果,我的人品没有那么拙劣。”本司汀大笑起来。
“你还有心情笑?你拿什么保证?谁知道你会不会伤害我们?”山姆说。
“山姆,你看,你觉得我会伤害雨果吗?”本司汀的眼睛红润,他的手掌上方出现一幅空中电子屏幕画卷,那是他和南卡的相册。一张张幸福、浪漫的合影照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震惊了:我和南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说,他第一次造访地球是公元1632年。
我问,那时的地球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星球内部的战争太可怕了。你们明朝在打仗,海洋上的船只里装着奴隶,澳大利亚群岛荒无人烟。那时的地球还没有牛顿,地球人习惯用神话解释未知的自然现象,但我却为那些神话而着迷。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引力、电磁力、弱核力和强核力,更谈不上量子、夸克、电子、中微子、W玻色子、Z玻色子,可三百多年过去了,地球人已经了解宇宙的构成,甚至向往到达平行宇宙。
我说,这说明什么?
他说,说明人类发展的速度非常快,潜在的人类危机也将来临,再过300年地球也许会和西里斯帝星一样,在进化中隐含着衰退,在曲折中走向高级文明。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却有相似度极高的叶子。很难想象,本司汀告诉我们,在宇宙的遥远边际有另一个和地球很相似,却又大不同的星球,它像是宇宙形成时地球的姊妹。
那是他的故乡——西里斯帝星。
星球本身没有自转,有一颗恒星常年照耀星球,形成人类生存的阳面,还有一面是阴面,常年没有阳光,只有黑夜与星空。阴面是人类生存的禁区。
当我们地球人正在讨论如何建造“太空天梯”进入宇宙,或担忧在几十亿年之后,太阳燃烧殆尽成为宇宙中的一颗白矮星时,西里斯帝星上的人类却正在讨论,如果其中的一颗恒星注定毁灭,他们将如何在它灰飞烟灭之前再造一个恒星,维持西里斯帝星的生命。
或者,如何利用纳米机器人带着人类文明的种子——星球卵,探测新的行星,在新的行星上建造大型克隆实验室,在实验室里将DNA序列注入细胞体中,开发再造有机生命体乃至全部种群。
这就是两个星球文明的差距。
他坐在草原上,等待我们恢复冷静,对我们说,宇宙大爆炸之后,在漫长的时间里,西里斯帝星和地球属于一个星系里的同一个碎块,拥有同一个大母体。在时间箭头的引领下,大母体裂变为无数个宇宙中的悬浮物碎片,它们散落到许多个宇宙中,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待,却无法再次重逢。只能通过虫洞让它们再次链接,就像看望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
所以,西里斯帝星和地球拥有同样的生命DNA不足为奇,他和我们地球人长得的确很像。
从原理上讲,化学元素构成的生命分子是一切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生命表现出严谨的结构性和高度的有序性,通过新陈代谢所有生物体与外界不断地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在代谢活动基础上生物体表现有生长特性。这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基础,也是西里斯帝星上所有生命的基础。
只是生物进化基本上是在所有遗传可能性空间中的随机漫游,而且速度非常缓慢,再加上所处的宇宙大环境不同,所以生物特征也会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产生巨大差异。不可思议的是,在如此复杂的影响因素下,两个星球同时出现了人类。二者只是人种略有差异。比如,地球上的人种很丰富,有黑人、白人、黄种人。在西里斯帝星上的人优化了人种,只有浅黄的肤色。西里斯帝星多山,人类普遍比较健硕和高大,平均身高两米,本司汀一米八五属于矮个子。
近四百多年,西里斯帝星的生物科技取得了巨大突破,星球上出现了高智商的DNA优选人,甚至人造人。自然繁衍的人类陆续被社会淘汰。
我和山姆听得似懂非懂。
我们听不懂他所说的生物进化论、宇宙发展史。事实上,他讲述的过程中,我大部分时间是在梦游。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提问,怀疑自己身处梦境,而不是现实。但是,我们被他带着妻子尸骨环游世界的故事感动,决定继续前行,一起踏上冰川古国的寻觅之路,去帮他完成最后的夙愿:找到普诺岗日古国,埋葬他的爱妻南卡。
平凡的地球人在科学认知上,可能无法与西里斯帝星的“人造人”达成共识,但是不同星球的人类,在情感上最易找到共鸣。
2016年9月11日上午,双湖县,羌塘无人区。小河边,人造人之吻。他赠送给我记忆和灵魂。
山姆在荒野里维修我们的越野车,我去湖边清洗我满是淤泥的外衣,主要是找机会给菲利普打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一些灵异事件告诉给他,让他快点赶来。我必须保证自身和山姆的安全。
我不知道为何突然间非常信任菲利普,他就像一个久违的好友一样,让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他。甚至,他工作和生活中的模样都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大脑里,就像我亲临过FBI的办公室,还有他的家一样。
本司汀朝我走过来,蹲在湖边,扔着石子。我匆匆关掉了手机。
“你看着我干嘛?”
“你的样子很像我的南卡。她也喜欢在湖里洗衣服,而不是使用家用电器。这是地球人最古老的洗衣服的方式吧。”
我笑笑:“她真的很幸福,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爱一个女人。背着妻子的尸骨环球旅行,你是第一人。”
他说:“山姆也很爱你。”
“是,我很知足。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找到古国遗址后,我就不和你们回来了。”
“什么?”
“我要在那里陪着她。”
“开什么玩笑,那里是无人区,你会死在那里的。”
“我就是要死在那里,陪着南卡。那是我生命的终点。你会帮助我的,对吗?对了,雨果,我刚才把《道德经》放在你们的车子里,就当留给你的礼物吧。”
“不,别胡言乱语,如果你要死在那里,我无法帮你,希望你只是信口开河。但是,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和山姆的命,我们会信守承诺帮你找冰川古国的遗址,何况我和山姆很喜欢考古探险。”听到他说要去那里结束生命,我的心咯噔一下,非常难受。
“我不是信口开河,我是认真的,恐怕我想死都不容易。”
“别这么哀伤。人死不能复生,她在天堂一定希望你一切安好,不希望你为思念她而死。”我一边揉搓着外套上的淤泥,一边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爱。我爱山姆,如果我死了,我希望山姆可以继续生活下去,我还希望他遇到一个比我更爱他的女人,继续相爱,慢慢到老。”
“山姆这个傻大个儿,很幸运。雨果,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确定你爱山姆吗?”
“当然,我爱他。”我脱口而出。
“你在骗自己。”他的目光尖锐地看着我。
“你不是我,怎么断定我是在骗自己?”
“因为我是人造人,我有丰富的心理学知识,能看透你的心思。”
我沉默了。
“你在逃避。你选择嫁给山姆,只因为山姆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你对我有好感,对吗?而这种好感是你在山姆身上没遇到的。这几天你满脑子想的是我,而不是山姆。”
“你……你太自以为是了。我喜欢的是山姆这条小河。”我的心狂躁不安。
“你没有我想象中勇敢。南卡就是一个勇敢的姑娘。你喜欢小河,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银河。”
“你倒是见过银河了,那你喜欢什么?”我没好气地说。
“我见过银河,但我只爱一颗小行星,她的名字叫南卡星,也叫地球。”他往河里扔了一块小石子,河面荡起涟漪,“宇宙浩瀚,总有一个时空容得下我和南卡。在那里,我们的爱情会开出星系里最晶莹剔透的花。”
“好吧,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不爱山姆,也许只是习惯了有他的陪伴。我想,很多人在情感里都有我这样矛盾的心理。女人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嫁了,没什么不好。”
“我希望你快乐,和一个你爱的人结婚,你这样太自私,对山姆也不公平。”
“我自私?关你什么事?”我的语气很强硬。
“因为你太像南卡,我不得不关注你。我真的希望你和山姆都能幸福。但是,两人幸福的前提是必须坦诚。”
“你?你想多了。我虽然不爱他,但是我不讨厌他,我对他是有情感、有依赖的。”
“雨果,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不要因为山姆的条件优渥,而去利用他对你的爱。这样的婚姻关系里,你和他都不会幸福的。”
“你太自以为是了。”我的脸颊涨得通红,这个讨厌的本司汀拆穿了我的心事。
“我可以吻你吗?”
“你说什么?”
“吻你。”
“不,恐怕……”没等我说完,他已站起身,他的唇贴在我唇上,我没有拒绝,手里的外衣,自然地滑落进了蔚蓝色的湖里,我们热吻起来,清澈的湖里是我俩的倒影。我瞥见了他眼角的一滴泪。
他抚摸着我的头,莫名其妙地说:“雨果,谢谢你这几天的陪伴。就在我们初识的那一晚,我在你的头脑里装了一根纤细的记忆芯针,它能满足你对我,你对地球,甚至对宇宙的好奇心,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要忘记我。”
“什么?记忆芯针?”我露出惊恐的眼神。
“别害怕。就是一种细小的智能芯片,能将我的记忆与你的记忆相连。通过记忆芯针,我能彻底地了解到你这个人的过去,还有你的想法。”
“原来我这几天头疼,是记忆芯针的作用。”我摸了摸头,恍然大悟,“你为什么要进入我的记忆?”
“对不起,因为我要确定你是不是我的南卡,你是不是一个可靠的姑娘。”
“那你的结论呢?”我忐忑地问他。怪不得这个家伙一直知道我的想法。
“我要把我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你值得信任。”他笑着说。
“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我的记忆。安装在你大脑里的记忆芯片有我的残存记忆,每当我查看你的记忆时,我们的记忆就相通了,我的记忆会或多或少残留在你的大脑里。”
“难怪我最近总是做奇奇怪怪的梦,而且都与你有关。那些梦都是真的对吗?”
“嗯,但是那还不是我的全部记忆。只是记忆芯针发挥作用时的副作用,残存的记忆。”
我似懂非懂。
“现在我把我的记忆全部送给你。别动!”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脑袋上记忆芯片的位置,一束光闪过,那跳动的光从他的大脑神经到手指的神经,再通过记忆芯针的传导,输送到我的大脑神经。
“呀!”我感到一丝刺痛。
“放心,只会疼这么一下。它很安全,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坏处。只是,可能一两天内,你会有头晕目眩,甚至幻觉,但是等你适应了记忆芯针,你会爱上它的。”他整理我凌乱的头发,接着说,“记忆是我们西里斯帝星人最宝贵的东西。很多人千方百计想得到我的记忆,但是没有人可以成功地拿走它。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有了我的记忆,就等于拥有了我的智慧,甚至灵魂。”
“灵魂?这么贵重?那你把它拿出来,我还给你!”我慌张地说,从来没有听说过灵魂可以作为礼物赠送。
“没关系,答应我,永远不要把它拿出来。帮我守住我的记忆和灵魂,这样即便躯体不在了,我仍然活在宇宙之中。”
“嗯,为什么我有种生死离别的痛苦?”我不由心酸地问他。这是他在交代后事吗?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来到地球,我认识了许多的神。我才知道你们地球人相信灵魂永驻,相信人会轮回转世。而在我的西里斯帝星,通过科技力量复制或者移植一个人所有的记忆,就等于转走了一个人的灵魂。所以,我把我最珍贵的记忆送给你。或许你是我转世的南卡,我才会对你有特殊的情感。”他微笑着,转身离去。
我想叫住他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踉踉跄跄地捡起湖里我的外衣,跟着他走上岸,心不在焉地朝着我们的越野车走去。
山姆在车的背面换着轮胎。看着山姆忙碌的身影,我内心莫名的负罪感油然而生,我宽慰自己说:“雨果,你只是给了本司汀一个善良的吻,这没什么,你没有对不起山姆。”
“亲爱的,车修好了吗?”我问山姆。
“可以了,马上出发。”山姆没有抬头看我,继续拧着最后几颗螺丝。本司汀上了自己的红色悍马。
一路上,本司汀一如既往地在对讲机里说着他旅行中的所见所闻,山姆时不时附和着,不如之前那般热情。
我的脑海里满是本司汀在湖边的吻,还有他眼角的那一滴泪,没有留意到山姆的心神不宁。
“记忆和灵魂,这是多么珍贵的礼物!”
中午时分,车子停在冰川脚下。我们收拾登山工具准备出发。本司汀突然叫住了我和山姆:“喂,你们两个不要亵渎了冰川的纯净之美,像我这样,给冰川行礼。”本司汀虔诚地跪下,额头和双手先触及冰面,再用嘴唇亲吻冰川,再站起。
“你跟谁学的?”我问。
“这里的古人礼仪。”
“这个古国真的存在?”
“当然,就像古格王朝一样存在。在冰川的深处有一个幽深的大峡谷,曾经宛如仙境,长满了雾凇。”
“雾凇?你是说哈尔滨的雾凇?”我好像在梦里也曾梦见过雾凇和南卡的古国,却一时又如同失忆一般,不记得了。
“差不多那个样子。”
“胡扯吧,有历史记载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奇怪,我就是知道你们地球人不知道的东西。”
我和山姆按照他的指导给冰川行跪拜礼,然后跟随他踏上了冰川,开始了一天一夜的寻城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