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敢多说,只低低地应了声是。
白蓉萱想了想,对张自力和唐学荛道,“我碰到一位熟人,过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没等唐学荛开口,张自力便答应了一声,还吩咐道,“这边人太多,小心走乱了,让吴介跟过去。”
吴介和三房的小厮是坐着马车过来的,比汽车慢了一些,三人说话的工夫才姗姗来迟。
白蓉萱明白张自力这样安排的用意,应该是担心自己遇到危险吧?
渡头龙蛇混杂,素来是帮派拼命争夺的宝地,几乎每天都有斗殴的事情发生。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由吴介陪着去见了舒欣。
走到近处,才发现舒欣没有化妆,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的样子,温婉和娴静。她快步迎上来,笑着道,“我就说像你,仔细地看了半天才敢认。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出门吗?”
白蓉萱道,“我来送人的。”
舒欣‘哦’了一声,“我就说呢,原来是这样。”话音刚落,身边就凑出个小脑袋来。
白蓉萱仔细一瞧,认出对方是在百乐门卖烟的那个小女孩,好像叫什么小雀来着。
白蓉萱不解地道,“舒小姐这是去哪儿?”
舒欣微微一笑,道,“这边该做的事都做了,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什么叫该做的都做了?
白蓉萱很是诧异,觉得她这句话似乎另含深意。
舒欣继续道,“原本还打算悄悄地走,没想到竟碰上了你,也算是有缘。当初家中突逢巨变,还是你和管二公子上门来送钱安慰,这份情我一直记着。如今管二公子高升,远在武汉,只能请你替我向他转达谢意了。”
白蓉萱道,“你也太客气了……”
舒欣道,“这可不是客气,雪中送炭,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只是……”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犹豫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白蓉萱记得舒欣还有个弟弟,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低声问道,“你弟弟呢?”
舒欣道,“没想到你还记着他。当初家里出事,我又要养家,实在抽不出精神来照顾他,便狠心将他送到了一位远房亲戚那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长大了不少,不像从前那个愣头青,规矩懂事了不少。我这次离开,便是和他团聚,原本的一家人如今也只剩下我们两个,更要守在一起过日子,不再分开了。”
白蓉萱唏嘘不已,“就该这样。”
说了一会儿话,张自力在下头冲她招手,似乎是准备登船了。
白蓉萱只好道,“舒小姐,我得下去为亲人送行了。祝你一路顺利,前程似锦。”
舒欣笑道,“好呀,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白蓉萱说了两句客气话,这才带着吴介告辞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小雀突然小声道,“舒欣姐,这家伙不会出卖咱们吧?”
舒欣面容平静地道,“出卖什么?他既不知道咱们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就算被人问题,也答不出什么来。”
小雀却显得十分担心,“可这个时间离港的船就这么几艘,有心想查,总能查到的。”
舒欣淡淡地道,“明日一早,上海滩便会乱成一团,谁会去管咱们?何况船已离港,难道还能召回不成?从这一刻起,咱们就是自由的,就像盘旋在上空的鸟儿,再也没有拘束和烦恼。小雀,别再记挂着过去了,既然决心要和我走,那就重新开始吧。”
小雀委屈地道,“像咱们这样的人,真的还能重新开始吗?”
舒欣道,“当然可以。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生物,只要下定决心去做,就一定能够做得成。”
小雀眼含泪花地点了点头。
舒欣抬头看着天空,发起了呆。
过了好一会儿,小雀才问道,“你后悔吗?”
舒欣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看得专注。可通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小雀知道她是听到了的。
只是这一刻的安静,仿佛已是最好的回答。
而白蓉萱则步履轻快地往回走去。
看着她远远地走回来,唐学荛有几分不敢置信地道,“这么看的话,她还真像个男孩子似的。”
张自力一怔,“你又胡说什么?仔细被人听到了。”
唐学荛道,“这里人来人往,谁会听我说什么话?”
张自力的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不论她装得有多像,可她始终是个女子呀。
白蓉萱走回到二人身边,“你们要登船了吗?”
张自力回过神来,“是啊,正好熟悉熟悉环境。”
白蓉萱有些不舍地道,“离开船还有一会儿呢。”
张自力笑着道,“既然提前赶来了,又何必拖到最后紧赶慢赶的呢?我们过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在这里多住几天。”
白蓉萱知道他这是故意安慰自己。
她不再勉强,一直将二人送到了登船口。
张自力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去。”又不放心地交代了吴介几句,“渡头龙蛇混杂,你要小心些,可别让治哥出事。”
吴介自然是满口答应。
白蓉萱眼睁睁看着张自力和唐学荛提着自己的行李登上了船。
吴介道,“治少爷,咱们也回去吧。”
白蓉萱叹了口气,心情失落地坐上了车。
第二天一早,周科便匆匆赶到如意馆来见她。
白蓉萱顿时意识到出了事。
她不安地穿好衣服,见到周科第一句便问,“怎么了?”
周科道,“治少爷,外头人都在传,咱们上海滩要换市长了。”
白蓉萱先是松了口气,庆幸出事的不是闵家和白家。冷静下来后才问道,“管市长做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换呢?”
只要曾绍权在位一天,管泊远的位置便牢不可破,何况他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根本就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周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听人说……管市长染上了大烟,如今上了瘾,不但处理不了正事,人都魔怔了,见人便要大烟,离了那东西就活不了。”
“什么?”白蓉萱震惊不已,“那东西是害人之物,三岁小孩都知道,他怎么会沾惹?”
虽然她对管泊远并不了解,但只靠见过的几面也能分辨出他是个严于律己之人,怎么可能染上大烟?
白蓉萱不相信,“会不会是谣传?”
周科道,“政府那边已经下了封口令,看模样不是谣传。”
闹的这么大?
白蓉萱想了想,“别人家可有什么动静?”
周科道,“暂时都没有。市长之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突然换了人,对上头这些家族还是有影响的,如果传言是真,咱们也得早做打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