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孟姝随意惯了,在这乐安宫中她便是老大,只要她不愿听,谁也不敢多言。

不过到底经历了上辈子,孟姝不再像以前那般肆意乖张,她发现自己只要乖乖听话,夏嬷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索性装乖应付。

孟姝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倒不是无人前来探望,自她醒来第一天便有各宫管事前来,宫外也递了不少帖子,不过都被夏嬷嬷以她需要静养的理由挡了回去。

孟姝最不耐烦的便是应付这等麻烦事,自然不会反对,何况她的身子确实需要静养。

倒是长丽宫并未派人前来,这个发现让孟姝颇为难受了半日,想来慧母妃和三哥真的对她失望了。

她不是不能去探望,无奈“近乡情怯”。

好吧,其实是心中有愧,她不敢前去。

上辈子皇位之争,她同三哥生分了,然而徐贵妃之子孟祯却知三哥对自己的情义算计了他。

想到前世因救她留下右腿残疾,错失皇位,心灰意冷带着慧母妃前去封地的三哥,孟姝恼得往榻上的矮几撞去。

她真的没脸见,不敢见!

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在旁边伺候的觅春,“公、公主……”

虽说公主此次醒来,性子似乎有了些变化,可是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幕。

她伺候公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其露出这般懊悔的表情,公主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孟姝却只懊恼了一瞬,错了就是错了,她无法为自己辩白,如今从来一次,她必不会再重蹈覆辙。

“尔冬在何处?”她问道。

她的身子已经恢复,可以开始折腾了。

觅春本还在担心,听她这么说,忙小声道:“奴婢一直命宫人盯着尔冬,那宫人一炷香前禀报尔冬往熙照宫的方向去了。”

让人盯着尔冬还是孟姝特意吩咐的。

熙照宫是徐贵妃的寝宫,尔冬是徐贵妃的人。

上辈子,因为同长丽宫生了嫌隙,孟姝便冷了慧母妃亲自为她挑选的几个宫女,尔冬就是此刻出现的。

对方性子灵巧,更是生得一张巧嘴,即便说恭维的话也让人觉得极为舒心。

孟姝和长丽宫的关系闹僵的事后宫皆知,添油加醋的人不少,尔冬却未曾说过长丽宫的坏话。

弟弟孟寅时幼时身子弱,孟姝很迁就他,不过慧母妃不止一次劝她别什么都顺着弟弟,而尔冬无意间在她耳边说的话,使她对慧母妃的隔阂更深。

如今才惊觉尔冬捅的都是极为精准的软刀子,偏她那时身在局中,竟无察觉。

孟姝又想撞头了。

她拍了自己额头一记,轻声道:“给本宫梳妆。”

……

尔冬将乐安宫近两日的情况禀报之后就退出了内屋。

她弓着身子站在门前,腰前交握的双手十分用力。

虽然她还在公主身边伺候,但她却感受了公主若有似无的忽视。

片刻后,内屋的珠帘被掀起,徐贵妃的贴身宫女走到尔冬面前小声吩咐了几句。

尔冬点头,将对方的话记在心中。

“回吧,今后没有要事禀报切莫来熙照宫。”

最后一句话让尔冬心底一慌,她嘴上应是,手却握得更紧了。

尔冬很快离开了熙照宫,如今正值春日,她的心底却冒出了凉意。

看了看半挂空中的暖阳,尔冬想了想,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因她先前得了端元公主重用,一路上遇上不少搭话的人,再回到乐安宫已是大半个时辰后。

才过中殿便见依秋正吩咐粗使宫女打扫花园,尔冬笑着招呼了一声:“依秋姐姐。”

依秋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打量。

尔冬看不懂她的眼神,嘴角微抿,随后笑容愈加灿烂,她抬了抬手中提着的红木食盒,“我去御膳房取了几样公主爱吃的,公主身体才痊愈还得好好补补。”

依秋看着她的眼神更奇怪了,道:“公主在你屋子等你。”

尔冬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脑中闪过无数猜想,她维持脸上的笑容:“谢姐姐提醒,想来公主是有事找奴婢了。”

她说话语气不变,然而离开时的脚步却暴露了她心中的慌乱。

尔冬直接去了偏院,屋子的门果然开着,提着食盒的手倏然收紧,她迈着变得沉重的步子往屋里走去。

孟姝本就身份尊贵,再加上建安帝格外宠爱,乐安宫自是处处精致,身为乐安宫的宫人也沾光不少。

屋子被帷幔隔为里外两间,端元公主正坐外间的扶手座椅上,她的姿势看着有些懒散,却丝毫不损周身贵气。

尔冬听见她说:“你回来了。”

今天的公主格外的耀眼,她穿着银红色的对襟襦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不但上了妆还在额间贴了花钿,衬得一双眸子波光潋滟,极美。

尔冬将先前同依秋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同时不忘说几句好听的话,她话说得坦荡,眼神真诚无比,若是前世的孟姝怕是会被这话哄得飘飘然了。

孟姝这人有个坏毛病,就喜欢听旁人夸她。

可孟姝今日不是来听人夸她的。

“你说你专门去了御膳房?”

尔冬:“是的公主,奴婢取了您最爱的甜糕还有……”

孟姝打断她的话:“你不是去的熙照宫吗?”

她这般直接,让屋内几人都愣住了,尔冬反应极快,已经跪在了地上。

“公主,奴婢该死,奴婢确实去了一趟熙照宫,只因徐贵妃召见,奴婢不敢不从!”

尔冬的声音带上几分呜咽:“夏嬷嬷将各宫前来拜访的人都拒了,贵妃便传奴婢问了几句话,奴婢因您才来乐安宫当值,又颇得公主的厚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回了几句不要紧的话,公主,奴婢对您的忠心可鉴……”

孟姝听着听着突然笑出了声。

尔冬懵了一瞬,情绪被打断后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动了动唇,眼中泪光闪闪,“公、公主,奴婢……”

孟姝坐直身体,“将东西给我。”

尔冬这才注意到候在公主身旁的觅春拿着一个黑木妆匣,她身子一僵,那个妆匣是她的。

“嗒”的一声,是妆匣被打开的声音。

孟姝一开始还耐心的翻着,找到想找的东西后,当即将妆匣往尔冬的面前一扔。

匣子里的首饰洒了一地。

“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徐贵妃在去年中秋宴上还戴过那支双蝶金簪。”

尔冬的视线落在地上的那支金簪上,她想,真倒霉。

这簪她平日里根本就不敢戴,就只有年前出宫探亲时戴了一次。

“公主,奴婢……”她脑子转得快,知道现下最重要的是找个理由,然而孟姝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徐贵妃竟然看上了乐安宫的人,送去便是,免得她成日挂念!”

尔冬很快就被两个粗使嬷嬷拉了下去。

觅春:“公主,此事恐还有麻烦。”皇后早已不管后宫之事,贵妃和慧妃分管后宫一应事务,此次慧妃被罚,贵妃却风头正盛,这么想着她将地上的金簪捡起,好歹算是一个证物。

孟姝:“有麻烦也是贵妃的麻烦。”

“将金簪带上,去御阳宫。”

御阳宫在崇元殿后,今上大多时候都在御阳宫内。

觅春不解:“去御阳宫?”

孟姝嘴角弯了弯:“去上眼药。”

此次上眼药十分成功,没多久,御阳宫的宫人便奉命去了熙照宫。

徐贵妃虽三十有七却风韵犹存,她模样柔美,举止优雅,在宫中颇得人心。

贵妃近来心情不错,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免了慧妃禁足,但他从春宴后就再未去过长丽宫!

只这一事就令人心情舒畅了!

可惜事情急转而下,徐贵妃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先是乐安宫的宫人将那叫尔冬的小宫女送来,紧接着陛下身边的宫人也来了。

来得这么巧必然不是好事,徐贵妃觉得不妙,不想见。

可来的虽不是陈公公,却也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

徐贵妃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玉簪,“快让李公公进来。”

李公公不是空手来的,他半举着托盘跪下请安:“参见贵妃娘娘。”

徐贵妃眼皮一跳:“公公快起来吧,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那托盘上放着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李公公:“陛下命小的将这只簪给娘娘送来。”

徐贵妃忙叫人接过,“陛下没旁的话了?”

“陛下让娘娘不必担心六公主,公主赏赐下人的东西还是有的。”李公公顿了一下,继续道:“陛下还说娘娘手头若是太松泛,不妨去城外布施,毕竟娘娘平日里最是仁善不过了。”

在这皇城内,生着七窍玲珑心的人太多,徐贵妃又何尝听不出这话中深意!

而且李公公为何来得这般快?

定是端元那丫头到陛下那儿告状了!

……

孟姝到御阳宫不只是为了告状。

父皇前世是在十月中毒,可是谁知那下毒的歹人会不会提前?

可观察几日后,她发现御阳宫的防守严密,一应吃食用度都得经陈公公的手。

而陈公公伴在父皇身边多年,性格谨慎细心,最是忠心!

孟姝想到前世暗查许久也没找到那下毒之人,心中一沉。

能躲过陈公公的眼睛,又让父皇没有戒心,那人当真藏得深。

孟姝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她相信那歹人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父皇还在处理政务,孟姝没打扰太久,同陈公公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御阳宫。

结果转眼就遇见了不想见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