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扑上去了?
我原来, 比我以为的更在乎他。
绵绵发现自己灵魂脱壳,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他的身体倒在地上,血色成放射状从胸口蔓延, 震住了周遭所有人。
刚才白家人剑拔弩张, 集体忽略了他,所以他慢慢靠近白檀没引起任何关注。
比起白檀的供述,绵绵更在意白檀接下来会不会有过激行为。
究其原因,下楼用餐前, 他曾去后院看了刚从宠物医院回来的哆哆啦,顺便给几只小猫崽喂饭,这种多事之秋, 估计也没人想起它们。
绵绵刚到, 发现除了哆哆啦外,其他几只小猫状态不好,模样惊惧,还对着某处喵喵叫唤。
他将小猫重新放回栏杆里,走到它们叫唤的方向,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突然注意到脚下异样,撕开这一处已经嫁接好的新草皮,下方的泥土很松, 像是刚被翻新过, 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绵绵没惊动任何人, 在附近仔细搜查了一圈,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想来就算有线索,也早就被清除了。
当然, 也可能是他太过多疑了。
绵绵离开前, 再回头看那处翻新土面, 凉风吹来,他慌张地回到餐厅。
直觉上的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下意识地高度警戒,本来是想靠近后制服白檀的,哪想到这家伙在发现穷途末路后,居然在转瞬间换枪射击,企图来个鱼死网破。
绵绵曾在回忆梦境中,无数次痛恨无法碰到白沉。
只要他在,白檀别想再伤白沉分毫!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真就这么巧被击中要害,连个交代遗言的时间都没给他。第一次穿越是财阀征伐,第二次是末日求生,都凶险万分,他都没出意外。
这第三次穿越,一个看上去像疗养一般的和平世界,他却死了。
他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绵绵边晃荡边唉声叹气,说起来挡枪这事怎么我的肢体仿佛有熟练度,我该不会以前干过吧?
绵绵搜索了下《禁书》面板,果然在第一个穿越世界的剧情梗概中找到一段话:为攻略白霄,利用数字情圣的精确计算能力避开要害,假意挡枪,进一步诱惑白霄。
好机关算尽的家伙。
好丧心病狂的家伙。
这是我?
这好像真是我。
为了攻略白霄,我这么没下限的吗?
真正的白霄是什么样的,我要无耻到这个地步?没记忆的白沉尚且这么难搞定,拥有记忆的……绵绵的魂体打了个颤。
好奇什么不该好奇的!
绵绵唾弃了自己一番,他问情圣们什么时候让他倒带重来。
绵绵从死亡到回到魂体状态,都不怎么着急。
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记得除了前情梗概外,还有一条小字说明,如果攻略中出现非主观意识的意外,可以重启世界。
介于之前两个世界都是一次性通关,还没使用过这个功能。
对于挡枪,绵绵并不后悔,早在回忆梦境里,他就憋屈坏了。
不就是重来一次吗,小爷输得起。
却不想,众情圣沉默了。
绵绵察觉不对,问:[你们该不会要告诉我,不能重启吧?]
众情圣:[……]
这时,下方有了动静,绵绵猛地听到了自己的真名。
绵绵被白沉喊出的“阮绵绵”三个字给吓得魂不附体,脱口出一句“卧槽”就往下看去。
绵绵的身体被白沉抱在怀里,红梅在白沉的衬衣上染开一朵朵绚烂的殷红。
白沉没动,他的脸深深埋下,阴影将他所有神情笼罩。
“呵…呵呵!”沧桑又绝望的笑溢出。
他应该习惯,因为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白沉身上哀恸的气息消匿,转而变得深沉难测。
白羽生不过是想过来帮忙整理遗容,却被白沉抬起的一个眼神打消了念头。
他像是白沉,又说不出哪来不像。
整个人散发的威压足以让人起不了丝毫忤逆的念头,至少之前的白沉绝不是随意一个举动就给人举重若轻的味道。
白沉抬起手,抚摸着绵绵惨白的脸,轻轻将绵绵垂下的鬓发撩开,擦掉上面些许尘灰。
他平静的像是风暴到来前的黄昏,将所有极致的情绪压制下去。
“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白沉冷静下来后,想起了上个世界发现的一个秘密。
阮绵绵彻底离开,都是以“做”为前提,现在还没做,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还舍不得离开。
白沉的手一路向下,在绵绵的腹下一寸停下。
没碰到,却威慑力十足,强大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
语气云淡风轻到含着刺骨的冷意:“或者,你希望我再帮你人道一次。”
在场的人,没人觉得白沉在开玩笑。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但其中蕴含的力量能瞬间摧毁并不牢固的肉块。
白家人觉得白沉的状态像是被逼疯了,但在半空中飘荡的绵绵却听懂了。
绵绵脸色大变,在风中凌乱:[他说再,上个世界我死后,他该不会……]把我给废了吧!?
医师情圣沉痛道:[嗯。]
就是你想的那样。
绵绵被白沉的狠辣给吓得肝胆俱裂,无语凝噎。
他的幻肢狠狠痛了,是个男人就懂什么是最痛的。
这不是白沉,这应该是恢复了记忆的……白霄吧!
绵绵头皮发麻,赶紧催促:“到底什么原因不能重启?”
再不开启,你们信不信白沉立马给我废了!
等等,为什么我一点不觉得突兀,好像这才像白沉会做的。
为了不造成终身阴影,绵绵现在迫切需要马上启动PlanB。
医师情圣眼看其他情圣,一个个都不愿意承担绵绵的怒火,暗恨这群没义气的家伙,只能由他继续解释道:“没能量了,最多只能给你带回你死亡前的几分钟。”
绵绵注意到这句话的逻辑问题,医师情圣是个很会转移注意力的人,他们这些老而成精的家伙,都很懂说话的艺术。
这段话是在引导他直接行动,但绵绵发现里头漏洞,就爱追根究底:“没能量是单指这个世界?”
眼见瞒不过,医师情圣只能承认:“对,穿越每个世界都需要一定能量来维持运作,原本我们只需要搭载你,现在再加上白霄,本就很勉强了,偏偏他运气不好,提前消耗了一部分能量,你这次又死了,导致…”
绵绵再次抓重点,“提前消耗?”
该说绵绵不愧是那个男人教出来的,只抓语言中的漏洞步步紧逼,医师情圣有些招架不住,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禁书面板上一顿操作。
绵绵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还准备问地更详细,眼前的空气却一阵扭曲。
他再次睁眼,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老旧小区,这是回忆梦境?
该死的,他们说不过我,居然又把我丢到梦境里?
没看到白沉已经恢复记忆了吗,现在是看梦境的时候吗?
但已经被丢进来,绵绵也只能耐着性子看。
在这里,绵绵依旧是魂体状态,绵绵观察着周遭,看街道的状况,应该是上个世纪末吧。
这时,一对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兄弟从小卖店出来。
大的少年舔着嘴里的冰棍,对更小的弟弟耳提面命:“你可不能告诉爸妈,我把你的小猪储蓄罐砸了,来买冰棍。”
小男孩拿着三色杯,小小的脸上表情不多,闻言只点了头。
少年还是不放心,又拉着弟弟做帮凶:“你也吃了,所以我们是共犯哦。”
这大点的少年,五官如果再成熟点,居然与他们九班的班主任谭坦很像。
谭坦小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么开朗温和,他也和大多数男生一样,不听话,性子野,仗着年纪大还爱欺负弟弟。
两兄弟在路边吃雪糕,这时谭坦的同学喊他去旁边的公园踢球,谭坦哪里忍得住,让弟弟自己玩一会,他则是没两下吃完雪糕就跑的没影了。
绵绵这次的魂体是跟着谭坦的,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几个少年你追我赶地踢着没什么规则的球,边无语地想着,要怎么去找白沉,这会儿白沉是不是还没出生?
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个时间点,里面还有现实里的熟人。
而且,也没听说谭坦有弟弟。
如果有,之前在班级群大家闲聊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带到一点,毕竟谭坦连相亲成功没有都能在群里被反复提起。
谭坦与班级同学一直都相处融洽,私下里大家不像师生,更像是朋友多一点。
就连白沉,都与谭坦相处的不错,不然这次编程大赛,以白沉事不关己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拼得废寝忘食。
谭坦踢球踢到天色暗沉,才意犹未尽地和小伙伴们告别,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一辆救护车停在那儿,一群人围着,嘴里在可惜着什么,还有些胆子小的女生吓得撇开了头。
谭坦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做看热闹一样跑过去。
却在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时,短促地喊了一声:“啊——”
下一刻,跌坐在地上。
绵绵跟过去也看到了,甚至不忍再看第二眼。
出车祸的是谭坦的弟弟,他被一辆货车碾压而过。
应该是小男孩想找哥哥,却在过马路时被卷入了车轮里。
画面太血腥,吓得谭坦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还以为是做梦,后知后觉地大哭了起来,喊着要弟弟,却被父亲一个耳光扇到了地上。
“如果不是你贪玩,你弟弟怎么会出意外!?”
“你弟弟是为了给你送钱包,是你害死了你弟弟!”
“你怎么不一起死了算了!”
谭父边嘶吼,边痛苦地砸墙。
谭母则在一旁哀伤哭泣。
谭坦自责的恨不得自己才是死的那个人,那以后他再也没踢过球。
直到谭坦如今当了五中的班主任,他的父母也始终没有原谅过他。
如果仅仅从谭坦开朗阳光的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他始终没走出过幼年的阴影。
父母再也没对他露出哪怕一次笑容,后来他当了老师,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学生身上。
他相信,如果弟弟能长大,一定也会像他们一样,朝气蓬勃。
绵绵沉重地看着这一幕幕,总有种诡异的割裂感。
还没等他细想,眼前的画面再次虚幻,他又来到了新的场景,狂风刮过,一个青年从他身边飞掠而过,青年跑得飞快,连手上的公文包掉了都没注意。
文件散了一地,绵绵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海原第五高中的标题,一旁还有几张色彩稿。
居然又是个熟人,是前几天还在学校见过好几次的何老师。
绵绵第一天报道就在校门口被这位老师抓了现行,印象里是个严苛注重纪律的老师。后来听邢星说过,这位老师年轻时失了孩子后,就卖了房住到了学校的员工宿舍中。其他老师不忍他一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前几年给他介绍了一个同样离异带孩子的,现在感情稳定,他也将继子视如己出。
这时候的何老师比现实里要年轻太多,估摸着只有二十来岁,从年纪来看应该是上一个关于谭坦的梦境再往前推前个十几年。
何老师离异后,独自带着孩子生活,这几天他上班就把孩子托给保姆照顾。刚才有邻居打电话告诉他,他家着火了,何老师才丢下一切跑回家。
他们身旁是喊着“起火了”的路人,远处消防车的警鸣声不绝于耳,能看到直冲上空的黑烟。
小区门口已经被警戒线拦住了,远处是一栋公寓楼起火,在滚滚浓烟中,能隐约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阳台的窗框上等待救援。何老师跑得大汗淋漓,疯了一样要冲进去,周围的群众合力把他抱住了。
“云梯已经搭好了,快了快了!”
“马上就能把孩子救下来了!”
“你现在冲进去也没用啊!”
何老师满是泪痕,不断喊着男孩的名字。
绵绵想到邢星八卦的往事,心里猜到多半凶多吉少,可等他魂体飘到高楼之上,看到紧紧抓着门框男孩,还是心里像压着块巨石。
男孩身后是浓烟和火光,火焰在空中飞舞,星火漫天。
男孩粉雕玉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回忆梦境都是过去时,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的,但绵绵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当他飘了个角度的时候,才看到男孩背后烧剩的骨架。
正面完好无损,背后已经在高温下荡然无存。
绵绵倒抽了口气。
这么惨烈的一幕,让他终身难忘。
他无法想象男孩是怎么在这种情况求生的。
……
直到回到《禁书》空间,绵绵都没从那震撼的场景中回来,情圣们也没打扰他。
绵绵过了许久,才渐渐回神,为什么会给他播放这两段往事?
在两段回忆梦境前,医师情圣说过“能量提前消耗”。
那说明这两段回忆,是与白沉有关的。
可白沉并没有出现在里面。
情圣们说禁书在本世界没能量穿梭了,那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消耗的?
绵绵突然想到了什么,魂体震荡。
谭坦的弟弟,何老师的儿子,他们都是白沉!!
他们展现出的神态都有一丝白沉的影子。
从时间线来看,白沉这个人物可能是白霄的第三次投胎!
提前消耗,说的是白沉已经穿越过两次了。
意识到这点,绵绵痛苦地快崩溃了。
[你是有多喜欢我,啊!?]绵绵看着下方抱着他尸体的白沉,几乎咆哮出来。再看去,绵绵代表灵魂的蓝色泪水的,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的,他像是个找不到父母的小孩,孤零零地在原地嚎啕大哭,[白沉,你能不能别喜欢我了……]
不绑定,是不是就不用受这种折磨?
迟来的阵痛让绵绵产生了强烈的耳鸣,分明是魂体,却扭曲地近乎化为虚无。
在这之前,绵绵一直看不透白沉的心思,反复怀疑是他过于自恋产生了对方喜欢自己的幻觉。
有的人,只是把情绪都镌刻在了时间的长流里。
一群情圣也不好受,平时热情似海的他们都安静下来了。
经过几个世界的相处,阮绵绵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如果不是这次绵绵突然死亡,这个秘密也许会一直尘封地底。
绵绵捂着脸,声音嘶哑:[我第一次到这个世界,却是白沉第三次到?]
真正问出来时,绵绵是希望得到否定答案的。
他以为轻松愉快的初遇,却是另一个人拼尽全力的空望。
医师情圣不忍心地移开了目光,说:[嗯。你穿越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了,穿越时间、地点都是随机的。你绑定白霄后,《禁书》本体失去了踪迹,其实我们怀疑它因违反《禁书》规则而陷入永久沉眠。现在,每穿越一个世界就要多搭载一倍的能量,白沉的穿越时间与你错开才是正常的。]
[你们的缘分,是他强求来的。]
强求来的,大多是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