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庭柯很快便被秘书请进了门。只见他一袭黑色的长衫,如同隐于暗色中的影子一般。
管泊舟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
闵庭柯直接道,“管市长,我有几句话,想跟治哥单独说,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管泊舟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见他坦荡自然,倒也不好拒绝,讪讪地点了点头,又对白蓉萱道,“我去隔壁抽支烟。”
白蓉萱微微一愣。
他从前可是不抽烟的……
可也没功夫细想,等管泊舟出了门,白蓉萱快步走向闵庭柯,不安地问道,“六叔,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闵庭柯见状微微一笑,“坐下来说话。”
白蓉萱哪里坐得住?
闵庭柯拉着她坐下,这才将长房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白蓉萱听后大惊,“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还把哥哥的同学和相氏都牵扯了进来。
闵庭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不用担心,那位姓范的同学已经被我请来的人对峙得败下阵来,他的话自然没人相信。至于那个相氏则更好解决,我让人将她儿子绑了回来,又特意将那孩子的长命锁给她看,吓得她什么也不敢说了。”
先前在素光堂相氏之所以会临时改口,便是因为看到了儿子的贴身东西,这才不敢胡言乱语。
白蓉萱却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既然长房提出要验身,总不会轻易揭过去的,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一时有些想不出对策来。
闵庭柯道,“我送你离开上海,出去躲一阵可好?”
躲?
往哪里躲呢?
白蓉萱茫然地道,“去哪里?”
闵庭柯缓缓吐出两个字来,“香港。”
香港?
白蓉萱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有些不够用了,“那是哪里?”
闵庭柯道,“那本是我们的地盘,只因清政府无能,最后割让给了英国。大概三年前,我便在香港布局,安排了可靠的人过去,虽然开了几家铺子,却并没有打着闵家的旗号,因此一直没有惹起旁人的注意。那地方如今归洋人管辖,便是有人追到那里,只要有洋人护着,你一样可以没事的。我手里有上海领事的亲笔书函,你到了那边后,若是有人敢寻你的麻烦,可以拿出来寻求帮助。”
白蓉萱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做了决定,根本就不是与自己商量。
她大惊失色,“六叔!是不是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很厉害吗?”
厉害到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躲着!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二房将贵姨娘的死扣在了你的头上,这件事牵扯不清,就算最后掰扯明白,你的名声也已经完了,不如去外面待上一年半载,等这边的事情了了,再光明正大地以白蓉萱的身份回来。”
白蓉萱愣了愣神。
闵庭柯笑着道,“我曾问过你很多次,是否愿意相信我,你还记得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白蓉萱当然记得。
她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闵庭柯满意地道,“我现在还是这句话,你可愿意相信我?”
白蓉萱道,“当然!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呢?”
闵庭柯道,“那你准备一下,我一会儿就送你去渡头,你连夜离开,坐船去香港。等到了那边,自有人会接你。我在香港购置了房子,你且安心住着,至于上海的事,我会帮你善后收尾的。”
白蓉萱惊讶地道,“这么急吗?我……怎么也要让我收拾收拾吧……”
她的衣物,行李,三房那边还要交代,还有小圆……
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闵庭柯道,“你此刻不走,就不好走了。我会让洪兴送你过去,路上且先委屈一下,等到了那边,自然就什么都有了。至于三房,我会帮你盯着,绝不会让他们吃了亏。还有你的丫鬟,我也会让姑姑替你照顾的。”
白蓉萱一脸怔忪。
即便闵庭柯已经做足了安排,可她的心却怦怦跳个厉害,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不敢置信地道,“回到白家以后,我对身份的事向来小心,连老夫人都没有察觉,正房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闵庭柯并没有将自己怀疑长房与白修治的死有关的事情告诉她。而是平静地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你隐藏得再好,落在有心人眼里,终究还是会露出马脚的。说不定自你回到白家以后,长房就一直盯着你呢,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要是那样的话,长房也太可怕了。
白蓉萱回想起每次见到戚嬷嬷时,她那一脸真诚和蔼的笑容,顿时头皮发麻。
闵庭柯提醒道,“既然要走,杭州那边总要送个消息。你这就写封信,简要把事情说清楚,回头我会派人去一趟杭州,当面向唐老爷说明原委的。至于你母亲和祖母,这还是能瞒就瞒,她们毕竟上了年纪,身体又不怎么好,实在经不起惊吓,等瞒不住了再说。你舅舅看到你的信,总会相信我的话。”
白蓉萱点了点头。
好在她所在的这间屋子原本就是做会客之用,桌子、纸笔也都是准备好的。白蓉萱来到桌前,提起笔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闵庭柯也不催促,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白蓉萱斟酌了半晌,这才缓缓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闵庭柯。
闵庭柯将信收好,“你可准备好了?”
白蓉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这个时候,哭又有什么用呢?重活两世的她,早就清楚眼泪是最无用的。她平复了下心情,吸了口气,故作淡定地道,“是,准备好了。”
闵庭柯冲她鼓励似地笑了笑,开门将吴介和大秀等人都叫了进来,又对白蓉萱道,“我去跟管市长说两句话。你这次远行,还的他帮些小忙才好。”
白蓉萱点了点头,看着他出了门。
吴介和大秀茫然地围了过来,“治少爷,咱们要出远门吗?六爷说的远行是什么意思?”
白蓉萱不知该怎么回答,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闵庭柯重新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脸色难看的管泊舟。
闵庭柯道,“治哥,咱们走吧。”
白蓉萱向管泊舟看了过去。
管泊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与不舍,“你到了那边,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打电话给我。”
看来他也知道了。
白蓉萱含着泪应了一声。
他们下了楼,由后门出去,早有马车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