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饭时,彭屿仍旧没有出现。
闵庭柯也没有多说,吩咐常安另准备饭菜送到他的房间里去。
白蓉萱安静地吃着饭。
闵庭柯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向常安问道,“金凤来的婶子走了?”
常安低声道,“她自然是不愿意走的,嚷嚷着非要见自己的侄女一面不可。我派了几个小厮吓唬了她一番,她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闵庭柯冷笑道,“多半是余家不放心,不知道金凤来有没有引起我的怀疑,所以派了她的身子来打探消息。”
常安道,“余家也太小瞧人了。”
闵庭柯道,“那金凤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让人盯紧了她,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常安道,“是,已经吩咐过了。”
等吃过饭,白蓉萱正准备回房休息,闵庭柯却忽然道,“治哥,你先别忙着走,正好陪我出去走走。”
走?
走去哪里?
白蓉萱一脸的不解。
闵庭柯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白蓉萱道,“那我回房换件衣服再出门。”
“不用。”闵庭柯想也没想地道,“没那么麻烦,这样就行。”
白蓉萱不好再说,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门。
马车上,白蓉萱小声问道,“六叔,咱们是要去见韩老先生吗?”
闵庭柯笑道,“你倒聪明,一点就透。”
白蓉萱道,“这么晚去拜访他好吗?不会打扰到先生的休息吧?”
“我老师向来与众不同,昼伏夜出。白天用来睡觉,只有晚上才清醒。”
行吧……的确是与众不同。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闵庭柯率先下车,又亲自扶着白蓉萱走下马镫。
眼前是江南最普通的小院。朱红色的门已经脱了漆,围墙也有许多裂痕,看着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不等闵庭柯开口,随车而来的常安便上前拍了拍门。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是谁呀?”
常安道,“闵六爷来拜访先生了。”
话音刚落,便听吱嘎一声,大门由内而开,一个青衣小童探出半个脑袋来,确认了外面的人后,才惊喜地道,“真的是闵六爷,先生刚念叨过您呢。”
闵庭柯笑道,“是吗?先生说我什么了?”
小童不会撒谎,一板一眼地学道,“先生说:‘这小王丨八羔子,喝了顿酒便不见踪影,也不来瞧瞧我,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教他些不学无术的东西,何必废这么多心思栽培他呢?亏我昨儿还拿出了陈年的女儿红,竟是喂到了狗肚子里。’”
他摇头晃脑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得白蓉萱只想笑。
闵庭柯却一脸不自在地道,“先生才不会这么说我呢,一定是你胡编的。”
小童辩解道,“没有!这就是先生说的,我多一个字都没有加。”
闵庭柯头也不回地带着白蓉萱走进了门。
小童快步跑在最前,高声喊道,“先生!先生!您心心念念的闵六爷来了。”
只听中堂内传出一个粗犷严厉的声音,“放屁!谁心心念念他了?教了你那么多成语,怎么就学会了这个?”
闵庭柯笑道,“先生可是在怪我?这不是来陪您说话了吗?我怕打扰您白天休息,所以才选在了这个时间。您要是这样,那我明天我早些来好了。”
一边说,一边走入了中堂。
白蓉萱紧随其后,只见中堂内堆满了书,一个白发老头便躺在厚厚的一摞书上,一边抠着耳朵一边道,“这么说,你倒是在为我考虑了?”
他应该就是闵庭柯口中备受尊敬的韩老先生了。
“那当然。”闵庭柯想也没想地说道。
韩老先生瞪了他一眼,“放狗屁!你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小子要拉什么屎,在我面前还想故弄玄虚,糊弄得了我吗?”
闵庭柯道,“先生,你说话怎么还是如此的不雅,我还带了朋友来见您呢。”
韩老先生的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这就是白家的那位少年公子?”
闵庭柯点了点头,“正是。”
韩老先生撑起了身子,“走近些让我好好瞧瞧。”
闵庭柯用眼神向白蓉萱示意。
白蓉萱缓缓走到了韩老先生身前。
韩老先生拿出厚厚的镜片,盯着白蓉萱端详了一阵,“听小六说你先前在南京大学里读书?”
白蓉萱的心咯噔一下。
她慌乱地点了点头,心中十分的不安。
韩老先生问道,“你的先生是谁?刘文忠吗?”
白蓉萱绞尽脑汁地想着和哥哥通信时所提到的内容。哥哥好像曾经对她说过,自己的先生姓孙,对他非常的慈爱客气,哥哥的表字就是由他所起。
白蓉萱道,“不是,是孙先生。”
“哦。”韩老先生了然地道,“是孙淳,对吧?”
白蓉萱愣在了原地。
她既不敢点头承认,又不敢摇头否认,生怕一句话说错,就会被人发现端倪。
好在闵庭柯及时地道,“怎么了?这位孙先生也是您的学生吗?”
韩老先生‘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他倒是想了,可他笨得出奇,我才不愿意指点呢。”
闵庭柯笑道,“这么说来,我能得您授业,岂不是三生有幸?”
“你以为呢?”韩老先生道,“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昨天检查你的课业,都被你顾左右而言他地挡了过去,可见是没有底气,近来根本就没有潜下心来做学问。你虽然天赋异禀,可也要勤加淬炼,切不可得意忘形,否则白白辜负了老天的厚赐,知道吗?”
闵庭柯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这不是家里的糟心事太多,分身乏术吗?”
“这些都不是借口。”韩老先生道,“古时便有‘头悬梁锥刺股’,又有‘凿壁借光’,比你可怜的人有的是,但哪一个都没有轻易放弃。你满嘴借口,却不肯承认自己懈怠偷懒,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闵庭柯红着脸道,“是,先生说的是,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反省,不会枉费您的一片苦心。”
“嗯。”韩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就去为我沏一壶赔罪茶来吧,从烧水到冲泡,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不可假借旁人之手,知道吗?”
闵庭柯答应了一声,看向了白蓉萱。
韩老先生立刻道,“人放在我这里,难道还能丢了不成?尽管泡你的茶去,回来时人还好好的在呢。”
闵庭柯这才微微一笑,转身出门。
等他离开后,韩老先生的目光才再次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小六说你叫白修治,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白蓉萱总觉得韩老先生的一双眼睛尤其厉害,仿佛能看穿她的身份一般,吓得她头也不敢抬,只能拼命点头。
韩老先生道,“少年人行事落落大方,你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何要扭扭捏捏的?”
白蓉萱被吓得呼吸一窒。
韩老先生继续道,“治哥,你这名字是谁为你起的?”